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唯一的堂弟來繼承呢?”

    八都司腦中有些迷糊,想了半天才明白他這番話的含義,大驚之後是大喜,忙不迭地點頭。

    衛昭冷哼一聲,鬆開了揪住他穴道的手。

    八都司驚惶甫定,強自控製住強烈的心跳,迴轉頭大聲道:“我是被脅迫的,是七都司脅迫我和他一起作亂,我是全力擁護族長的!”一邊說一邊跪下來不住磕頭。

    衛昭見蘇俊已帶人將七都司的人悉數拿下,又見八都司的手下紛紛放下兵刃,知大局已定,嗬嗬一笑,迴轉山海堂。

    烏雅仍坐於椅中,見衛昭進來,隻覺寒意浸膚,垂下眼去。

    七都司身亡,八都司又已表明擁護族長的立場,這都司議政便得以順利進行。眾人議定,各都司圍子抽調主力精兵,捐出錢糧,由族長統一分配指揮,具體作戰事宜,則全權交給聖教主裁斷。

    衛昭根據早前收到的密報,估算著朝廷的兵馬可能會在十日之內由流霞峰西進或飛鶴峽南下,遂命三、四都司在議政結束後迅速趕迴各自的山圍子,三都司的兵力向流霞峰布署,四都司的兵力則死守飛鶴峽。

    一切議定,眾人離去,已是正午時分。山海堂外,衛昭靜靜而立,低頭望著七都司身亡倒地之處的那灘血跡,聽到身後傳來一急促、一輕碎的腳步聲,側身躬腰:“族長!”

    烏雅牽著木風的手,麵上仍是那溫柔的微笑,道:“教主神威,我母子日後還得多仰仗教主。”

    衛昭垂下眼簾,淡淡道:“這是本教主應盡的本份,請族長放心。”

    烏雅微笑點頭:“如此甚好,隻是木風這孩子,一貫仰慕教主,想隨教主修習武藝,不知教主可願替烏雅訓育於他?”

    衛昭沉默片刻,俯身將木風抱起,向後堂行去。

    烏雅凝望著他修長的身影,苦笑一聲,麵上卻又閃過一絲不甘之色。

    長風山莊,寶清泉草廬。

    裴琰眉頭微皺,看著由寧劍瑜處傳迴來的軍情,右手執著顆黑玉棋子在棋盤上輕輕磕著。

    棋盤上,他自弈的黑白兩子已成對峙之勢,殺得難分難解。他放下密報,正待喚人,安澄撲了進來:“相爺,老侯爺迴來了!”

    裴琰一驚,迅速站起,往外便走,安澄順手取過椅中的狐裘,替他披上。

    “有沒有旁人看見?”裴琰麵色有幾分凝重。

    “沒有

    。”安澄答道:“老侯爺是自暗道進的‘碧蕪草堂’,小的迴東閣見到暗記,入了密室,才知是老侯爺迴來了,老侯爺讓相爺即刻去見他。”

    裴琰沿山路急奔而下,直奔“碧蕪草堂”,安澄早將附近暗衛悉數撤去,親自守於東閣門前。

    裴琰直入東閣後暖閣,右手按上雕花木床床柱,運力左右扭了數圈,“喀喀”聲響,床後的牆壁緩緩移動。他身形微閃,晃入牆後,將機關複原,迅速沿石階而下,經過甬道,進入密室,翻身下跪:“琰兒拜見叔父!”

    五七、風雪歸人

    原震北侯裴子放坐於棋台前,修眉俊目,雖已是中年,身形仍□筆直,一襲青袍,服飾簡便,僅腰間掛著黃色玉璫。他微笑著抬頭,和聲道:“琰兒快起來,讓叔父好好看看。”

    裴琰站起,趨近束手道:“叔父怎麽突然迴來了?是不是幽州那邊出了什麽變故?收到琰兒的密信了嗎?”

