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許了已久的平靜如今讓木柯有些抓狂,他離開天涼城後還想著能在白石鎮喝喝茶曬曬太陽過了下半輩子,如今看來有些癡人說夢了。


    他享受不了這種環境,或者說他還沒有資格去享受這樣的環境。


    他還需要在嘈雜的世界裏繼續行走,走到山水窮盡、走到天地有棱。


    “好餓,來盤魚香肉絲好不好……?”木柯躺在地上有氣無力地呻吟著,他覺得自己眼前冒出了很多星星,而那滴水未沾的嘴唇現在就像幹涸的大地一樣裂開了幾道口子。


    要了命了,來上墳被墳困住了,這還有沒有天理了?


    他呆呆地看著洞頂,視線僵硬著,眼前有枝葉繁茂的藤蔓攀附在光滑的岩石上,就像天際流淌下的濃綠的溪流。它正以不願停歇的態度生長著,將觸碰到的一切都攬入懷中,熱烈而安靜地向前,不慌不慢地在有限的空間裏蜿蜒而流。


    記得天瀾教院後閣的爬山虎也是這樣的,茂盛地讓人能感覺到生命的強悍啊,木柯心理默默想著。


    如果一直躺在這裏的話,可能這輩子都見不到天瀾的爬山虎了。


    半晌之後木柯重新坐了起來,將那柄被丟在身邊的鐵劍拿到麵前仔細地研究著,連上麵的鐵鏽都沒有放過,可他還是想不明白自己要怎樣破開這裏的法陣。


    劍所承載的是劍道,總不會是要用劍來修行刀法吧?可這裏除了這把劍就沒有別的關於劍的東西了啊……想到這兒木柯突然一愣,片刻後他又跑去了方台的角落。


    洞天之內隻有鐵劍和四角所留下的劍痕有關於劍,而再細分的話,劍痕比劍更接近劍道的根本。


    時間一點一滴的流逝著,從石亭之間、從小橋之上,拂過了藤葉的表麵和石桌上的灰塵,悠悠然走到了追不迴的遠方。


    “啊啊啊!要瘋了,到底要怎麽做才對?”木柯近乎癲狂了,兩個時辰他都在盯著那些劍痕,脖子都僵住了,卻還是沒發現任何有用的東西。


    好吧……我還是睡覺好了。木柯緩緩躺下,那洞壁上攀附的藤蔓又一次映入了他的眼簾,而這些藤此刻卻讓他的心緒猛然一顫。


    他猛然坐了起來,然後俯身趴在了方台上,用手指去摸索那些劍痕,緩慢地沿著圓滑的切口移動指尖,將那些細微的差別細細地區分出來。


    剛才在看到那些藤蔓的時候,他發覺自己忽略了一件事,就是四角那些淩亂的劍痕其實是在一條軌跡上的,雖然蜿蜒曲折的不成樣子,但卻是一招所致,


    當他再次仔細地將那些劍痕摸索了一個遍之後他已經震驚的無法言語,連瞳孔也緊緊地縮成了一個點,他發現他的想法是對的,這些落在了不同方向的劍痕力度、角度、速度完全相同,因為它們本就來自於一招。


    “媽媽咪啊……”木柯慘叫了一聲後蹲坐在方台上沉默了許久,他內心一直猶如天翻地覆了一般,“數十劍斬出一道劍痕,而數百道劍痕是一劍所致,一劍又斬向八方……這不可能!”


    他從沒有見過這樣的劍,不,別說見過,這是連想都想不到的事情,這樣的劍道根本就不該存在於這個世界。


    誰能僅僅揮一劍就能斬出千劍的效果,而且這一千劍還能改變方向落於八方?木柯所見過最靈活的劍道就是田大胖所用的大河劍,可就算是大河劍也隻能改變走向,最終的劍痕仍是要落在唯一的地方。


    “我如果學會了這一劍,我就能成為效率最高的雕刻師啊!到時候金銀財寶、良田美女還不手到擒來?”木柯抓了抓雞窩一樣的頭發,傻笑著暢想著未來,想到這兒後他突然一頓,“我*,我都會這麽bug的劍道了我還雕刻個屁啊,直接去搶錢莊,誰人敢攔?”


