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國紀年1012年2月29日,冬去春來。


    夏龍和顏平離開戚州正好一個月,第六軍和戚州已經漸漸接受了夏龍叛逃的事實。作為第六軍野戰部隊的最高長官,夏龍的確對於第六軍的防務是了如指掌,去了江鎮沒有多久,江鎮和丹陽就派出了兩個團的兵力突然襲擊了皇堂據點。106團被打的非常被動,幾乎沒有做出太多的抵抗就全線撤出了皇堂,偽軍兩個團用了不到兩個小時的時間,就輕而易舉的重新奪迴了皇堂。


    當然,我相信如果不是申銀在開戰前三天調走第一炮營,交火一個小時後下令放棄皇堂的話,偽軍這場仗絕對沒有這麽容易,可以說為了配合夏龍的行動劉文真的是下了大的籌碼,除了關防印,皇堂的輕易失守也是證明夏龍投誠決心的一份大禮。


    所以,當我和王三炮踏進從小黃山西側下山,一路進入江鎮地界的時候,偽整編十九師中將副師長夏龍的大名,也算是有所耳聞了。


    兩人一路上也不著急,邊走邊聊,細心觀察,恰好壓在日落城門關閉前到達了江鎮的南城門口。其實這個也算是我們兩個故意為之,一般在關閉城門前,崗哨士兵都會有些不耐煩,著急關門下崗,對進城人員的逐個搜查也會草率的多,胡亂摸摸就過去了,這樣我們兩個進城便可以少了不少的麻煩。畢竟心裏還是有點忐忑的,這就是做賊心虛的道理吧。


    可是,我們想錯了,江鎮的城門口除了偽軍,居然還有四個日本士兵,而且即使是天已經開始昏暗,對於每一個人的搜查都非常的仔細,尤其是對於青壯男丁更是每個都盤查很長時間。


    “媽的,日本人訓練過的就是不同,這守城的謹慎程度,比我們要強很多。”王三炮有點著急,恨恨的跺了一下腳,“這下,咱們的家夥可能得扔掉。”


    “隻能這樣了。”我從腰裏掏出手槍塞給王三炮,“三炮,去找個地方埋了,我到前麵的茶攤等你。”


    “好!”三炮拿了家夥,轉身往旁邊的林子裏去了。我把背在身上的包袱解了下來,挎在手臂上,晃晃悠悠的走到了茶攤前的桌子旁邊坐下。


    “這位客官,小攤要收了,城門要關,咱得趕快迴去。”攤主是個中年漢子,大約40歲左右,笑嘻嘻的過來打招唿。


    “這位哥哥,我和我表弟趕了一天的路,這家夥鬧肚子,去那邊林子方便,我就在這裏等他一下,喝完茶,你放心不耽誤你收攤,就喝一碗茶,大不了你的這個攤子,我幫你一起收,我們兄弟兩個別的沒有,力氣還是不缺的。”說著我掏出了一塊大洋輕輕的扔給了那漢子。


    “一碗茶,一毛,用不著這麽多,哈哈!”那漢子笑的很憨厚,隨手又把大洋扔還給了我,“今天我孩子不舒服,老婆在家照顧孩子沒過來搭手,也是老天開眼,碰見你們兩大小夥子,你要是真幫我收攤,這幾碗茶我還是請得起的。”一邊說著,一邊從壺裏倒了一碗茶水端到了我的麵前。


    “那敢情好!我就多謝大哥了!”我趕忙站起來雙手接過茶碗咕嘟咕嘟的喝了起來,也確實是又渴又餓,這平時不怎麽待見的大麥茶喝起來還真的蠻香的。


    “好了,妥了!”王三炮顛顛的跑了過來,咣當一下坐在了我邊上,搶過我手中的茶碗,把剩下的小半碗水倒進了嘴裏,“走吧。”


    “大哥,你看,我表弟壯實吧!”我一拳打在王三炮的胸脯上,然後一把搭著他的肩膀,“我們兩個喝了你的茶,現在就幫你收攤。”說話的同時,搭著肩膀的手暗暗的用力一抓。


    “那是,我這個粗人就是幹力氣活的。”王三炮立刻領會了我的意思,抄起身邊的板凳就往攤主的驢車上擺,“今天我們負責送你到家為止,哈哈!”


