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林盟主,領袖群雄,調停各個門派紛爭,鼎劍兼顧,平衡朝野間力量,為我武林同道謀最大之福祉。”

    袁方點了點頭:“那我鬥膽再問大師,我朝上百年來,曆任武林盟主是不是定要協調各門派在軍中和朝中任職弟子之間的關係,並助朝廷平息戰火,守疆衛國?”

    慧律緩緩道:“正是。”他心中暗驚,卻又有些冷笑,台上台下這上千人,隻怕無人不知,這個隻是武林盟主擺在台麵上的光環,若真說起這盟主的任務和好處,怕是誰都心知肚明,卻誰也不會擺出來說明挑穿的。

    自古以來,窮文富武。華朝又是以武立國,上百年來軍中武將大多出於各大門派,武林勢力在朝中和軍中盤根錯節,從而也讓各武林門派在各地勢力雄大,有時甚至州府大吏見了各地的掌門人也隻能執後輩之禮。以少林一門為例,名下的田產山林不計其數,其俗家弟子更是遍及天下,隻要是持少林度牒的僧人下山行緣辦事,普通官吏都不敢輕易得罪。

    立朝以來,一直是裴氏以中立者的身份來執掌盟主一職,也平衡著朝野間的關係。裴琰這一辭職,等於將一個巨大的誘惑擺在了眾人麵前,誰能當選這個盟主,誰就能名正言順地指揮各門派,也能最大限度地為本門爭取利益。至於保疆衛國、平息戰火,那更是聚斂財富的最快途徑,隻是如何聚斂財富,誰都不會擺出來說穿罷了。所以少林此次派出競選這武林盟主的,便是俗家大弟子、西北軍中大將宋宏秋。

    袁方冷笑一聲,手中鐵扇舉起,指向台上候選之人:“現在台上候選人之中,有僧有尼,有道有姑,更有年輕女子,敢問大師,如若是這些人當選武林盟主,又如何能協調好軍中大將和朝中大吏?又如何能夠親上戰場,浴血沙場,守疆衛國?!”

    慧律未及出聲,台下一女子清亮而憤怒的聲音響起:“袁大俠太過無禮,敢這般瞧不起我們女子!”眾人轉頭,隻見一綠衫女子緩步上前,英氣勃發,怒視袁方,大部分人都認得她,正是青山弟子,洪州“宣遠府”的小郡主何青泠。

    四一、風波迭起

    袁方並不氣惱,淡淡道:“原來是郡主娘娘!”

    何青泠柳眉一豎:“袁大俠,我敬你是前輩,我現在不是什麽郡主娘娘,而是青山門下弟子!”

    袁方負手望天:“那又如何?你總是女子,你們青山門下也全是女子,你們難道能從軍入朝嗎?難道能象曆屆武林盟主一樣,親上沙場殺敵,帶領七尺兒郎驅除

    敵虜嗎?!”

    “為何不能?!”何青泠直逼向袁方:“你們男子能做到的事情,我們女子一樣可以!本朝又不是沒有女子上沙場的先例,袁大俠難道忘了,我朝開朝時的聖武德敏皇後,不就曾親率娘子軍血戰承文關,連奪六城嗎?”

    袁方微笑道:“聖武德敏皇後的英武事跡,自是人人知曉,但那是立國之初,形勢不同。近百年來我華朝再未出過女子入軍殺敵,現在的主要敵手又是桓國,桓國人一向將女子視如草芥,若是我華朝再派出女子任武林盟主,上戰場指揮千軍萬馬,豈不是讓桓國人笑話我華朝男子無能,影響我軍心士氣?!”

    台上候選人中一人應道:“袁大俠說得有理!我們這些將領在前線出生入死,其中的艱難,豈是你們這些小女子能夠想象的,更別說來指揮我們!小丫頭速速退下,不要再耽誤大家的時間!”

