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新國八旗軍法森嚴,臨戰每隊有一人佩朱箭押隊,如果有喧嘩叫鬧獨退獨進者,即以朱箭射之。戰畢查驗,背有朱痕者,不問輕重,斬!子女發配為奴。


    牛錄額真所轄之一牛錄兵,不離遊擊、參將。若離遊擊、參將,殺牛錄額真。


    遊擊、參將所轄之一甲喇五牛錄兵,不離副將。若離副將,殺遊擊、參將。


    但是人有的時候真的很奇怪。


    很多人不怕死,但是他們怕疼、怕癢、怕無力抗拒的恐怖。


    萬人敵唿唿冒煙四處亂串,中毒的鑲蘭旗前軍噴嚏咳嗽鼻涕眼淚看不清路邁不開步。


    沒中毒的鑲蘭旗前軍被腦海裏的恐怖記憶吞噬了理智,不顧一切地四下躲避。


    “轟!!!”


    一尊虎蹲炮怒吼一聲。


    “轟!!!”


    又一尊虎蹲炮怒吼一聲。


    王悶蛋口鼻蒙著濕布,拎著三眼銃。


    炮聲一響他一躍翻過山梁,一路奔跑一路放銃。


    五名衛士人手一支三眼銃緊隨其後。


    六人頓時在愛新國的混亂的前軍中炸出一條血胡同。


    就在此時,李廣和孫一帶領遼東老兵冒出頭端著鳥銃接連不斷點射掩護。


    霎那間悶蛋率隊衝破鑲蘭旗前軍,奔到漢軍炮車前。


    漢軍膽大機靈的已經跑散,這時仍舊守在炮車邊的要麽是膽小怕事的,要麽是意誌堅定的。


    悶蛋大吼命令:“大淩河的都迴家去!”


    一名管炮稍一執拗,悶蛋一銃砸下去,管炮結結實實臉癟了一半。


    山梁上有人用遼東話高喊:“賀老六,麻溜的跑,撒丫子跑,你娘喊你迴家吃飯!”


    賀老六答應一聲,丟下一邊高一邊低的將軍炮車拔腿就跑。


    有人帶了頭,剩下的炮手也不管自己是不是大淩河的,一股腦往山梁衝。


    悶蛋一膀子頂翻將軍炮車,近三百斤的將軍炮咣當一聲掉落。鉛子、火藥、馬子、木杆、鐵杆散落一地。


    一名衛士從皮護胸口袋掏出白色的石膏球,用火折子點燃引線,揚手丟在三十尺開外。


    石膏球咕嚕咕嚕落地,引線燃盡,冒出細細一股濃濃的白煙,眼見煙霧越來越大越來越濃,片刻間升起一層厚重的煙幕。


    幾個不同方向皆有冒煙的石膏球丟出,一下子前線除了煙霧什麽也看不見。


    山梁上遼東話成了齊喊:“大淩河的,迴家!大淩河的,迴家!”


    煙霧中衛士掀翻炮車,搶過幾桶火藥,剩下的火藥一腳踢翻。


    悶蛋“嘿”一聲扛起一門九十斤的虎蹲炮上肩,“撤!”