    三個男人幹活速度非常的快,我們兩個在攤主的指揮下,沒幾分鍾就把東西全部裝上了驢車,並幫著蓋上油布,用麻繩在四邊都係好。那攤主顯得非常的高興,邀請我們坐上他的驢車,晃晃蕩蕩的往城門走去,我坐在驢車的右側,乘著攤主不注意,把我這一邊的麻繩又解開了,然後係在了最下麵的板凳腿上。


    “老茶兒,你快點,就等著你了。”驢車離著城門還有30米左右的時候,守城的士兵就開始喊了起來,看起來和這攤主非常的熟悉。


    “來了,來了!”老茶兒揮了揮手,在驢子的屁股上重重的拍了一巴掌,那驢子也是習慣了,還是那個速度,依舊沒有任何的改編。


    “你個老茶兒,每天喝你兩碗茶,中午吃你一碗鍋蓋麵,我可沒欠你的啊,都是特意為你留的門。”為首的一個士兵看來是和他熟悉的,過來很親熱的說著。


    “那是,那是!朱老大,我今天也是老婆沒來,得虧兩個趕路的小兄弟,幫我的忙,不然,還不知道磨蹭到什麽時候呢。”老茶兒笑道。


    “嗬嗬,那我還得謝謝二位了。”那朱老大一雙三角眼烏溜溜的看著我,又看看王三炮,似乎總覺得我們兩個有什麽不對,“二位麵生的很麽。”


    “這位老總,我從小在江鎮長大的,但是不是在城裏,我住在諫壁鎮,這是我的表弟,從錫城來。”我操著一口江鎮方言笑嘻嘻的說著。


    “嗯,聽口音是有點諫壁的味道,你呢,錫城來的?會錫城話?”朱老大轉向了王三炮。


    “我是錫城人,錫城要塞的羅藝還和我沾點親戚呢,不過太遠了,嗬嗬。”王三炮的錫城話那是自然很標準的。


    “嗯,聽起來是那麽迴事情,兩位來江鎮做什麽的?”朱老大確實謹慎,天黑到這個份上還問的這麽細,連邊上的四個日本士兵都已經收了槍械準備迴城了。


    “我們是現在就是跑單幫的,除了有點力氣,什麽都沒有,這江鎮、戚州、錫城地界不太平,種地都不安生,所以我們兩個琢磨著湊了點盤纏,想來江鎮城裏看看有什麽活計可以做,如果再沒有,我們就繼續過江去江都,再不行,再往北,樹挪死人挪活不是,嗬嗬!”


    “這樣啊!”朱老大將信將疑的點了點頭,“江鎮地界小,估計你們找不到什麽活計,願不願意當兵啊!”


    “老爺,你就饒了我吧。”我還沒說話,旁邊的王三炮哇的居然哭了起來,“您別看我有力氣,我自小就怕聽見槍響,槍一響就尿褲子,您可千萬別抓我去當兵啊,我跑出來就是怕我那個遠方親戚好事不叫我,當兵的事情總是惦記我啊。”一邊哭叫著,兩隻手還怕怕的拍在驢車的幫子上,拍的車子嗡嗡的抖著。


    那朱老大還想再開口,我乘著王三炮拍車子的同時,偷偷的把剛才係在椅子腿上的繩子一拉,那一車子桌子板頂,茶壺什麽的,都嘩啦一下啊從車子倒下了一半,我輕輕的用身子擋住了老茶兒的茶碗櫃子,那些個茶碗什麽的倒是沒有摔碎的。


    “啊喲,怎麽倒下來了!”老茶兒忙從驢車前跑了過來,“小兄弟,沒壓著你把,幸虧你幫我扛著碗櫥,不然就碎了一地了。”說著便俯下身子把地上的桌椅從新往驢車上擺放,我和三炮也不做聲,也幫老茶兒重新的碼放。


    “搞什麽東西,嚇死我了。”剛才往後跳了幾步的朱老大又走個過來,“快快快,我們和太君要關城門了,趕快弄來了進去。老茶兒,明天中午給我帶塊硝肉來,我饞你的硝肉了。”


    “好嘞,好嘞!”老茶兒一邊忙活著,一邊滿口答應。


    “哥幾個,我帶著太君先去吃東西,老茶兒的車子進了城,你們就關城門,後麵的不要再放進來了,都明天早上再說。”朱老大關照好了手下幾個兵,便把帽子脫下來放在手心上拍打著,搖搖晃晃的陪著四個日本兵走開了。