    當吐槽吐夠了之後他就又沉默了,他還是不能相信這樣的劍道,因為他曾聽田大胖說過,當今修行界中,中州劍聖落申白的劍當屬最強,但就算是他也隻能在一個唿吸間斬出七十三道劍痕。


    如果以中州劍聖的揮劍速度再加上如此劍道來說,一個唿吸間所能斬出的……


    木柯表情突然變得很嚴肅:“這簡直就是用以屠殺的劍道……”


    如此殺伐之術,竟然在天瀾宗祠裏留下了痕跡。


    究竟是何人的劍,他還在世嗎?木柯忍不住打了個冷顫,迴眸望向那些死鬼前輩安息的地方。


    白石鎮終於安靜了一次,沒有了小屁孩兒的哀嚎和老大夫的慘叫。


    午後的陽光灑滿了白色的長街,閃耀了街邊的門麵。


    二狗蹲在鍾石旁學著哥哥二牛的模樣一同發呆:“說是停課一天的吧,可這都第二天了啊。”


    二牛還沒開口蹲在一旁的小胖墩兒就不開心了:“你這不是找虐嗎?好不容易能多休息一會兒,還非盼著先生迴來。”


    “二狗這也算找虐?”二牛嗤笑了一聲,伸手指了指前麵,“你看鍋蓋兒,那才叫找虐呢。”


    鍋蓋兒此刻正和老大夫並肩站在街頭,用望穿秋水的目光看著村頭的方向,他細嫩的眉心已經皺出了紋,纏著繃帶的手緊緊地握成了拳頭。


    “先生不會是偷偷走掉了吧?”鍋蓋兒將問了好幾次的問題又一次拋給了老大夫,“這裏也沒有網吧、無線、ktv,怪不得先生要走……”


    老大夫沒有聽他講,渾濁的目光一直深邃不已,他知道木柯一定是去了天瀾宗祠,但是用了一天這很不合理啊,死鬼有什麽好看的?


    “好了,先生沒來就不能修行了?去去去,照著以前練的繼續練,二牛你帶著他們。”老大夫揮了揮袖子把鍋蓋兒和其他孩子都趕到了空地上,自己則沿著街走了。


    長相清秀的二牛抖著肩膀,邁著大大的步子,雙眸裏多了一道耀眼的光芒。


    “我*,你這是長了痔瘡了?”


    “你懂什麽,這叫官架子,今天先生沒來那麽我就是官。”二牛一屁股坐在了木柯平時坐的那把舊木椅上,抬手提起茶壺晃了晃,“胖墩兒,去給我沏壺茶去。”


    小胖墩兒露出一副鄙夷的表情:“爺,您說我去哪兒給您沏茶去?”


    “先生在的時候都去哪兒沏的茶?”


    “一直都是個空壺,哪有茶水,先生說托著茶壺顯得架子大才放在這兒的。”


    二牛微微眯起眼:“這麽牛*嘛?”


    小胖墩兒聳了聳肩膀。


    “算了算了,那就不喝茶水了,咱們幹點兒正事好吧。”二牛翹起了二郎腿,擺出一副神棍的表情,“來說說你們的夢想是什麽。”


    小美困惑地皺了皺眉,小鼻子向上拱了拱,水汪汪的眼睛閃爍著,張口就道:“夢想是特麽什麽玩意?”


    “就是你長大了想做什麽。”


    “吃飯。”


    “睡覺。”


    “打豆豆。”


    “不是這樣的小事,就是你想成為什麽樣的人。”


    “白石鎮最厲害的修士!”二狗壯誌滿滿。


    小美有些明白了:“我要做白石鎮最潑辣的修士!”


    二牛扯了扯嘴角:“你牛逼……”


    “我要做那種有懶福的懶人。”小胖墩兒覺得自己的夢想是最出彩的。


    “我要吃遍天下!”


    “哎?你這是搶了胖墩兒的夢想啊!”


    “我要去中州。”


    “我要在南山上種滿樹。”


    “我我我,我想到一個夢想!我要在北方的寒夜裏四季如春,怎麽樣?”


    二牛嚇了一身冷汗:“鍋蓋兒你呢?”


    “教所有不能修行的人修行,雖然……我現在也不會。”


    二牛猛然間,從光影的交錯裏看到了鍋蓋兒的眸子,那裏麵有一隻長了翅膀的幼獅,用還沒長硬的四條腿撐著身體,一本正經的咆哮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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