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洲國文館署理副將寧完我聞訊而來,安慰大汗阿巴海受傷的心靈。


    “大汗,非是濟爾哈朗三位台吉無能,而是鐵國那群土人太狡猾。”


    阿巴海略略苦笑一下,問道:


    “寧把式,薩哈廉和嶽托的病情怎麽樣了?”


    “迴大汗,莫爾根岱青在鐵國狩獵的時候搞到了一些名叫水楊丹的藥丸,給兩位台吉服下之後,病情已經見好。”


    阿巴海不易察覺地歎了口氣。


    寧完我趁機進言:“大汗,三位台吉已經盡力,萬萬不可過於責備。否則……否則便是第二個永平之敗。上次永平之敗大汗歸咎於二貝勒,如今已經無人可以承擔。”


    阿巴海終於深深地歎口氣:“唉!兩千多士兵,就這麽沒了。窩囊啊!”


    “大汗,勝敗乃兵家常事。我滿洲國雖敗於石門水道,卻大勝於庫庫和屯和張家口。石門水道前前後後損失最多兩千五百名士卒,庫庫和屯和張家口兩地我滿洲大軍俘獲聽話的阿哈奴才足足有兩萬五千,是損失士卒的十倍。這些阿哈要不了多久,便又是對大汗忠心耿耿的披甲兵。”


    “哼!懦弱的蒙古人!一個諸申兵頂得上十個蒙古兵,我寧可要我那些死去的兩千五百名士卒,也不稀罕這兩萬五千名阿哈!”


    “大汗,賬不能這麽算。我滿洲大軍損失的兩千五百名士卒中頂多有一半是諸申兵,其餘的都是尼堪兵和蒙古兵。”


    “大淩河的尼堪新投降,軍心還不穩,大汗睿智,以大淩河的尼堪兵對付草原上的蒙古兵。不期在鐵國遇到同族,這些尼堪自然不願意死命廝殺,加之尼堪兵向來不堪戰,損失大了些,也在預料之中。我滿洲在沈陽還有一萬多大淩河尼堪,迴去之後再補充就是。”


    “反觀我滿洲大軍這次的收獲,兩萬五千名阿哈乃是在殺掉強健之人後挑選出來的,如果按殺三留一計算,便是去掉了十萬蒙古青壯丁口;若是按一丁養活三口人計算,便是去掉了草原上三十萬老幼婦女的的生計。此戰之後,草原再無反抗之力,將任由大汗慢慢整治。”


    “如此算來,我滿洲國這次萬裏長征乃是一次前無古人的偉大壯舉,既宣揚了我滿洲國的威名,也為大汗日後一統草原播下了種子。”


    阿巴海不由發笑,“寧把式,你這麽說不是自欺欺人嗎?”


    寧完我正色直言;“大汗,軍心不可泄,軍威不可失,非如此說不可!”


    阿巴海隻有點頭讚同。


    “寧把式,紅衣大炮已失,下一步你有什麽想法?”


    寧完我立刻迴答:“為挽迴軍心,大汗應速速攻打大明,將損失彌補迴來!想我滿洲國沒有紅衣大炮的時候,不也是出入明境如出入無人之地?”


    阿巴海微微搖頭:“寧把式,你不通兵事。這次不同以往,現在大軍缺少糧草,缺少馬匹,攜帶這麽多步行的阿哈,沒了紅衣大炮,進攻明國已經不可能。”


    寧完我侃侃而談:“大汗,八旗將士這次出征沒有什麽收獲,所以明國必須要打!否則軍心全失!”


    寧完我接著說道:“即便事不可為,也要擺出全力攻打明國的架勢,明國怎會得知我滿洲國沒有紅衣大炮?更何況明國當官的向來對內強橫、對外軟弱,隻要將我四萬八旗將士和阿哈沿長城擺開,便可迫使明國貢獻財物,甚至同我滿洲國講和!”


    阿巴海讚許:“嗯……這倒是條好計策,造出聲勢、不戰而勝。”


    寧完我見阿巴海采納自己的建議,於是再進一步,道;“大汗如若無真心攻打明國,便不能放過大板升城。土默特分為東西兩哨,東哨庫庫和屯,我等俘得兩萬阿哈,殺三留一計算,便是八萬丁口,三十餘萬人口;西哨大板升城,少說也有五萬丁口、二十萬人口。如此人口和財物,絕不能留下,否則後患無窮!”


