歐陽靜珊望著沈如雪,說道:“娘,我們走。”佝下身去,欲將母親負在背後,無奈手上沒有一絲力氣,自己還沒起身,早已手足發顫。古翼塵見狀,走上前去要幫她背,歐陽靜珊道:“古大哥,我自己背。”話聲雖輕,但斬釘截鐵。古翼塵隻得將沈如雪屍首扶起,輕輕靠在她背上,歐陽靜珊顫顫巍巍站起身,尚未挪步,額頭已冒出大滴大滴汗珠。


    歐陽豔絕道:“珊兒,還是先隨為父迴穀療傷,待傷勢愈可,再來將你母親厚葬。”伸出右手去扶女兒。


    歐陽靜珊將他手打開,說道:“你走開。”腳下一軟,與母親一道摔倒在地。她也不哭,又將母親伏在背上,對古翼塵道:“古大哥,幫我站起來。”


    歐陽豔絕望著女兒和古翼塵,大聲道:“放肆!你們兩個誰也別想離開嗜血穀,來人,給我攔住小姐和姓古的。”


    歐陽靜珊將母親屍首交給古翼塵,轉過身來,脖頸上已多出一把匕首,說道:“爹,今日你若要留我,隻能留住女兒的屍體,誰要上前一步,我就割下去。”


    洞外麗日萬丈,將歐陽靜珊的淚花映得通透,歐陽豔絕不料到自己親手撫養成人的女兒,到最後會以死相挾離開自己,他沉吟片刻,望著古翼塵道:“為父可以答應你!不過,你要將他留下。”


    古翼塵道:“歐陽教主,珊兒重傷尚未痊愈,我不能讓她一個人出穀。”


    歐陽靜珊道:“歐陽教主,你和女兒搶男人,你羞不羞?我告訴你,隻要你扣下我和古大哥任何一人,我都絕不獨活。”


    歐陽豔絕聽得女兒改口叫他歐陽教主,胸口猶如中了重重一拳,眼眶竟不由自主突然紅了。他望著兩人,又仰天遠眺,長歎一聲,緩緩轉過頭去,右手輕輕一揚,說道:“走吧,都走吧。”


    歐陽靜珊走了兩步,又迴過頭道:“朱雀宮的人都是我引來的,他們此刻昏迷未醒,今日之事未曾聽得半個字,還望您高抬貴手,放了他們。”說罷,緩緩跪在地上,衝歐陽豔絕磕了三個響頭,蹣跚而去。


    歐陽豔絕自懷中掏出一紅色小瓶,說道:“這是‘如夢散’的解藥,每月服一次,連服一年,便可解毒。”


    古翼塵接過瓶子,說道:“多謝教主!”背著沈如雪屍首,攙攜著歐陽靜珊消失於朝陽之下。


    旭日透過樹叢,將點點光斑折射入天牢,歐陽豔絕立於當中,身後隨從垂頭順目,不敢發出半點聲息。良久,歐陽豔絕才對孫尚商道:“孫公子,還請隨本宮走一趟,本宮有要事相問。”孫尚商道了聲是,跟在歐陽豔絕身後,緩緩走出天牢。


    一行人正要跟著出去,歐陽豔絕忽道:“少穎,今日之事,隻能有六個人知道,若是多了一個,我要你腦袋。”頭也不迴,徑直而去。


    柳少穎連連稱諾,過得片刻,才迴神暗暗盤算,教主口中的六個人除了教主、孫尚商、古翼塵和歐陽靜珊,剩下的兩個,自是自己和趙含香。柳、趙二人得知自己不用自殺而死,均忍不住朝著教主離去的背影跪地謝恩,一想到要處死密道中十餘教眾,又忍不住毛骨悚然。


    石火光陰,轉瞬又是一秋,其時正值仲秋,賀蘭之巔已是碧影丹霞,落櫻紛飛。山崖斜壁處,三間茅草屋旁,兩個人刀劍相抵,紋絲不動,正是古翼塵和歐陽靜珊。歐陽靜珊一頭柔絲隨風輕舞,手中長劍清越之音穿雲裂帛,迴聲悠遠,古翼塵一身素衣白衫,昂立峭壁,右手緊握青龍偃月刀,凝望著歐陽靜珊。


    良久,兩人相視而笑,各收兵刃,古翼塵笑道:“珊兒,總算練成了,這招叫什麽好?”歐陽靜珊道:“這飛花劍十三劍法,第一招‘春暖花開’,第二招‘花枝招展’,第三招‘鳥語花香’,第四招‘百花爭妍’,第五招‘遍地開花’,第六招‘步步蓮花’求輕求快,乃是融入我輕功所得,第七招‘春花秋月’,化裁你‘青龍偃月刀刀法’而來,第八招‘八花九裂’,因為世上之花皆瞬間凋謝,往往妖豔而無常,此招為彌補前七招的紕漏和不足。第九招‘花團錦簇’,第十招‘分花約柳’,第十一招‘火燭銀花’,第十二招‘移花接木’,將我的輕功與你的刀法相融互生,使劍法中有刀法之厚重,刀法中不失劍法之輕快,”說到這裏,微微撅起嘴,嬌聲道:“不行不行,前麵十二招名字都是我起的名字,最後一招,一定要你來起。”


    古翼塵皺眉苦思良久,半晌才道:“這飛花十三劍法乃是你我二人隱居於此時所創,就叫‘柳暗花明’如何?”