    何青泠望向那人,認得他是昭山派掌門大弟子史修武,為薄公麾下猛將,又素與自己的兄長“宣遠侯”何振文不和。她心頭火起,身形騰縱,躍上高台,怒視史修武:“史將軍如此看不起我們女子,那咱們就刀劍說話,比比高低,勝者才有資格繼續站在這台上!”

    何青泠此話一出,台下哄堂大笑,史修武更是笑得極為得意。何青泠有些不明白,聽得台下傳來汙言穢語,諸如“高低上下”之類的話,眼角瞥見端坐於椅中的裴琰也是俊麵含笑,不由惱羞成怒,“嗆”地拔出腰旁長劍,卻聽師父嚴厲的聲音傳來:“青泠!休得胡鬧!”

    何青泠跺了跺右腳:“師父!”

    青山掌門程碧蘭麵色冷峻,但心中卻著實有些為難。何青泠雖說話行事有些莽撞,卻是為了維護本門利益。若真如那袁方所說,僧尼道姑、女子之流無法協調朝中、軍中各門派弟子間的關係,那大弟子簡瑩將無法參選盟主,而且照這種形勢下去,青山一派在武林中的地位也將一落千丈,但袁方提出的理由,又讓人有些無法反駁,眼下也隻能借著弟子何青泠一頓胡鬧,看能不能堵了這袁方的嘴。

    想及此,她淡淡道:“青泠,這裏是武林大會,萬事自有長輩們做主決定,你速速退下,休得使郡主脾氣。”

    何青泠生平最計較的便是別人指她自恃郡主身份而“橫行霸道”,這話此刻盡管出自師父之口,卻也令她憤憤不平,不由指著那史修武轉向袁方冷笑道:“袁大俠,你說僧尼道姑、年輕女子不能當選盟主,我看,象史將軍這般任職軍中大將之人,更無資格擔任此職。”

    袁方輕“哦”一聲,悠悠道:“願聞其詳。”

    “敢問各位,裴相先前為何要辭去盟主一職?”何青泠轉向台下上千人朗聲道:“正是因為裴相任了左相與劍鼎候兩職,既要處理政務,又有了軍職在身,這樣一來,便失了他作為盟主必須具備的中立性,不再適合擔任盟主一職。”

    她環視台下群雄,侃侃道:“盟主一職,最重要的是協調各門各派的糾紛,平衡朝野關係,為我武林同道謀最大福祉,這樣方能令群雄信服。可若是象史將軍這樣的在朝大將當選盟主,試問史將軍,一旦朝野之間關係緊張,您又偏向哪一方?是以盟主身份調停糾紛,還是以大將身份繼續聽從兵部指令呢?”

    慧律上來道:“郡主,您多慮了,按照先前議定的,凡是軍中或朝中人士當選盟主的,自當辭去軍職和官職,隻有戰火起時,才能再擔任軍職。”

    何青泠再是一笑:“即便如此,那我再請問一句,現在在台上的十六個門派之中,除去我青山、峨嵋、素女門、碧華齋都是女子,普華寺、玉清宮均為出家人,其餘各門各派均有弟子在朝中或軍中任職。若是這些門派之人當選盟主,他們是不是不但應該辭去軍職或官職,還要從本門派中脫離,方能保得中立身份呢?”

    何青泠話說得有些隱晦,在場上千人卻均聽懂了她言中之意。武林上百年來積累下來的門派之見、正邪之分,這些年來隱有加劇之勢。若是由某一門派的弟子執掌鼎耳,而其又偏向於該門派,萬事隻為本門利益考慮,那麽隻會令矛盾激化,到時的亂局,可就不是盟主這個名頭、這一個人的力量可以完全控製的了。

    可現在,各門派推出一人,全力支持他搶這盟主一職,本就是為了替本門帶來更大好處,若是讓其就任盟主後宣告脫離本門,那還有必要支持他去競選盟主嗎?