    裴子放神情淡然,但看著裴琰的目光卻帶著幾分慈和:“幽州沒什麽大事,我收到你的信後便啟程,主要是迴來取一樣東西。”

    裴琰垂下頭去,他是遺腹子,一身武藝均是這位叔父所授,雖說幼年得益於母親為自己洗骨伐髓,使自己的武藝青出於藍更勝於藍,但他對這位叔父總有著幾分難言的敬畏。

    多年以來,裴氏一族謀劃全局,自己得建長風騎,得入朝堂,均與叔父之力密不可分,叔父雖貶居幽州,但一直在掌握著全局。眼下這個關鍵時刻,他秘密潛返長風山莊,隻為取一樣東西,這樣東西肯定關係重大。

    裴子放嗬嗬一笑:“先別管那東西,得入夜後再去取。我們爺倆也有幾年沒有見麵了,來,陪叔父下局棋,敘敘話。”

    裴琰微笑應是,在裴子放對麵坐下。

    炭爐子上的茶壺“咕咕”而響,裴琰忙將煮好的茶湯倒於茶盅之中,過了兩道後,奉給裴子放。

    裴子放伸手接過,微笑道:“不錯,你的棋藝有長進,掌控大局的本領也進步不少。”

    “全蒙叔父教導。”裴琰恭聲道。

    裴子放落下一子:“在對手不弱,局勢複雜的情況下,你能下成這樣,叔父很欣慰。隻是,你行棋還是稍險了一些。”

    “琰兒恭聆叔父教誨。”

    “你能將東北角的棋子誘入死地,讓西邊的棋子拖住對手的主力,然後占據中部腹地,確是好計策,不過,你要切記,你的對手,

    非同一般。”

    裴琰細觀棋局,額頭隱有汗珠沁出,手中棋子在棋盤某處上空頓了又頓,終輕聲道:“叔父是指這處嗎?”

    裴子放飲了口茶,嗬嗬一笑:“不錯,這是對手的心腹要地,但是,你縱使知道了他的心腹要地在何處,也無從落子啊!”

    裴琰凝神思考,在西南處落下一子,裴子放略有喜色,應下一子,二人越下越快,裴子放終推枰起身,笑道:“走,天差不多黑了,我帶你去看一樣東西。”

    二人沿山路而上,此時天已入夜,安澄早撤去所有暗衛。一路行來,裴琰輕聲將不便在密信中敘述的諸事細稟,裴子放靜靜聽著,待裴琰述畢,微笑道:“琰兒心思機敏,我也未料到,江海天臨死前還布了一個這麽久遠的局,埋下了一顆這麽深的棋子。”

    “幸得叔父曾對琰兒敘述過星月教教主才會的輕功身法,看到衛三郎逃離的身法,琰兒才能肯定,在長風山莊自盡身亡的並不是真正的星月教主。”

    裴子放輕歎一聲:“衛三郎隱忍這麽多年,現在既然開始他的全盤計劃,皇上那裏,他必做了周密的安排。皇上機警過人,但隻怕要在自己最寵信的人身上栽一個跟鬥了。”

    寶清泉,熱霧騰騰。裴子放立於泉邊,望著那一汪霧氣,目光深邃,慢慢寬去外袍,縱身一躍。不多時,他探出水麵,身形帶起大團水霧,在空中數個盤旋,輕輕落於地麵,將手中一個用厚厚的油布包著的木盒遞給裴琰。

    裴琰雙手接過,待裴子放脫去濕透的內衫,披了外袍,在火堆邊坐定,方單膝跪於他身邊,將油布打開,取出木盒,奉給裴子放。

    裴子放雙手拇指扣上木盒左右兩側某處的暗紋,“哢嗒”聲響,盒蓋應聲彈開。他低頭望著盒中物事,輕歎一聲,將那用黃色綾布包著的卷軸取出,遞給裴琰。

    裴琰麵色沉肅,看了一眼裴子放,緩緩打開那黃色卷軸,眼光及處,麵色數次微變,終複於平靜,在裴子放身前磕下頭去。

    夜風寒勁,吹得潭麵上的霧氣向二人湧來。裴子放將裴琰拉起,輕拍著他的手,歎道:“就是為了這樣東西,你的父親死於暗算,叔父我也被貶幽州二十餘年。但正因為這樣東西,他才不敢對我下毒手,你母親,也得以順利將你生下。”

