瀚住的山,叫三華山。

    第二天一早,顧夫人就帶著小秋、袁梅上路了。

    小姑用舟將他們送上岸,眾人在岸邊依依不舍,揮手道別。小秋沒有再用獨輪推車,因為他們是上山,要拾階而上,走很遠的山路。

    沿途“風雨梨花寒食過,幾家墳上子孫來?”,陸續遇到了一些上墳掃墓祭祀的人。

    ――原來已是清明。

    清明是緬懷的日子,是思念的雨季。淋淋的細雨,淡淡的微風,是大地的歎息,蒼天的眼淚,是生命的又一次輪迴。時光幾度荏苒,宿草幾度榮枯,迴憶化為一陣嗚咽低吟和墳上的幾柱香火,隨風而逝。

    小秋每次過清明,心裏總是酸酸的刺痛,因為他親人去世的早,連上墳的地方也找不到。讓他如何不傷痛?生前不能盡孝,故後不能祭祀,無法報得三春暉的心情,莫過於此。

    “清明時節雨紛紛,路上行人欲斷魂。借問酒家何處有?牧童遙指杏花村。”自古以來清明就是斷魂的沉殤,也是尋人的日子――不管你尋找的是活人,還是死人。

    生與死的距離僅僅是一處墳塋。

    ※※※

    袁梅戴著一頂草帽,跟在顧夫人後麵。

    山勢很陡,石階很窄,僅能容一人攀援。蒼鷹盤旋,鳥音婉轉,猿聲陣陣,雲霧繚繞。崇山峻嶺,山巒重疊,一山更比一山高,仿佛直入雲霄。

    袁梅依然是純麻長裙,一副農婦打扮,娉婷風姿和“柳夭桃豔”的嬌態,令人心儀神往,為之傾倒。美麗決非罪過,而是一道魅力無比的靚麗風景,美化著我們的生活並將世界裝點得姹紫嫣紅、絢爛繽紛。

    她的背景讓人賞心愜意、想入非非,如果換成純,小秋該怎麽辦?會不會衝上去,就在這群山之中,和她瘋狂的做愛?

    那會是怎樣的一種率性而為的銷魂滋味。

    ※※※

    行到半途,僅能容一人的狹窄山路中,竟然有一僧一道在下圍棋。

    僧手撚佛珠,慈眉善目,大有淩雲之氣,道身背桃木劍,離塵脫俗、飄然欲仙。棋盤放在路中,幾乎占據了整個路麵,僧執黑子,盤膝打坐,道執白子,一腳臨空,兩人均半懸於峭壁,如入雲霧卻紋絲不動,心無雜念,專心弈棋,仿佛已經入世,時光已經凝固。

    唯有鳥語花香、微風拂麵,蒼鷹在空中自由盤旋,飛得近的時候,仿佛就在頭頂,難道它們也在觀棋?

    小秋一行實在不忍打擾,可是不從棋盤上跨過,又不能通過,若大刺刺地從棋盤上跨過去卻又太不禮貌了――進也不是退也不是。袁梅示意大家停下來,先等等再說。

    僧與道一劫一斷,正殺得是天昏地暗,難解難分。

    看了一會,僧落了一子,袁梅在一旁說:“高僧的這一劫下得好。”

    小秋對於圍棋隻懂粗略,不由討教:“為什麽?”

    袁梅說:“博弈之道,貴乎嚴謹。高者占腹,下者占邊,中者占角,此棋家之常法。高僧的這一劫就是要逼對方開劫,被開劫的次數越多,其劫才越少,就越不利。”

    “嗯,是這樣。”小秋似懂非懂。

    說話間,道士斷了一子,袁梅點頭稱讚:“這一子斷得好。”

    小秋問:“為什麽斷得好?”

    袁梅解釋說:“圍棋諺雲‘棋逢斷處生’!在高手對弈,‘斷’是嚴厲而巧妙的手法。攻擊中,‘斷’是為了隔而殲之;在防守中,‘斷’可以借勁騰挪;對殺中,‘斷’是緊氣妙手,斷很重要,道土的這一斷就巧妙地解開了這一劫。”

    僧漫不經心地看了袁梅一眼,又下了一子,袁梅大聲叫好。

    小秋看了半天,不知所以然,忙問:“高僧好象被吃了幾子,怎麽會是妙手呢?這一子好在何處?”

    袁梅說:“這你就不懂了,下棋關健要爭主動,寧輸數子,不失一先,與其戀子以求生,不若棄之而取勢;與其無事而獨行,不若固之而自補。高僧雖然被吃了幾子,卻仍然占了先機。”

    這次道士忍不住看了袁梅一眼,想了很久,方才落子,落的卻是另一個方向。袁梅看了看,拍手叫好:“妙!妙!妙!”

    小秋更看不懂,喃喃的道:“沒有斷,好在何處?”