    眾人未及細想,袁方將手中鐵扇一合,拍手道:“郡主娘娘這話講得精辟,也正是袁某今日為何要提出異議的原因。”

    何青泠未料袁方又幫自己說話,語氣便放緩了幾分:“袁大俠請說。”

    袁方轉向台下上千群雄大聲道:“八月十二武林大會,袁某因有事未曾出席,後來聽聞裴相辭去盟主一職,由各大門派推選一名候選人角逐此職,便覺事有不妥。”

    台下數十人叫道:“有何不妥,袁大俠快說吧。”

    “我武林之中,不但有這十六大門派,還有許多小門小派,也有一些武林世家

    ,更有不少獨行之人。天下之大,能人異士眾多,若論藝業,絕不比現在台上之人要差。為何盟主一定得從這十六大門派中產生,而奪去其餘之人角逐的資格呢?若論到盟主的中立性,豈不是這些人更有資格嗎?!”

    “袁兄此言,甚合我意!”一把清朗的聲音飄來,眾人齊齊轉頭望去。

    隻見莊前大道上,一白一青,兩道身影並肩而來,眨眼間便行到高台之前。白衣人不過二十五六,長身玉立,姿態飄然若舉,眉目清雅。他身邊的青衣女子,樸素淡麗,不施脂粉,別有姿儀。

    袁方笑道:“南宮兄來了!”

    袁方一聲“南宮兄”,台下頓時一陣“嗡嗡”之聲,誰都聽過河西“南宮世家”的名號,其獨門技藝“淩霄劍法”幾十年前曾縱橫江湖,鮮有敵手,但因世代人丁單薄,極少在江湖行走,故顯得有些神秘,聽聞此人便是傳聞中的南宮公子,眾人不由多看了幾眼。

    南宮公子向慧律行了一禮,又遙向裴琰拱了拱手,笑道:“我南宮一族是武林人士,這武林大會嘛,自是一定要出席的。”

    聽過袁方先前之話,誰都明這南宮公子言下之意―――他南宮一族是武林人士,這武林盟主一職嘛,自是一定要來搶一搶的。

    袁方先前所言,頗合一些人的心意,當下便有數十人嚷道:“那是自然,南宮公子是武林中人,我等也是武林中人,這武林大會,是一定得參加的。”

    幹脆有人嚷了出來:“不公平,憑什麽隻有十六大門派之人可以角逐盟主,為什麽我們這些人不行?!”

    “就是,若論中立性,我等可是無門派之累、無職務之憂,更能處事公道啊!”

    “我們不能當盟主,僧尼道姑女子之流也不能當,難道就隻有那十人有資格當啊?”

    “說得對極,我看這武林盟主,也該改名了!”

    起哄之人齊齊問道:“改什麽名啊?”

    先前講話之人大笑道:“改為十二派盟主,或武林一半盟主好了!”

    眾人哄堂大笑,有人嚷道:“隻是不知這一半盟主,是否有人願意做啊!”

    慧律見局勢越來越亂,忙高頌一聲佛偈,他聲如宏鍾,將哄鬧之聲瞬間壓了下去。

    眼見全場肅靜,慧律沉聲道:“如何選出武林盟主,是三個月前便經各大掌門議定了的―――”

    南宮公子冷冷一笑,打斷慧律的話語:“敢問

    大師,如何選出武林盟主,問過了我們這些人的意見了嗎?莫非大師和各掌門並不將我們看成武林人士?”

    他聲音清朗,話語並不高,卻讓慧律有些心驚,這位南宮公子年紀不大,內功修為卻著實深厚,他打斷自己的話語,恰是在自己換氣之時,這份眼力和功力實是不容小看。

    南宮公子冷笑道:“若是大師和諸位掌門不將我南宮世家之人看成武林人士,那我也沒必要遵守武林的規則,更沒必要遵守這武林大會的秩序。胭脂,你就上去找你的仇人,為你母親和妹妹報仇雪恨吧!”