    裴琰身形如石雕一般,良久沉默,忽然抬頭,眼神如劍芒一閃。裴子放仿佛見到利刃出鞘,長劍龍吟,耳邊聽到他清朗的聲音:“琰兒一切聽從叔父教誨。”

    裴子放微微一笑,目光投向漆黑的夜空:“時機慢慢成熟,你也做得很好。但我總感覺,還不到最關鍵的時候。這樣東西,我先交給你,在最關鍵的時候,你用來做最致命的一擊吧。”

    下午時分,冬陽曬入雪梅院的廊下。

    江慈剛洗過頭發,靠在廊下的竹欄邊,黛洗般的青絲垂於腰際。她有一搭沒一搭地梳著,看到淡雪手中的繡裙,笑道:“阿雪這幅‘鳳穿牡丹’倒快過阿影姐的‘水草鯉魚’。”

    淡雪溫婉一笑:“我這個‘鳳穿牡丹’可是要趕在新年前完成的,到時落鳳灘大集,也好穿上。”

    江慈早由二人口中得知,月落族的新年與華朝的新年並不同日子,得在正月的十八。那時冬雪開始消融,春風首度吹至月落山脈,族人會於落鳳灘舉行大集,載歌載舞,共賀春迴大地,並開始新一年的農作。

    梅影低聲道:“阿雪,今年的落鳳灘大集,不一定會舉行了。”

    “為什麽?”

    “我昨天去領果品時聽人說,朝廷要對咱們動兵,就是這幾日的事情。現在各都司圍子的精兵都在往咱們山海穀調動,教主忙得幾天幾夜沒睡過好覺,不斷兵增流霞峰和飛鶴峽。若是真打起來了,還怎麽舉行落鳳灘大集?”

    江慈一驚:“真要打起來了嗎?”

    “是,看這些天前圍子兵來兵往的情形,這場惡仗是免不了的。”梅影有些激動:“華朝官兵欺壓了我們這麽多年,現在聖教主是月神下凡,一定會帶領我們戰無不勝,擊敗他們的。”

    江慈心中黯然,她從未親眼見過戰爭,隻是聽師叔說過那血流成河、屍橫千裏的悲慘景象,想起這弱小的民族,終要麵對強大的敵人,要用萬千族人的性命去爭取那一分自由和尊嚴,不由幽幽歎了口氣。

    淡雪隻當她是思念華朝的親人,因為今日是華朝的新年之日,忙道:“江姑娘,今日是你們的新年,梅影姐領了些魚和肉過來,不如我們今晚弄一個你說過的‘合蒸肉’、‘慶餘年’,你就當過年吧。”

    江慈也把對戰事的擔憂拋在腦後,那畢竟不是她能置詞和改變的大勢,她笑道:“好啊,我還從未在別的地方過新年,今日有阿影姐和阿雪妹子相陪,也算咱們有緣。”

    院門開啟,衛昭負手進來。淡雪和梅影用充滿敬慕的目光偷偷看了他一眼,極為不舍地離去。

    江慈知他又來逼自己寫那首詩,斜睨著他諷道

    :“聖教主倒是挺有耐心,也挺有閑功夫的。”

    衛昭連日忙碌,卻愈顯精神,眸中光彩更盛,笑道:“我說過,我有的是時間和你耗,你一日不寫,我就一日不放你出這院子。”

    江慈撫了撫長發,覺已經幹透,口中咬住竹簪子,將長發盤繞幾圈,輕輕用竹簪簪定。邊簪邊道:“我在這裏吃得好,睡得香,倒也不想出去。”

    衛昭立於江慈身前,她盤發時甩出一股清香,撲入他的鼻中。他眉頭一皺,微微低頭,正見江慈脖中一抹細膩的白,如玉如瓷,晶瑩圓潤。

    他眼睛微眯,胸口湧起莫名的煩燥與不安,欲待轉頭,猛然想起那夜在寶清泉,用錦被將這丫頭包住帶出來的情景,眼光徐徐而下。

    江慈將長發簪定,抬起頭來,見衛昭如石雕一般巍然不動,但眼神卻直盯著自己,亮得有些嚇人,唯恐他又欺負自己,跳了起來,後退數步。

    衛昭驚覺,冷哼一聲,拂袖出了院門。

    院外,白雪耀目,他呆立於院門,心中一片迷茫,那抹淨白如同嵐山明月,嵌入他內心深處,再也無法抹去。

    江慈覺衛昭今日有些怪異,正待細想,淡雪和梅影你推我搡地笑著進來。

    江慈笑道:“什麽事這麽高興?”

