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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空氣似乎有些變冷了。


    弗裏克·塞拉利昂深深吸了一口氣,將冰冷的空氣吸入肺裏,讓寒冷刺激著自己有些混亂的神經。


    今天是一個難得的晴朗冬日,一望無際的平緩丘陵在澄澈的蒼藍色天空下勾勒出了暗淡的邊界線,而層層遠去的森林仿佛海潮般翻湧不息。灰白的積雪在日光中反射著光芒,偶爾露出地表的岩石。


    如果有人將眼前這一幕塗抹在畫布上,立刻就會出現一副在任何人眼中都難以挑剔的北方林海印象圖。而在這片層次分明的景色之中,一條奔馳著鋼鐵巨獸的黑色鐵軌劃開了林海蔓延向前方。


    弗裏克此時正坐在這頭“鋼鐵巨獸”的腹中,漫無目的的透過玻璃車窗看著那不斷劃過眼前的冬日風景。


    在他身前的木桌上則擺放著幾本敞開的筆記本,隨便看去,上麵絕大部分篇幅都是用潦草的筆跡寫著一些東西,而似乎是為了輔助說明,紀錄者還在邊緣的大塊空白處補上了抽象的素描。


    這些都是從包裹中取出的物件,看那些熟悉的筆跡,弗裏克也能斷言文字的記錄者無疑便是父親。放在平時,弗裏克可能已經忍不住看起筆記中的內容了,不過此時他的心緒卻已經被信件吸引了。


    “親愛的伊芙和弗裏克,我已經離開了一個月,不知道你們在家裏過得怎樣?終北之門雖然隻是一個還在發展中的新興城市,但是基本上能滿足行動的大部分需要,所以你們不用擔心我對生活......”


    潦草的文字與讓人幾乎抓不到主題的正文,光是看著這些東西就讓弗裏克感受到了一股久違的熟悉感。薄薄的信紙上除了詢問弗裏克與母親在故鄉的生活狀況之外,絕大部分都是在說一些日常瑣事。


    如父親在書信中所述,這封信是他在離開家一個多月之後所寫,看樣子他在終北之門的工作相當順利。那些筆記本中記錄的便是他在這個月的冒險生活中發現的東西,當時他就像過去一樣告知家人自己的狀況。


    看向紙張的最後,父親在那裏用意外工整的筆跡寫下了:“有件事情我必須在這裏道歉,我我原本以為這邊的工作隻需要一個月就能解決,但是從現狀看來我是小看它們了。這個月我們已經探查了許多以前未被注意到的原住民遺跡,其中有不少可能會顛覆之前學界對此的看法。不出意外的話,我們還會在終北之門停留一段時間,我應該會在下個月再寄出一份關於我發現的郵件。”


    雖然父親在信上說還會再寄出一份,可是直到十多年後的現在,弗裏克才終於收到了第一份郵件。先不論這分郵件是為什麽沒有送到他們一家的手上,那所謂的“第二份”有沒有寄出都值得懷疑。


    也就是說,父親是已經開始了這一次冒險後才在終北的某處失去音訊的,而在此之前,他一直努力在冒險的前線上。加入弗裏克的運氣足夠好,甚至有可能在終北之門發現關於它們的蛛絲馬跡。


    無論是信件還是遺物,哪怕是隻能發現些許無關緊要的紀念品都好,弗裏克都希望自己能夠找到它們。這些東西可能是父親與他的同伴留下的最後記錄,在那之後他與那些一起參加冒險的同伴一起失去了蹤跡。


    沒錯,在這次行動中消失的並不隻有弗裏克的父親一個人,與他一起出發的那些其他的同伴也沒有迴來。這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畢竟如果有人安全的迴來了,那麽父親也不至於音信全無了。


    在父親出發一年之後,他們曾經拜訪過冒險者的同業公會,然而得到的消息卻是他們這一批前往終北的冒險者全部失去了聯絡。整個冒險隊,從委托人到雇傭的冒險者,就連一些雜役都沒有任何消息。


    全員遇難處理——這便是同業公會的處理決定,雖然顯得有些不近人情,但這也是唯一可能的結果了。


    “這也是沒有辦法的。”


    弗裏克至今還記得當時同業公會負責人的臉,他就像例行公事般毫無感情的向著母親與自己說道:“冒險者畢竟是個危險的行當,而同業公會也隻是負責交流情報與規範製度,沒有辦法確保任務的安全。”


    生命的逝去對他來說不過是例行公事罷了,畢竟冒險者的工作確實如他說的一樣,是在刀尖上跳舞。前往未知的地區探索終究是在以身犯險,活不見人死不見屍,這對同業公會的負責人來說再常見不過了。


    “唉,說起來你們都是冒險者......既然是往‘門’所在的方向前進,也就是說你們是要穿過門去終北麽?”