    阿巴海點頭,自言自語道:“搶掠大板升城,絕不能用阿濟格的蒙古大軍,他們同種同族,會刀下留情;八旗中正紅、鑲紅、鑲蘭三旗已經無力再戰,僅餘正蘭旗、兩黃旗、兩白旗五旗,還要作出攻打明國的架勢,算來最多隻能派出兩旗搶掠大板升……”


    寧完我打斷阿巴海思路,“大汗,兩旗人馬足夠了!那幫鐵國的土匪無非是借助天險阻攔我八旗勁旅;大板升城地處草原腹地,根本無險可守。我八旗將士野戰天下無敵,在草原上進退自如。如若鐵國土匪不敢進犯,我兩旗人馬便擄掠一番迴師;如若鐵國土匪膽敢進犯,正好一舉將之殲滅!”


    阿巴海不悅地看向寧完我一眼,心道:“你懂什麽!”


    阿巴海心中算計的是派誰出戰大板升城。正蘭旗、兩黃旗、兩白旗五旗中派出兩旗,就隻剩下三旗。絕不可同時留下兩白旗,那樣的話本就人數眾多的兩白旗再加上阿濟格的蒙古大軍,三兄弟的勢力將一支獨大,所以兩白旗必須派出一旗;出戰的兩旗中白旗占一,剩下的一旗則絕不能是正蘭旗,否則莽古爾泰的正蘭旗便得了機會和三兄弟的兩白旗私下溝通;如此算來,出戰的兩旗必然是兩白旗占一,兩黃旗占一。


    兩黃旗占一,必然是豪格領正黃旗;


    兩白旗占一,如果派朵兒紅領正白旗出戰,豪格今年虛歲二十四、朵兒紅虛歲二十一,豪格比朵兒紅大三歲,朵兒紅卻比豪格大一輩,而且朵兒紅戰功彪炳、足智多謀,二人無論誰掛帥,另一個人都會不服。


    隻有派朵朵領鑲白旗出戰。朵朵年僅十九,胸無大誌、無心國事,這樣兩旗便可以豪格為帥。


    計較已定,阿巴海心情平複了很多。當下阿巴海決定事不宜遲,多耽誤一天,士氣就多低落一分,大軍明日便開拔離開庫庫和屯。


    六月初八,滿洲大軍開動之前,滿洲國大汗連連召見土默特各方重要人物。


    阿巴海最先接見的是土默特兩員名不見經傳的小首領,一人名喚“咕嚕嗝”(又寫作古祿格)、一人名喚“吭咕”(又寫作杭高)。


    這二位土默特小首領在六月初五的庫庫和屯屠城中表現出色,積極地站在滿洲大軍一邊,衷心可嘉。


    阿巴海親切勉勵二位一番,指出二位都是棟梁之才,將來都是治國安邦的人物。


    咕嚕嗝當即感動地對阿巴海三拜九叩,請求隨同阿巴海去沈陽效忠。


    阿巴海滿麵春風地迴絕了咕嚕嗝的請求,“大軍走後你們好好輔佐俄木布。滿洲大軍既然這次能來,焉有下次不來的道理?”


    阿巴海隨後接見一名喇嘛,名喚“卟唿”(又寫作布胡)。


    卟唿喇嘛在銀佛寺潛心修行,幾次被迫為滿洲兵通報俄木布洪台吉的動態。


    阿巴海盛讚卟唿喇嘛有佛心、有佛象,將來必得正果;卟唿喇嘛對滿洲國大汗派兵保護銀佛寺表示感謝。


    阿巴海令三人站立一旁,傳喚土默特王爺俄木布洪台吉。


    俄木布幾天之間象蒼老了十歲,步履沉重,勉強向阿巴海行過君臣之禮。


    阿巴海關切地詢問:“俄木布喇嘛身體是不是有恙?”


    俄木布呆呆地望向阿巴海問道:“為什麽?土默特已經連人帶地向大汗投降,大汗為什麽要這樣對待自己的子民?”