    淡雪推了推梅影,笑道:“阿影姐忽然想起,她去年埋下的‘紅梅酒’今日可以啟土,阿影姐明年就可以嫁人了!“

    江慈聽她們說過,月落族的姑娘們在十六歲那年的某一日,會在梅樹下埋下一壇酒,一年之後開啟,喝下那“紅梅酒”後,便可以正式談婚論嫁。

    她拍手道:“可巧了,原來阿影姐今日可開‘紅梅酒’,我來下廚,弄上‘合蒸肉’和‘慶餘年’,咱們好好慶賀一番。”

    梅影笑著作出噤聲的手勢,江慈低聲道:“不怕,咱們三人偷偷地喝,不讓別人知道就是,反正院子外守著的人也不敢進來。”

    三人擠眉弄眼,到院中臘梅樹下挖出一小瓦壇,捧著奔入房中。

    江慈將熱氣騰騰的菜肴端入石屋,淡雪梅影笑著掩緊門窗,梅影隻嚷餓了,夾了筷合蒸肉送入口中。江慈倒了一盞酒,梅影接過,一飲而盡,淡雪拍手笑道:“一飲紅梅酒,天長地久共白頭。”

    梅影放下竹筷,便來揪淡雪的臉,淡雪笑著躲過。江慈飲了口酒,想起往年過年時與師姐嬉笑的情形,心中黯然。不過轉而想開,夾了筷魚肉,狠狠嚼著

    ,心中道:師姐,你等著小慈,小慈總會迴來的!

    三人雖知衛昭晚上不會過來,也無人再進這院子,但忌著院外有防守之人,不敢高聲笑鬧,隻是小聲的說話、喝酒吃菜。待有了幾分醉意,江慈又教會淡雪梅影猜拳,二人初學,自是有些笨拙,各自罰了數杯,便麵上酡紅,話語也有些粘滯。

    江慈看著二人情形,笑軟了斜趴在床邊,忽覺丹田一熱,消失了十餘日的內力似有恢複的跡象。她心中一動,再飲了數口酒,果然內力再恢複了一些,她心中暗喜,知已到十日之期,這紅梅酒又有活血功效,看來自己可以運起輕功了。

    念頭一生,她便控製著喝酒,待感覺到內力完全恢複,輕功可以使上八九成,倒在石床上,合眼而睡。

    四更時分,江慈悄悄坐起。見屋內燭火已快燒盡,淡雪頭枕在床邊,腳卻搭在梅影身上,梅影則趴在床上,鼻帶輕鼾,二人麵頰均如塗了胭脂一般,分外嬌豔。

    江慈下床,輕輕拉開櫳門,走至院中。迎麵的寒風讓她腦中逐漸清醒,她也知院外必有看守之人,要想逃走不是那麽容易的事情。但這些時日來,淡雪梅影時刻跟隨,讓自己連一探地形的機會都沒有,此時二人酒醉,自己總得將這院子四周的情形探明了,才好計劃下一步的出逃。

    她在院子四周查看了一番,不由有些泄氣,這雪梅院有兩麵臨著懸崖,建有石屋的一麵則靠著峭壁,隻有院門方向可以出入,而院門外時刻有星月教眾把守,要想順利出逃實是有些困難。

    沮喪至極,江慈隻得迴轉石屋,依著淡雪和梅影沉沉睡去。

    第二日便有了好消息,因大戰在即,人手不足,淡雪和梅影被調去正圍子準備士兵的冬衣。二人早出晚歸,“雪梅院”中,便隻剩江慈一人,而自這日起,衛昭也未再來。

    江慈心中暗喜,聽淡雪言道,聖教主將於三日後帶領主力軍前往流霞峰,知能否成功逃脫便在衛昭出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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