    可是就在弗裏克雙眼無神的看著窗外景色的時候,身後的隔間裏忽然傳出一個女性稍微有些尖銳的聲音:“帝國現在雖然已經開放了終北的自由冒險許可,可是那裏現在還是相當危險的未開化地帶吧?雖然常有人說‘風險越大,利益越大’,可是要享受這個利益的前提是活下去呢。”


    說話的女子似乎並不是冒險者,隻是個普通前往終北之門的旅客,與她在一起的還有一個同年的男性旅伴。但巧合的是,與他們在同個隔間中的其他人則是同一隊的冒險者,於是他們便隨意的談了起來。


    那些冒險者似乎很喜歡和別人談天說地,也像大多數沒什麽成就的二流冒險者般喜歡自吹自擂。事實上,在這之前他們已經聊了不少冒險中發生的事情,而現在終於談到關於冒險者們此次目標的話題了。


    “哈哈哈,你說得沒錯,終北之地那種蠻荒之地當然是十分危險,別說那裏有各種各樣的魔物,光是那缺乏補給的荒原就夠讓不成熟的冒險者喝一壺了!”其中一個冒險者大笑了幾聲後說道,“你要知道,就連那個在冒險者業界也是數一數二的斯特拉·塞拉利昂都折在了那裏呢。”


    不合時宜,恐怕沒有比這個詞更適合用來形容冒險者此時說出這句話出現的時機了。當聽到父親的名字從身後傳來的瞬間,弗裏克感覺周身的空氣又變冷了幾分,渾身的骨頭都好像都在瑟瑟發抖。


    弗裏克知道自己的父親在當時也算是冒險者中比較出名的成員,直到今天依然還時常會被許多人提起。毫無疑問,當同業公會宣布父親在終北遇難之後,許多人就將在終北的冒險中獲得成就視為了一個挑戰。


    還會繼續前進活人或許難以超越,但過往的死者已經成為了一個道標,等待後繼者在那裏留下自己的足跡。無論弗裏克想不想,自己的父親恐怕都已經在他不知道的時候成為了許多人追趕的目標。


    “但是我們可不是那些會因為一點小小問題就遇難的半吊子!”


    那個冒險者如此說道:“雖然礙於雇主的要求不能現在就說,但是我可以告訴你們,我們這次有一個超厲害的目標......為了這次冒險我們已經準備了很多東西,用不了多久我們就是新的傳奇了!”


    接下來說得話無非是那些沒什麽價值的自吹自擂,不外乎他們多有經驗,準備有多麽充足之類的。再聽下去也沒什麽意思,而且拜那響徹雲霄的大嗓門所賜,就算現在想要發呆也沒什麽可能了。


    於是弗裏克也隻好將目光轉向父親本要送到自己手中的事物。


    現在再想想,如果它準時送到了他們的手中,也未必能改變接下來的走向。可是就算一切都不會改變,但至少能讓弗裏克知道父親最後究竟走向了何處,甚至有機會在這裏找到他留下的最後一點蹤跡。


    “可是這又有什麽用呢?”


    想到這裏,弗裏克不由得苦笑了起來,充斥在車廂中的冷空氣侵蝕了他的身體,仿佛冰窟窿裏的冷水般包裹著他。寒冷帶來的無力感逐漸奪走了身體中的力量,讓他忍不住想要嘲笑無力的自己。


    就算知道父親的“終點”在哪裏,憑借著自己的能力能不能前往那裏都是一個問題——在此之前,他甚至在下意識的忽視它們。似乎在母親因為疾病去世之後,弗裏克就不太願意觸碰關於父親的一切,因為他始終感覺如果自己解明了這個問題,構成現在這個“自己”的某種重要事物就會四分五裂。


    不知道能不能說是“幸運”,這個能夠容納十人的坐席車廂中此時隻有弗裏克一個人,顯得空蕩蕩的。盡管背後不時傳來高昂的談笑聲,但是他依然能勉強整理自己的思緒,讓自己恢複力量。


    他確實不知道“真相”是不是自己想要的東西,但是現在擺在麵前的或許就是一生一次解明這個謎題的機會了。無論在前方等待著自己的究竟是什麽,弗裏克都不會輕易的在此止步不前。


    於是他坐起身來,再一次深深吸了一口氣,讓冰冷的空氣充滿肺部,強迫自己打起精神。微涼的疼痛感順著血液刺激著他身體的每一個角落,讓他原本稍微有些脫力的四肢勉強恢複了些許力量。


    透過車窗向遠方望去,目的地已經出現在了地平線的彼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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