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世界就仿佛是一本書,然而居於其中一頁上的人們隻能看到有限的範圍,甚至連自己所在的書頁都不能完整的閱讀。


    書士們的本職工作便是記錄這本偉大之書中的內容,他們將自己接觸到的大部分情報記錄在案,然後讓更多的人認知到書的內容。但在這樣做的同時,他們也深深的認知到自身的局限所在。


    畢竟想要無論何時都能隨意的翻閱這本書,或者幹脆隨性的合上書去尋找另外的書,都是征服了時間之人才有的特權。而身為凡人的書士,最多隻是像那句古話說的那樣“造訪、看見、記錄”的程度。


    所以他們有時候才會以這樣的話語相互調侃——若這世界的一切真的能夠組成一本書,那麽書士或許隻能算是一隻書蟲,在書中漫步並且啃噬些許接觸到的消息,卻完全不了解這本書的具體內容。


    如果給弗裏克一個機會,讓他成為可以以自身意誌閱讀世界之書,他也不會隨便拒絕。畢竟坐在這間實驗室中的法術士們或多或少都妄圖通過滲透精神世界超脫時空束縛,希望借此成為身處他界的閱讀者。


    這便是威廉·庫爾特的最終目標,為此他不斷的進行著實驗,就算靈魂在一次次的深入夢境而不斷磨損也沒有放棄。但由於疲勞的不斷積累,他的身體已經變得相當消瘦,仿佛變成了依據活動的骷髏。


    “或許你們早就已經知道了,這是我特別調配出來的藥劑,具有極強的催化劑效果。接下來我們需要讓它與入夢藥劑一起發揮效果,潛入更深層次的夢境世界我想我不不需要再向你們重複他的危險性。”


    他一邊用疲憊的聲音對身邊的其他人說著說明的話語,一邊向手中的杯子注入了仿照紅藥液調和出的藥劑。那是無比鮮豔的金紅色,比弗裏克至今為止喝下的所有藥劑都要鮮豔,猶如熔岩般刺目。


    那是庫爾特博士臨時趕製出來的一批藥劑,但由於缺乏足夠的素材,導致其效果遠不如擺在弗裏克身邊的那種強。為了保證能夠發揮足夠的藥效,在征得弗裏克的同意後,他在那裏麵混入了他的血。


    其實僅僅隻有兩三滴而已,但煉製出來的藥劑卻充滿了極其活躍的魔力,那奇妙的質感無疑在揭示遠比過往更強的力量。即使是對煉金學科不太了解的弗裏克,也能明顯的知道那些藥劑有著何種力量。


    藥劑的效果當然不是越強越好,尤其是威廉·庫爾特對弗裏克的血具體擁有何種力量還沒有完全了解的前提下。然而他深知自己的身體快到極限,更不在乎其他那些使用這種藥劑的人會變成怎樣,因此決定使用這種手法。


    他可不希望他們不費吹灰之力就竊取自己辛苦實驗得到的果實,相較之下,他更樂於看見他們因為魔素侵蝕而痛苦不堪。


    “喝下這份藥劑,夢境的門扉就會在我們麵前敞開,擁有踏向未知之勇氣的諸位終有見證睿智的機會。”歪著嘴巴將話一口氣說完,他高舉了裝滿藥劑的杯子,“在此,祝各位能安全的進入夢的領域——幹杯。”


    說罷,威廉·庫爾特最先喝幹了杯中不斷翻湧的液體,隨即便像是做好了覺悟一般閉上了雙眼靠在椅子上。在他周圍那幾個以協助為名參與實驗的法術士也有樣學樣的喝下了藥劑,做好了入夢的準備。


    搞不好這便是最後一次了,如此想著的弗裏克也喝下了藥水。他的身體與精神幾乎到達了極限,特別調製的藥劑也幾乎耗盡,無論這次試驗成功與否,庫爾特博士應該也不再會有繼續下去的能力。


    “啊咳咳咳!”


    是因為一次性攝取太多了麽?弗裏克立刻就感覺到這些金紅色的藥劑的效果與過去完全不一樣,猛烈的熱量從咽喉開始蔓延,讓他的腹部好像有一團火焰燃燒一般,幾乎就要發出悲鳴倒在地上。


    頃刻間,他感到渾身的血管都被點燃了,劇烈的疼痛讓他忍不住想要大叫,卻發現完全沒辦法發出聲音。打仗的嘴巴裏飛散出了紅色的液體,隱隱作痛的雙眼中也流出了混合著藥液的汙血。


    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弗裏克隻注意到耳畔迴響著尖銳的金屬聲,眼前便被猶如火焰般的赤紅所覆蓋。身體了的力量被一絲不漏的轉化為了魔力,融入在體內流竄的熾熱中,再逐漸滲透入每一個關節。