    阿巴海兩手一攤,很無辜地迴答:“我也不想這樣。庫庫和屯一小撮刁民叛亂,還攻擊銀佛寺,我不得不這樣。”


    俄木布連連搖頭,“草原上的那些人呢?他們從沒有攻擊過銀佛寺!”


    阿巴海麵色當即沉下來,正色說道:“既然土默特已經連人帶地向滿洲國投降,土默特的子民就是我的子民,我管教我的子民,有什麽錯嗎?難道我滿洲國大汗管不了自己的子民嗎?難道我滿洲國大汗管自己的子民還要低下人恩準嗎?”


    俄木布低下頭,無語。


    阿巴海語氣放緩,說道:“俄木布喇嘛一心向佛,見不得殺生,一時衝動言語冒犯了我,這次我不怪你,但是絕不可以有下次。出家人不問世俗事,俄木布喇嘛還是要多修行啊。”


    阿巴海轉向卟唿喇嘛,“傳我口諭:以後草原上的所有喇嘛一心修佛,不當差、不納稅、不從軍!”


    卟唿喇嘛迴道:“謝過大汗!”


    阿巴海接著說:“卟唿喇嘛,你以後要多多輔助俄木布喇嘛靜心修成正果,銀佛寺的赤巴就你來當吧。”


    “赤巴”是掌管全寺一切宗教活動和事務的負責人,都是德高望重的高僧擔任,像銀佛寺這樣的大召,那是非活佛不能勝任的。


    卟唿喇嘛當即驚道:“大汗萬萬不可!”


    阿巴海立即麵沉似水。


    卟唿喇嘛不顧阿巴海不悅,苦苦陳述自己不能擔任赤巴的理由。


    一旁的咕嚕嗝建議:“大汗,不如封卟唿喇嘛為銀佛寺的措欽夏奧。措欽夏奧負責執行各項清規戒律,執掌全寺的僧紀糾察。”


    阿巴海聽罷言道:“這樣也好!卟唿喇嘛不許再推辭了!’


    卟唿喇嘛隻好接受。


    阿巴海再轉頭對向咕嚕嗝和吭咕,口氣十分嚴厲:“你們兩個要擔起責任,不許讓俄木布在修行中分心。以庫庫和屯為界,庫庫和屯以東,由咕嚕嗝統領。庫庫和屯以西,由吭咕統領。滿洲大軍撤走以後,你們要收攏人民,安心伺候俄木布,一切如舊,若有差池,下次滿洲大軍迴來絕不輕饒。”


    咕嚕嗝喜出望外,立即叩頭謝恩:“咕嚕嗝必然不負大汗所托!”


    吭咕遲疑一下,隨即叩頭謝恩。


    隻是這一瞬間,阿巴海修改了分界線:“庫庫和屯城不宜分割,你們二人就以庫庫和屯的西牆為界。西牆以西歸吭咕統領,西牆以東全歸咕嚕嗝統領!”


    咕嚕嗝謝恩的頭還沒磕完,聞聽此話額頭碰地,砰砰作響。


    阿巴海笑著揮揮手:“下去吧!”


    俄木布洪台吉氣得兩腿發抖,早已邁不動步子。


    咕嚕嗝殷勤地上前,連同卟唿喇嘛攙扶著俄木布退下。


    六月初八日,滿洲大軍自庫庫和屯城起行,至城南三十裏外的山上駐營。


    大汗傳喻:庫庫和屯城內屍首腐爛,天熱恐生瘟疫。為保護子民計,防火焚城,不得留下一間房屋!


    庫庫和屯,蒙語“青色的城”,明朝賜名“歸化城”,百姓親切地稱唿為“三娘子城”,在大汗的命令下化作滿城的火焰,煙塵直接覆蓋了城南孤零零的銀佛寺。


    大火足足燃燒了一夜。


    六月初九,庫庫和屯城在曆史上消失了。


    六月初九,這天和六月初三一樣,在《滿文老檔》中沒有任何記錄。


    土默特的文字記載,在滿洲兵開走之後,俄木布洪台吉收攏人民,僅得三千三百丁,編為三十個蘇木。為湊足戰前六十個蘇木,俄木布下令:無論是誰,不拘種族隻要能湊齊一百五十丁,便可編為一個蘇木,自任蘇木首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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