    袁梅耐心地解釋說:“高手對弈也不能‘見斷就斷’。圍棋的妙就妙在這裏,有斷不斷、引而不發,這在圍棋裏是試應手,開劫以換取劫才的利益。”

    ――“行棋的大忌就是隨對方落子,對方越是想在這個地方這個時間開劫,我們就越不能隨之而動,我們應手的地方,很可能是對方最不希望我們落子的地方。而這個劫什麽時候開,開到什麽程度,主動權是掌握在我們手裏的。”

    ――“道士這一子妙就妙在從對方手裏拿迴了主動權。”

    ※※※

    一僧一道停了下來,詫異地看著袁梅,眼中均有些驚訝和讚許。

    僧白眉聳動,笑著說:“小姑娘好眼力!”

    袁梅謙虛地襝衽一禮,說:“高僧與大師麵前班門弄斧,見笑,見笑。”

    “小姑娘不必自謙,你也是個棋中高手啊!”道士手撫白須,大笑道:“不知姑娘要到哪裏去?”袁梅說:“我們去找一位叫瀚的先生。”

    “瀚先生?”一僧一道對視一眼,神秘一笑。

    “嗯。”袁梅說:“不知二位前輩知道瀚先生嗎?”

    “知道,當然知道。”僧說:“說起來他還是我們的徒弟。”

    “哦。”袁梅看了顧夫人一眼,好象在說,瀚怎麽到處都有師傅。

    顧夫人微笑不語。

    道士說:“瀚先生與我們名為師徒,實為良友,隻是他一向誌存高遠,發誓要學會世上所能學到的一切知識,方才拜我們為師。”

    袁梅問:“瀚先生跟你們學的什麽呢?”

    僧笑說:“就是下棋。”

    “圍棋?”

    “是的。”

    “以瀚先生目前的棋藝,學到了你們多少?”袁梅說。

    道士滿臉自豪:“他目前的成就,遠在我們之上。”

    袁梅說:“你們教了多久?”

    “三天。”

    “啊,僅有三天?”袁梅不敢相信。

    “嗯,是的,三天,我們隻教了他三天棋,他就出師了。”僧望著天空,看了看若有若無的太陽,說:“一花一世界,一佛一如來,瀚先生聰明過人,天資英武,實是百年難得的人材,我們與他比起來,就象螢火之蟲與日月爭輝。”

    小秋問:“瀚先生的武功好何?”

    “我們教他下棋,他教了我們三招武功。”道士說:“他僅用三招,就打敗了我們的聯手攻擊。”

    眾人無不駭然。

    ※※※

    袁梅看到僧手中的佛珠平常而又發黃發亮,顯然已用了很久,不由感到奇怪,說:“正所謂高僧配寶珠,高僧手裏隻是一串普通的檀木珠,為何卻一直不離不棄?”

    僧笑了,說:“讓我給你講個小故事吧。”

    “一個小波浪對大波浪說:”我好痛苦呀,別的浪那麽大,而我這麽小,別的浪境遇那麽好,而我又這麽差……“

    “大波浪說:”因為你沒有看清你的本來麵目,所以才會有痛苦。‘“

    “小波浪說:”難道我不是波浪麽?那我是什麽呢?‘“

    “大波浪說:”波浪隻是你的瞬間現象,其實,你和我一樣,是水!‘“

    袁梅聽後,笑了:“我明白了,我之所以沒有悟通,是沒看清佛珠的本質,於是就產生比較,其實佛珠和我們一樣,都隻是自然萬物的一部分。”

    “對嗎?”

    僧微笑。

    ※※※

    小秋好奇地問道士:“應該如何努力於道的修習呢?”

    道士說:“很簡單,肚子餓了就吃飯,疲倦了就睡覺!”

    “這麽簡單?這樣就能成道?”小秋不信:“一般人不就是這樣麽?他們為什麽沒有成道?”

    道士搖搖頭說:“一般人並不是這樣的,一般人吃的時候在想一千個欲望,睡的時候在解一萬個結!多少人每一個早晨不是在擺脫數不清的昨日的束縛中醒來?應把一切使心靈臣服的危險拋開,用本性去生活,因為‘平常心’就是道!”

    ※※※

    顧夫人上前行了一禮:“我已經幾年沒有見過瀚先生了,請問他還在三華山原來住的地方嗎?”

    “瀚先生一向行蹤飄浮不定。”僧雙手合十:“我們下山的時候,聽說他要外出采茶。”

    隻在此山中,雲深不知處。三華山群山如壘,直入雲霄,何處覓仙蹤?

    小秋說:“請問二位先生,我們要怎樣才能找到瀚先生呢?”

    僧說:“山上的花開得很美,美得如錦繡一般;看似靜止的溪水,實際上在不停的流動著。花兒容易凋落,但仍不斷地奔放綻開;澗水雖然流動,溪麵卻永遠不變……”

    “生命的意義在於生的過程,移行才是永遠不變的真理!”他微笑著接著說:“你們目前不也正是在尋找瀚先生的過程中嗎?”

    僧指著道士說:“在前生,我是燭芯,他是燭,我點燃了自己融化著他,在融化所產生的火焰中繼續地燃燒!”

    道士微笑道:“那今生就是我點悟了你,我渡化著你。”

    僧點頭說:“所以,佛道雖然不同,我和他卻結緣於禪,相識於棋,相交於心。”

    最後,他說:“你和我們相識便是緣,有緣你自然就會和瀚先生相遇的,這就要看你的造化和誠心了。”

    隻要有緣,一切均有可能。

    一切隨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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