    老茶兒的驢車又一次緊緊的碼好,係好,他用力的拽了幾下,確認沒什麽問題,才長長的歎了口氣,帶著我們兩個,匆匆的走進了江鎮城,坐在驢車上,看著城門在身後緩緩的關上,我和三炮總算是鬆了下來,江鎮的行動,看來已經成功的邁出了第一步。


    送佛送到西,雖然無心,但我們比較輕鬆的進城也算是有老茶兒大半的功勞。為了這個,我們也一直跟到了老茶兒的家裏,幫他把車子給卸了,才算是完結,人家還千謝萬謝的送我們兩個出了胡同口才喜滋滋的轉迴去。


    “下一步怎麽走?”王三炮伸了一個懶腰,“媽的,身上沒槍,就沒了大半個膽子,走路腰杆都不直。”


    “收斂一點,這裏不是戚州!”我用手肘捅了他一下,“江鎮不光有偽軍的一個師,還有日軍,別太托大了,我們到這裏來也是相機行事,沒有什麽計劃。”


    “我知道!”王三炮被我點了一下腰,酸的扭了一下,“顏平有沒有告訴我們什麽時候接頭?還有,今天晚上睡哪兒?”


    “和顏平接頭要謹慎,畢竟人家現在是偽軍副師長的機要,夏龍和鍾山是朋友,但不代表連顏平也一起信任,所以我們要先看看。”我站在胡同口左右觀察著。這裏江鎮南麵部分,現在這個時候,熙熙攘攘的人也不少,商販走卒交織錯落,雖然是偽軍控製的地區,但老百姓的生活似乎並沒有和戚州有太多的不同,畢竟還是華夏的軍隊,在怎麽也不會太過為難本地居民。


    “我們邊走邊看看,容我再想想!”我拍了一下王三炮的手臂,便帶頭往大街上走。這裏的路叫南徐大道,我依稀還有些映象,是江鎮城南麵的一條比較繁華的大街,大街南麵不遠便是南城門和城外的西山,南山,而北麵沿著和南徐大道十字交叉的黃山路和寶塔路,可以一直通向長江邊,那裏便有江鎮最有名的北固山和甘露寺了,這些都是小時候的映象,別的便記不得許多了。


    “兩眼一抹黑!”王三炮嘟囔著,眼睛缺不斷的往大街的兩邊踅摸,“是不是找個館子坐坐?前麵的那個燕春樓如何?”


    “燕春樓在江鎮就相當於我們的德泰恆,達官貴人極多,你還嫌不夠招搖是不是?”我笑道,這個家夥眼光不錯,居然能一眼看上燕春樓。


    “這樣啊,那就算了!”王三炮咽了一下口水,“那咱們總要弄點吃的吧。”


    “喏——”我順手一指路邊的一個冒著熱氣的小攤子,“就這就不錯,別小看了江鎮街頭的小攤,也許就有很好的味道。”說著也不等王三炮多說,便走了過去,在攤子前站著看了一會兒。


    三張桌子,一桌有人,兩張是空著的,攤主是一個老太太,麵前擺著兩個煤炭爐子,一個爐子上架著一口大鐵鍋,鐵鍋的木頭蓋子卻小了很多,不能蓋住那鍋子,整個的浮在了煮沸的開水上,隨著沸騰的水浪,不斷的顛簸翻滾著。另一個爐子上擺著一摞大概七八個蒸籠,正在唿唿的冒著熱氣。


    “奇怪了,這鍋蓋怎麽扔到鍋裏去了,拿錯了吧,老太太眼神不好還出來擺攤。”王三炮在我後麵冒個頭出來,“換家吧,我怕吃了拉肚子。”


    “外行了不是?”我轉過頭來笑道,“江鎮有三怪,麵鍋煮鍋蓋,酸醋放不壞,硝肉不當菜。這是江鎮有名的鍋蓋麵,別不懂瞎說。”


    “這位小哥是內行呢,口音也有江鎮口音,看來不是外地人麽,怎麽麵生的很麽。”老太太笑嘻嘻的看著我們。


    “哦,我是諫壁鎮的,還是小時候進過城,這是我表弟,鄉下的,不懂咱們江鎮的味道,瞎咧咧,您老人家見諒。”


    “我說呢,要是外鄉人,是一時不會明白咱江鎮的老味道的,您二位歇歇腳?照顧照顧我的生意?”老太太的笑的眼睛眯成了一條線。


    “正有這個想法!”我拉著王三炮找了位置坐了下來,“老人家,給我們先切了一盤硝肉,來半斤潤州白酒,嗯,還有您那爐子上的是蟹黃湯包吧。”


    “是的,您來一籠嚐嚐?”


