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廟、寺立於深山之中,道險且危,其行也難。無外乎求一個“遠世俗”,遠了世俗,便遠了迎來送往之事,斷了紅塵俗念,於外部環境上獲得一種安靜——這便是求“靜”之功的地利。隻是看武當這些道人,竟和祂在蘇州妙真觀所見一般無二……遊客天天來,師父、弟子天天接待、表演、迎來送往。風塵輕歎一聲,和含沙、三小言道:“若要求名利,何苦上山來?上了山,還是名利事,打坐似模似樣,輕功耍的漂亮,但終究是一場空……他們祖師若是有靈,嘿嘿……”


    估計,會氣的讓人“把老子的意大利炮拉出來”吧?


    經、典雖在,道已非傳。


    道教文化、旅遊業相互結合、促進,加之金庸的武俠小說在海內外的廣為流傳,張三豐更是名聲大噪,這貌似對弘揚道家文化,發展地方經濟都有好處,是一種雙贏。但實際上贏的,卻隻有地方經濟,輸的卻是山上的觀中人——


    便是連山上,都是人來人往的,各種的表演、各種的名利,原本要通過遠離世俗讓人心靜,現在卻滿心的紅塵。


    看那道長,騰挪跳躍,打坐凝神,不過也是一個演員罷了。


    修為?


    風塵笑,搖頭……心道:“我經舒玉曼道長指點,算是先行了頓悟,在村子裏離群索居成了真人,在阿姨找我之後,也不得不抽身而去。道觀修行,按部就班,紅塵滾滾,卻又如何能夠入得道途?”這些東西,便是祂當初已是先天真人,逆反了嬰兒,卻也不敢過分的接觸的,他們又何德何能?


    古之修士,無名、不出眾之人,駐觀、廟、寺之中,可一旦為眾人知曉,或者有了大名聲,必然要雲遊四方,行蹤不定。


    何也?


    還不是為了一個清淨?


    找不到。


    自然就不找了。


    含沙也譏諷的“吱吱”叫了兩聲,大致的意思風塵都可以意會:


    這種環境要能修出個所以然來,必定是幾千年不遇的大才!


    事實是:


    幾千年不遇的大才或許會心有所悟,自己跑去一個沒人知道的地方,搭一個茅屋或者挖一個山洞,卻是打死也不會來這人流滾滾,旅遊事業做的蒸蒸日上的地方的。便是本身於此,也會離開……這裏留不住真人,亦留不住真正的修行者。


    比之祂剛見過的三個坤道,這些人連提鞋的資格都沒有。或許山中是存在真人的?但風塵卻已經沒了興趣……


    “走吧,這山上已經沒了味道。沒什麽好看的!”自來此,風塵便沒有顯出身形,走時也無人察覺。


    天空中的剛硬的、大塊大塊的風吹在身上,卻變得溫柔。心頭的那一些不爽利也被吹走了許多。


    “餓不餓?”風塵取下背包,從裏麵取出了一把雞飼料,三隻山雞就一擁而上,開始在風塵的手上啄。


    喙尖尖的很有力量,啄在風塵的手上,卻不發出任何的聲音。風塵感覺那種尖尖的刺激感很舒服——對祂而言,也就是舒服了。若是換成一個普通人,被這麽啄上一下,紅紫一片都是小事,被啄出血、破了皮都有可能。由此倒是能夠看出祂那看似白皙、細嫩的肌膚,實質上究竟是有多麽的“皮糙肉厚”。風塵的另一隻手挑了幾顆扔進嘴裏,也品嚐了一下——味道怎麽說呢,除了有些寡淡外,還是不賴的!刀鋒戰士因為口器的原因,吃東西分不出酸甜苦辣鹹,但吃下去之後,卻因為風塵駐盡其身,能夠知曉食物的一應運轉、營養……雞飼料的營養之豐富是不需要懷疑的。


    風塵挑眉,道:“味道還行啊,含沙你要不要來點兒?”


    含沙出了陰神,掩口笑,問:“你是雞啊?”


    風塵笑,打趣說:“你看我多好養活?雞飼料都能打發了……味道還真的行!”風塵很隨意的,一顆一顆的往嘴裏扔,米粒大小的飼料顆粒不難吃。如果是當做一個零嘴,是相當的不錯的。


    “哎呀,還真有人吃雞飼料,你看這個……”含沙打開了一個網頁給風塵看,裏麵說的是一個研究雞飼料的專員,因為老婆缺奶,就用雞飼料弄成糊糊喂孩子。還說這玩意兒無論從營養角度還是什麽角度看,都比嬰兒奶粉營養豐富——尤其是本身就研究這個,成分更是放心,畢竟是從自己手裏出來的。風塵看了一眼,笑,說道:“人家專家都說可以了,還用自己的孩子試驗了,你還不放心吃?”


