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隆”,


    “轟隆”,


    “轟隆隆”……


    半夜的山穀中響起震耳欲聾的地雷爆炸。


    在清末民初的時候,中國的匠人們在製作爆竹的傳統黑火藥配方中加入了一點點的炸藥,於是叫了幾千年的“爆竹”就有了響亮的名字:“麻雷子”。


    聯軍的地雷中是百分百的炸藥,不放心的參謀長又加大了劑量。


    如果說黑火藥的爆燃速度約等於一馬赫的音速,那麽鹽炸藥的爆炸速度就是七八馬赫的超音速。爆炸的地雷壓縮周圍的空氣,形成類似超音速戰機掠過時的巨大“音爆”。


    無論是站著打盹兒的還是躺著睡覺的馬匹一個激靈全蹦起來。


    陳四隻覺得耳膜疼得鑽心,心口像被什麽東西死命地夾住。


    地雷的衝擊波毫不費力地催毀阻擋它傳播的任何障礙,爆炸點附近的所有東西一瞬間消失的一幹二淨。


    山穀中激蕩著地雷的迴聲,仿佛四麵八方都在爆炸。


    馬匹瘋了似地用兩條後腿站起來,用兩隻前蹄拚命劈打,然後拚命地甩出後蹄。


    陳四一骨碌爬起來撒丫子就向山坡跑。


    地下慢慢悠悠漫出白色的濃煙、嗆鼻的氣味。


    受驚的馬亂撞亂跑。


    刹那間,地動山搖,群馬驚嘶,所有的大小馬群全炸了群。


    兵敗如山倒,驚馬更勝過敗兵。


    失去理智的馬匹把任何阻擋他們的東西踩在腳下,山穀裏“隆隆”的馬蹄聲像是滾動的天雷。


    沿著石門水道的方向馬群衝向石門口,在最前端駐守的滿洲兵霎那間被馬群踏成肉泥。


    一轉眼馬群轉過石門,死命地衝向拒馬和鹿砦。


    拒馬的尖刃刺穿驚馬的胸膛,受傷的驚馬拖著拒馬繼續前進。


    鹿砦的枝椏絆折驚馬的馬腿,瘸腿的驚馬咕咚一聲臥在地上。


    後麵的馬群不斷湧上來,前麵的馬群不顧一切地和路障同歸於盡。


    陳四後背緊貼著山坡,嚇得兩腿發軟。


    牛犢兒一把把繩索塞進陳四手裏,貼著陳四的耳朵大叫:“快跑!”


    石門水道的另一個方向,一波接一波的瘋狂在馬群間傳遞,像是一股洪水倒卷著衝向上遊。


    山穀中夾在馬群之間的炮車、輜重車被吐著白沫的瘋馬撞得七零八落。


    一時間整條山穀煙塵大起。


    受驚的馬和戰場上衝鋒的馬本質上是一樣的,都是處在一種喪失理智極度亢奮的衝動中,這時即使馬的主人也不能讓馬恢複神智。


    傳說以長槍兵結陣可以對抗騎兵衝鋒,因為戰馬看見明晃晃的槍尖會本能地躲避。那實際是戰馬還沒有跑起來,戰馬一旦興奮起來和驚馬一模一樣,會不顧一切地撞向長槍兵,直到粉身碎骨為止。


    驚馬一旦發起狠能一口氣跑出去二十裏地。石門水道上遊大大小小有七八條支流河穀,估計驚馬隻有跑到這些支流河穀的末端才會停下腳步。


    上得山坡的陳四癱軟在地再也不想起來。


    所幸聯軍的七人都平安無事,附帶還捎迴十來名大淩河漢軍。


    牛犢兒上前扶起陳四,按計劃他們還要繞道翻山越嶺,天亮時分才能迴到石門口障城。


    ……


    吉爾哈朗、嶽托和薩哈廉正在商議早晨的進攻方案。


    第一方案是集中兵力打下東石門山炮台,吊上去紅衣炮轟擊石門障城。


    這種方案先難後易,一旦拿下東石門山炮台,攻下石門障城隻是時間問題。


    第二方案是集中兵力突破長城,步卒插到敵後從背後攻擊石門障城。


    這種方案先易後難,步卒沒有器械攻城死傷會很嚴重。


    三人正討論時,忽聽得山穀裏幾聲炸雷,緊接著如萬馬奔騰一般滾雷不絕於耳,片刻之後東西兩座石門炮台向穀中開炮。


    一名護軍急急忙忙地跑來稟報:“炸營了!馬全驚了!披甲們都要迴去捉馬。”


    滿洲國八旗兵出征,戰馬兵器都是兵士自備。這次出征草原不少滿洲披甲賣牛買馬湊盤纏,實指望可以發一筆橫財。


    結果戰利品沒搶到,還把自家的馬弄沒了。


    如果不抓緊時間找迴自家的馬,怎麽迴家?


    山上的八旗披甲誰也呆不住了,星星點點的火把匯成一隊一隊向山下撤退。


    吉爾哈朗長歎一聲,下令退兵。


    所幸聯軍並沒有乘亂出擊。


    早晨天亮,吉爾哈朗後撤十裏紮營。


    滿洲右翼大軍忙碌了一晚上尋找失散的馬匹,最終十成馬匹損失四成,人員傷亡近千、糧食斷絕,好消息是馬肉遍地有的是。


    昨夜還在意氣風發地討論如何進攻,早上三兄弟的議題已經成了要不要撤兵。


    薩哈廉和嶽托兩兄弟意見相左,僵持不下。


    薩哈廉反對撤兵,“夏天馬肉放不了多久,撤兵改走其它通路隻要兩天大軍就會挨餓。”


    嶽托反問:“士氣成了這個樣子,仗還怎麽打?”


    昨夜幸存的蒙古兵被嚇破了膽,失去馬匹的諸申披甲怨天尤人。天雷地雷、天龍地蛇助陣對手的流言已經蔓延。


    滿洲右翼大軍士昨日氣尚可的時候都打不下石門,現在確實更無勝算。


    吉爾哈朗想了半天,隻問嶽托一句:“如果就此撤兵,黃太吉那裏你怎麽交代?”


    嶽托默然,無言以對。


    吉爾哈朗分析道:


    “賊人善守,所依仗的是地形。加之昨夜偷營得手,士氣正旺。”


    “反觀如今我軍兵多馬少,士氣低落。攻城本就是我軍短處,將軍炮毫無用武之地,紅衣大炮作用有限,再強攻下去於我軍十分不利。以我之見,石門障城我們索性繞過不打!”


    “令士卒佯攻石門炮台,重點卻是準備水攻。派出人手重點在石門口築壩攔水,待水位上漲之後掘口衝毀河道裏的拒馬和壕溝,騎兵一股作氣從側麵衝過障城。”


    “賊人偷襲我們,我們以牙還牙,我們也偷襲他們!築壩攔水的同時派遣無馬步卒翻山繞過長城,深入賊人後方搶馬、搶糧、燒房、殺人。”


    “隻要到了平原,沒人能是我們滿洲大軍的對手。到時我們兩路合兵一股,一路殺向大板升報仇雪恨。”


    ”隻是如此一來紅衣大炮和將軍炮隻能原路返迴,改走庫庫和屯白道。紅衣大炮先留下一段時間掩護築壩攔水,最後時刻再撤;至於將軍炮,根本沒什麽用處,趁早拉走!”


    嶽托和薩哈廉不約而同地表示同意:


    “好!”


    “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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