    與他同來的青衣女子應聲是,青影一閃,躍上高台。她目光清冷如霜,盯著那昭山弟子、薄公軍中大將史修武,冷冷道:“史修武,你殺我母親妹妹,燒我村莊,屠我族人,人神共憤,我南宮胭脂今日定要讓你血債血償!”

    史修武一驚,南宮公子已踏前兩步,向四周抱拳朗聲道:“諸位,我這位義妹不擅言辭,事情是這樣的:五年之前,這位史將軍隨姚定邦將軍在隴州一帶與桓國作戰,卻借作戰名義率領手下兵士洗劫州縣村莊,將村內之人屠殺殆盡,搶走一切財物,並誣被屠殺之平民為桓國奸細。我這位義妹的家人和族人便是死於這位史將軍刀下,她因躲於地窖避過一劫,後為我所救,收為義妹。諸位給評評理,似這等殺母殺妹、屠族焚村之仇,該不該報?!”

    眾人對當年隴州一事隱有耳聞,朝廷雖將此案壓下,但當時民憤頗大,關於事件的真相,民間也有多種傳言。此時聽南宮公子這般說,又有受害者尋仇,便都信了七八分,有那等嫉惡如仇之人便大聲嚷道:“當然要報,這等奸徒,殺了幹淨!”

    更有人道:“這等惡徒也想當選武林盟主,難道我武林真的無人了嗎?!”

    “就是,他若是當了盟主,天下隻怕要血流成河了!”

    “昭山派讓這種人來爭盟主,實是讓人不齒啊!”

    昭山派眾人既感羞辱又有些不甘,史修武在軍中任大將,為本門帶來的好處那是無法言述的,所以當其從軍中歸來,提出要代表本派爭這盟主之職,眾人也欣然同意,不料此時被這南宮胭脂給揭了醜行,當下便有人心有不甘,與群雄對罵起來。

    慧律頗感棘手,正在猶豫之時,山莊前方又傳來一聲嬌喝:“要報仇,我也來一個!”隨著話音,一個緋衣女子急奔而來,眾人眼前一花,她便已躍上高台,手中軟索指向史修武旁邊的一名漢子:“章侑,你還記得十年前死於你

    劍下的風鍔嗎?”

    紫極門候選人章侑凝目細看,隻見眼前女子生得嬌憨明媚,衣著豔麗,但雙腳卻是赤足,足踝處還戴著數個金環,顯是南疆人。他不知此女與風鍔有何關係,遂沉聲道:“風師兄與我比武,死於我劍下,是他習武不精,怨不得我。”

    緋衣女子冷冷道:“當年若不是你在茶中下了散功之藥,我父親怎會死於你的劍下?!章侑,難道要我將你當年向誰買的散功之藥說出來,然後將他請出來作證,你方肯認罪嗎?今天我風昀瑤就要替父報仇!”

    她此言一出,紫極門人大嘩。當年章侑與風鍔爭奪入軍封將之榮,風鍔不慎死於章侑劍下,妻女也失蹤,不知去向,聽說被嶽藩境內的苗族收留,不料其女兒竟於此時出現,揭露當年比武真相。當下便有對章侑代表本門競奪武林盟主不服的弟子大聲鼓噪,加上先前的散客遊俠在旁推波助瀾,一時局麵大亂。

    風昀瑤緩緩舉起手中軟索,那軟索竟忽然憑風而起,眾人這才看清楚,那竟不是軟索,而是一條青色毒蛇,蛇信亂舞,“嘶嘶”之聲不絕於耳。眾人不由嘖嘖稱奇,眼下已是初冬,毒蛇已覓洞冬眠,而這風昀瑤竟能催動毒蛇,讓其成為兵刃,看來定是苗疆“蛇巫”的親傳弟子無疑。

    章侑大驚,他也曾聽過苗疆“蛇巫”馭蛇之術,自己硬功夫是本門一絕,但能否擋過這蛇巫之毒,卻是未知之數。

    南宮胭脂側頭向風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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