    他從沒有如此清晰的感知到自己的身體在被魔力改變,意識就在逐漸迫近的沉重中落入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而在最後一瞬間,透過被染滿赤紅的視界,他看到不遠處圍坐在桌子邊上的數人也一個不剩的軟癱在地。


    就在不久之前,他們一口氣喝下了數量更多,效果更強的藥劑,理所當然副作用也會比弗裏克更強。可惜弗裏克沒有機會看他們身上出現了什麽後遺症,因為在此之前他的意識便被黑暗的潮水完全吞沒。


    快,他發覺自己置身於一個奇妙的空間中,視界中的一切幾乎無法用文字加以描述。這種感覺很熟悉,但是卻又很陌生,虛無縹緲的灰霧充斥了周圍的每一個角落,並且變化為許多難以名狀的形貌。


    這裏位於夢境世界的淺層,雖然與清醒的物質世界或多或少存在些許共通之處,然而卻充滿了絕對不會發生在現實世界裏的矛盾與反常。浮現在弗裏克身邊的幻影有著荒誕不經的樣貌,他難以想象它們在清醒世界中的投像。


    威廉·庫爾特以及那些法術士在實驗室中設置的魔方陣並非徒勞無功,因為它們顯然對夢境的世界起到了某種引導的作用。透過周遭灰蒙蒙的迷霧,弗裏克能夠聽到遠處傳來有節奏的音樂聲。


    從第一個音節開始,四周的氛圍便出現了某種令人驚歎的變化,那些慘淡的灰霧被看不見的手攪動了,激起一圈圈混亂的漩渦。在它們的指引下,弗裏克逐漸進入了更深層次的夢境之中。


    不知不覺間,弗裏克發覺自己過往認知中的時空與動作的概念觀念不再有效,就連位置的概念也已經不再具備任何意義。他的意誌漫步在精神世界的鴻溝之上,能夠看到灰霧中閃現一幕幕殘缺的圖畫。


    此時此刻,此處隻有弗裏克·塞拉利昂這個存在,周圍的殘缺畫麵是他與所有熟悉的現實場景關聯後投射出的記憶片段。上一刻,畫麵中浮現的還是最近所見的幻影,下一刻,卻變成了幾乎已經忘卻的記憶。


    它們深深的刻印在他的心靈中,周圍便是心像的投影。


    這些投影顯然不是固定的事物,留存在周圍空間的不過是一係列不斷變化的觀感。在這一過程中,弗裏克曾經體驗過的一切一直在他的腦海中迴旋,但他卻無法明確自己究竟是以何種感官記錄下這些場景。


    與其說是眼睛看見了這些幻象,倒不如說是更深層的意識感受到了它們,並且烙印在靈魂之上。他幾乎不知道自己記住了這些情報,唯有在進入更深處的精神世界時,才被半強迫的體驗它們。


    過往的記憶與年幼時的幻象被混淆在一起沒變成了一係列模糊不清的團,在翻湧的灰霧中失去了明顯的界限。但弗裏克很清楚,再次展現的不僅僅是記憶與想象,它們中微妙的混雜了某種超越自身意誌的真實。


    當那不斷迴響的聲音逐漸消逝之後,不斷變化出難以辨識幻象的灰霧也終於散去。弗裏克知道自己正置身於更深層的精神世界裏,無法在地圖上定位他現在所處的位置,或許時間也不再有世界的意義。


    雖說如此,這一連串事件背後具備的性質對弗裏克來說來說相當陌生,就算他在這幾天裏不斷進入夢境,但卻從未深入到這一層麵上。四周是空無一物的荒野,唯有一扇緊閉的銀色門扉聳立在大地的盡頭。


    “那是分割淺層與深層的大門,一些神秘的古文書上曾經暗示過它的存在。”


    不知何時,威廉·庫爾特已經出現在了他的身邊:“這扇大門看上去是關著的,但它其實永遠都處於開啟的狀態。事實上,它並非那扇終極的門扉,可是穿過這裏卻是獲得更進一步指引的唯一途徑。”


    相比起過度瘦削的**,他出現在此處的身體顯得強壯了許多——或許說,他的麵貌顯得比現實要年輕不少。幹淨的白袍一塵不染,炯炯有神的雙眼透露出堅強的意誌,弗裏克差點就要認不出他的身份了。


    他尋求的顯然不是眼前的銀色大門,而是位於其後、位於更遙遠的世界中的通往“真理”的門扉。或許這隻是第一步,但隻是看見位於必經之路上的入口,就足以讓他看到成功的可能性。


    而探索其中的工作,也必須趕在其他人到達之前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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