    “哈哈哈哈,你看我們兩個膀大腰圓的,一籠怎麽夠,來三籠,留點肚子,馬上還得嚐嚐堿水麵呢。”我笑著摸出了一塊大洋擺在了桌子上。


    “好嘞,兩位稍等!”老太太眯著眼睛,把酒壺和酒杯放在桌子上,拿了錢就迴去忙開了。


    “你小子有一套!”王三炮朝著我翹了翹大拇指,“這個地方很熟悉麽,我還以為你一路上說的那些,都是吹牛呢,看來是真的。”


    “這個有什麽好吹的。”我笑著給三炮和自己都倒上了一杯,“來,這天也有些冷,去去寒。”


    酒過三旬,一盤肉就著香醋下肚,身子便漸漸的暖了,一天趕路的乏累也消散了去,我和三炮有些微醺,但心中還是守著清明,畢竟這裏並不是自己的地盤,不能喝的太多。


    “嗯,這包子真不錯,皮薄汁濃,肉嫩蟹香。”王三炮看樣子是吃上癮了,這三籠包子,幾乎是他一個人在夾著,我隻是嚐了幾口。


    “那是,我王老太在江鎮做小吃也算是有年頭了,17歲嫁了人,就幹這個,約莫有50年了。”王老太笑的很驕傲,在吃食方麵,她是很自信的。


    “大娘,您手藝這麽好,做了50年了,怎麽沒開個鋪子啥的?”王三炮也不管是否人家忌諱,拉起來就問。


    “唉,難哦!”王老太苦笑著搖了搖頭,“本來是有個鋪子的,苦了幾十年也算是有點家底,但是呢,日本人來了以後,就把我家的那個飯館子給強買了去,不賣就砸。”


    “還有這種事情?”王三炮不笑了,“為什麽要強買你的鋪子?”


    “還不是我的館子就在北固山腳下,離著金山寺又不遠,算是市口特別好的地段,江鎮最繁華的地方了,唉,其實也不算是日本人造的孽,是跟著日本人一起過來的狗腿子漢奸仗著勢,非要強取開他的店賺錢。”


    “狗腿子?”我皺著眉頭,“做館子的重要的可是手藝,吃客都是衝著你的手藝來的,把鋪子搶過去,又有什麽用呢?”


    “他們起先做外國菜飯店的,還起了個外國名字,叫什麽馬啃菠蘿的。”王老太滿臉的不屑,“馬啃菠蘿也好,牛嚼牡丹也好,沒有人去,也就是個野狗吃屎了。”


    “哈哈哈,痛快!”王三炮笑著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王大娘,你這個罵的,有水平。”


    “是叫馬可波羅吧!”我也被這個帶著一股蠻勁的王老太給逗樂了,“沒生意是正常的,這叫活該。”


    “可是啊,麻煩事又來。”王老太苦笑著一邊幹活一邊給我們發著牢騷,“那個飯店的老板,也就是鬼子的翻譯官也明白了這個道理,現在又開始逼著我去那飯店給他們當廚子順便教學徒,我不願意,他們就老來砸我的攤子,你看我都從城北躲到城南來了,就是為了離著他們遠遠的。”


    “翻譯官?”我心中一動,“王大娘,您躲到這裏,他們早晚也會找到你的,這每天躲躲藏藏的,也不是個事啊。”


    “那可不是呢。”王老太撈了兩碗麵條,淋上醬油和香油,乘上一勺剛炒好的鱔絲,最後抓上一把小蔥,輕輕的灑在麵條上,端到我們的麵前,“兩位今天有口福,晚兩天來,我就搬出去了,到丹陽投奔親戚去了,快嚐嚐我的拿手絕活,保證這輩子沒吃過,嗬嗬!”


    “真香!”王三炮頓時食指大動,端起晚便狼吞虎咽起來,那架勢,不知道的人真會以為前麵的那些東西都是我吃的,他餓到了現在。


    “王姥姥,你可讓我好找啊!桀桀桀桀桀——”我還沒有端起碗,身後便傳來一陣陰惻惻的聲音,這個聲音非常的尖利,讓人的汗毛直豎,如果不是這裏坐著不少人,我還真以為是鬼在叫喚呢。


    “秦波,你不要太欺負人了!”王老太直起來腰,冷冷的看著來人,“你已經搶了我的鋪子,還非要逼我去為你賺錢,你也太不是東西了,狗漢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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