    歐陽靜珊站起身來,一邊踱步一邊道:“‘柳暗花明’雖有隱居之意,卻總有出世之感,不得隱居真意,不好,再想想。”古翼塵又苦思冥想半晌,說道:“我腦中轉來轉去都是前十二招的名字,實在想不出來了。”歐陽靜珊伸伸手觸了觸他鼻尖,說道:“真是笨!”轉過身一麵踱步一麵道:“此劍法乃是你我合練而成,既不為爭名邀譽,也不恃此橫行天下,此劍法能進能退,攻守各半,有緩有疾,時輕時穩,看似中庸,鈍中藏鋒,無懈可擊,不如就叫‘鏡花水月’,如此既得隱遁江湖之意,又得刀劍合一之精神,你說好不好?”古翼塵哪有異議,連說“妙極”。


    兩人在草屋之前,山崖之巔一爿巨石上相偎而坐。那巨石溜光,一塵不染,兩人顯常常坐在這裏眺望落霞,看日杲雲出漸隱。古翼塵望了一會落日,俯首歐陽靜珊,隻見懷中人綠裙墜地,黛眉添秀,紅唇輕啟,也正深情地望著自己,他心中一動,忍不住湊過嘴去吻她雙唇。夕陽如血,將歐陽靜珊雙頰照得緋紅,她別過頭去望著山下林壑,低聲道:“古大哥,從今往後,我不能再陪你練劍了。”古翼塵詫異道:“這是什麽緣故?”歐陽靜珊道:“沒什麽緣故,總之我不能陪你飲酒比武,也不能和你騎馬打獵。”古翼塵赫然起身,大聲道:“這一年來我二人隱居於此,並無江湖中人前來追殺,莫不是你爹爹又派人喚你迴教?”歐陽靜珊說道:“不是。”古翼塵道:“那是什麽?”歐陽靜珊道:“我雖不能陪你練劍比武,驅犬逐兔,卻還能收瓜架棚,生火做飯。”古翼塵摸著腦袋想了半日,更是一頭霧水,皺眉道:“不能飲酒比武、騎馬打獵,卻能收瓜架棚,生火做飯,珊兒,你是不是生了什麽怪病?”歐陽靜珊眉頭一皺,說道:“你個傻子,還要我怎麽說你才明白。”古翼塵見她生氣,忙陪不是,忖道:“她什麽也沒說,卻說‘還要怎麽說’。”想了半日,隻是搖頭,卻見歐陽靜珊麵上又似嗔怒,又似隱笑,更是毫無頭緒。歐陽靜珊又問道:“你不見我胖了麽?”古翼塵細細打量了半晌,搖搖頭道:“不見得。”歐陽靜珊嘟著嘴籲了口氣,撫著肚子道:“現在你知道了罷?”古翼塵看她捂著肚子,登時十拿九穩,大聲道:“你餓了何不早說,今日我剛打得一頭獾豬,我們這就迴家做飯。”歐陽靜珊在他胳膊使勁一掐,說道:“要吃你自己吃,讓我們餓死算啦。”古翼塵並未留心她說的是“我們”,隻問道:“珊兒,你到底怎麽了?”歐陽靜珊紅著臉道:“都快當爹了,還懵懵懂懂,沒個大人樣兒。”古翼塵腦中轟然一響,將青龍偃月刀扔在地下,撫著她雙肩道:“我要當爹了?我要當爹了麽!”歐陽靜珊望著他微笑不語,古翼塵站身起來,連聲道:“我要當爹了,我有孩子了。”聲音一次比一次更大,響徹整個山穀,隻覺還不足以平息內心激動,忍不住向山崖奔了出去,方奔出二十餘丈,卻怕歐陽靜珊有何閃失,又趕緊轉了迴來。


    歐陽靜珊笑道:“夠啦,也不見有一分爹的模樣。”


    古翼塵伸臂輕輕摟住歐陽靜珊,說道:“也不知是男孩還是女孩?若是女孩,一定和她娘一樣漂亮,如果是個男孩,也要像他娘一樣聰明,可不要像他爹這麽笨,老婆說什麽也聽不明白,還老是挨老婆的打。”


    歐陽靜珊笑得前俯後仰,說道:“哪有自己的孩子,不盼著像自己的。”笑了一陣,又道:“我們現在就給孩子起個名字罷。”


    古翼塵道:“尚不知是男是女,如何起名?”


    歐陽靜珊道:“一樣起一個不就好了。”


    古翼塵握著歐陽靜珊的手,說道:“迴去再說,你有身孕在身,不可受了風涼。”又道:“我古翼塵的孩子,不管是男孩還是女孩,一定是要習武強身的,若是女孩,就叫古嫣玲,若是男孩就叫古鉞聰,你說好不好?”


    歐陽靜珊道:“嫣,巧笑態也,玲,清音盈耳,有聲有色,不錯。鉞用鐵而不磨礪,威而不怒,武而無鋒,這個字用得好,聰字倒是差強人意些,不過相公喜歡,那就叫古鉞聰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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