    鑲蘭旗此刻兵找不到將,將看不見兵,所有人躲瘟神一般躲避濃煙。


    衛士掩護悶蛋邊打邊退,毅然絕然穿過濃煙迴到山梁。


    悶蛋咣當一聲丟下虎蹲炮,已然是鼻涕眼淚滿臉。


    其實別看石膏球發出的煙很可怕,卻一點沒有毒。


    石膏球裏的配方很簡單:火硝加紅糖。


    紅糖是花頭櫃從大板升帶迴來的,安南貨,讓幾位老總嚐嚐新鮮。


    孫一一般對花頭櫃這種公然討好東家領導的做法就當看不見,即不提倡也不反對。


    首先滑頭鬼走得全是明賬,最多算挪用公款。其次孫一的這些高級領導確實窮,窮得都讓人可憐,好不容易能得點紅糖還被孫一征用了。


    把三份火硝和兩份紅糖混勻,放在鐵鍋裏小火加熱,不停地攪拌直到混合物完成熔化變成棕黑色汩汩冒泡的“糖稀”。


    趁熱鏟出“糖稀”包在紙裏,插入引線,捏成比拳頭略大的團。


    半個時辰以後,“糖稀”凝固。


    留出引線位置,在包紙外麵纏一層石膏紗布加固,煙幕彈就製成了。


    火硝加白糖燃燒會產出大量煙氣,是後世發燒友的土火箭推進劑配方,用來做煙幕彈效果絕對是專業級別,而且對人體無害。


    真正有毒的是一開始丟擲的萬人敵,但是毒性也不像鑲蘭旗想象中的那麽可怕。


    不是孫一狠不下心,而是聯軍沒有那麽多劇毒原料。


    聯軍的萬人敵主料是硫磺,硫磺燃燒產生強烈刺激性氣體二氧化硫;輔料是辣椒麵,辣椒麵燒焦以後刺激性持久。


    可以說聯軍的萬人敵就是大桶裝的催淚彈。


    一向懦弱的賀老六突然變得英勇無比。


    他拾起地上的虎蹲炮麻利的裝藥裝彈,抱著虎蹲炮架上石頭山梁,立在虎蹲炮邊上衝下麵亂竄的鑲蘭旗破口大罵:


    “搶了我的牛、燒了我的房、把我堵在大淩河餓了三個月、逼我吃人肉、剃我的頭,我日你八輩祖宗!”


    三營小旗總扯著脖子罵:“賀老六,你他娘的是不是瘋了!”


    賀老六不管不顧點燃虎蹲炮。


    “轟!”


    沒有固定裝置的虎蹲炮被炸起二尺高,向後飛出去幾丈遠。


    立在虎蹲炮邊上的賀老六哈哈大笑。


    ……


    吉爾哈朗正左右為難。


    前軍被萬人敵攻擊,中軍和後軍被從天而降的鉛子不斷攻擊。


    不用查看中軍後軍的損傷,但看鉛子落地時砸下的深坑、破碎四濺的鉛渣就知道隻要被這東西砸重,不死就是重傷。


    中軍和後軍的位置,按照吉爾哈朗的多年作戰經驗絕對是安全的。萬沒想到對手居然會隔山開炮打得這麽準,鉛子又這麽狠毒。


    這時如果中軍和後軍不換地方幹挨打就是等死。


    這時如果讓中軍和後軍衝進毒煙就是送死。


    這時如果下令中軍和後軍迴撤,則很可能被對手一個衝擊變成無法收拾的大潰敗。


    突然間陡生變數。


    對手一個小隊迅猛出擊,鑲蘭旗還沒來得及反應就被搗毀炮車,熄滅了吉爾哈朗以火炮打掉對手炮台的指望。


    這隊人馬撤離時丟出數顆小萬人敵。這些小萬人敵發出重重毒氣,阻斷了鑲蘭旗攻擊這一小隊人馬的同時,也阻斷了對手主力從山梁上反撲鑲蘭旗的可能。


    機不可失!


    老道的吉爾哈朗果斷下令:“全軍後退!整軍再戰!”


    鑲蘭旗後軍先行,緩緩後退至安全距離,穩穩紮住陣腳後中軍再退。


    中軍剛一動,紛亂的前軍螞蚱一般退下來。


    吉爾拉朗冷冷下令:“行軍法!”


    中軍留後壓陣的一排弓手箭矢齊發。


    前軍士卒紛紛倒地。


    等中軍緩緩退下紮好陣腳,壓陣的弓手停止射箭,前軍一下子潮水般退下。


    吉爾哈朗臉上抽搐一下。


    “鑲蘭旗護軍!”,吉爾拉朗艱難地下令,“把背上有紅點的,全拉出來,就地正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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