    含沙“哼”了一聲,一揚下巴:“行啊,你吃雞飼料,我吃你。就等你肥的那一天!”一句玩笑話聽的三個小家夥怕怕的,都飛到了風塵的背後。


    “肥不了了,這輩子都肥不了了……”風塵搖頭,對含沙挑眉:“你就等到天荒地也老的時候吧。”


    一隻白鶴由遠而近,倘若是從地麵朝上看,白鶴的姿態是很美的。但倘若是從上往下看,那姿態氣勢並不怎麽美。


    伸直的脖子修長,雙腿向後,像是一個卉字。含沙指著白鶴,指使風塵:“你落它背上嚇唬嚇唬它……”


    風塵:“……”


    “快點兒,要不白鶴就飛走了……”


    給了含沙一個無辜的眼神兒,風塵小聲說:“你不能欺負人家國家保護動物!難怪有個故事說老農看見一隻學人的黃鼬封正,直接就給否了。哎,都是禍害啊……你這麽玩兒,誰能受得了?”


    “啊,你受不了我了是不是?”含沙張牙舞爪,陰神便在風塵的臉上一陣揉捏。然後又來了一套組合拳,這才罷休,“晚上你小心點兒,我肯定咬死你!”


    風塵問:“我說錯了嗎?”


    含沙耍著性子:“我不理你了。”然後就迴到了身體當中,用屁股在祂的肚皮上一陣蹭,過了好一會兒才消停下來……


    三隻山雞一陣嘰嘰喳喳,小藍、小紅、小火雖然涉世未深,但卻直覺敏銳,風車和含沙是鬧著玩兒還是來真的分的一清二楚,隻是搞不懂為什麽要這樣……明明不是這個意思,卻偏偏要這麽來說?風塵摸摸三個小家夥兒的背,說道:“這就是生活的意趣啊……等以後你們慢慢就會明白的。”


    身在虛空,淩空禦風,猶隨波逐流一般向北而上。一邊走,風塵便一邊給三個小家夥兒講一些東西。


    祂選擇了《墨經》為三小的啟蒙教材,教授它們讀書認字,教的辦法也分外的原始,就是一遍一遍的念誦。


    是教,也是祂自己在讀,從那隻鱗片爪的記載之中,總能夠讓人感受到墨子的厲害……不禁令人心中生出了一些奇異的想法:


    墨子的數學,應該是很厲害的!因為墨子在邏輯上、在物理學上的建樹都是不凡,甚至於能夠提出很現代的時空觀念——這玩意兒不是憑空想出來的!或許,當時他就已經發明了微積分,有了極限的概念?是否發明了微積分這不可知,但有了極限的概念這一點無疑是確信的——


    的確有極限的概念。


    風塵想到此,心中一動,卻想到了綴術——祖衝之計算圓周率,就利用了這一方法。所謂“綴”者,累也!


    但這“綴術”究竟是什麽,怎麽用,卻已經無人知曉了。


    似乎很直覺的,風塵感覺,所謂的“綴術”實際上就是中國人自己的微積分,自己的求極限的一種方法,裏麵所蘊含的計算方法,應該是和現在的微積分相差無幾的——隻是限於當時一些計算方法的問題,圓周率也好,其他也好,前麵幾位好算,越往後就越不好算!但風塵又懷疑這種直覺——綴術可能是微積分,還能更加扯一點兒嗎?


    但……直覺!風塵深吸了一口氣,抬頭望天。


    祂的頭頂上沒有一片雲彩。


    雲都在腳下。


    天是蔚藍的,一碧如洗。太陽的光芒無遮無攔的照在身上,說不出的暖,但風吹在身上卻又是一種冷。


    風塵心中問自己:“我的直覺會錯嗎?”


    普通人的直覺會錯。


    但……


    祂不是普通人!


    綴術啊……


    但,是或者不是,又有什麽要緊的呢?那已經是曆史了……曆史的真相沒那麽重要。


    祂飛的不慢也不快,天色將暗的時候,便進了京城。


    風塵在距離二環不遠的一處林帶中落下。


    然後打了一輛車,迴宿舍。


    道旁的樹還是枯的,充斥著一種灰褐色。南方地區早已經是“二月春風似剪刀”,北方的二月春風,卻是冷硬的鋼刀,不允許草綠花紅。那一種寒意風塵並不能感受的很真切,但跟隨它過來的小藍、小紅和小火分明凍的不行,整個山雞凍成了鵪鶉。雖是成就了先天的生命,但終歸不是人,不能有那寒暑不侵的能力——比之人,它們差的最多的,便是潛能。三個小家夥兒等車的時候,一個勁兒的嘰嘰喳喳,叫著冷。上了車之後,才是安穩下來……


    至於刀鋒戰士,那可是一直都在車外麵飄著的。也沒有所謂的衣服,皮膚就暴露在空氣之中,清爽赤裸。


    讓人見了,定會認為這是在虐待嬰幼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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