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絕對不行。”一旁的慕容夫人又氣又惱,高聲叫道:“玲兒,別與這種禽獸不如的東西打賭。”

    “你說我是什麽東西?”費極也有些氣惱。

    慕容夫人哼了一聲。

    “那好,今天我這個東西,就要把你個老東西吃了。”費極陰陰地說:“我要把賭注加大,如果我贏了,你這個老太婆也要給我當奴隸,嘿嘿。”

    這句話早惹惱了慕容家的七大高手,他們一向對慕容夫人敬若神明,豈能受此羞辱?那位最年輕、說話聲音最大、情緒最激動的年輕騎士早已怒吼一聲,仗劍而出,要與費極拚命。神眼先生仿佛能感知到一切似的,杖藜往中間輕輕一擋,攔住了他。

    眾人都很詫異,在江湖上羞辱有時比死更讓人無法忍受,這件事情傳出去,姑蘇慕容世家如何在江湖上立足?

    ——年輕騎士實在不明白,德高望重、急人危難的神眼為什麽會胳膊往外拐,不僅不幫他,還阻撓他向費極討公道。

    他不明白,費極心裏卻很清楚是怎麽迴事——盡管在來之前,鄒夕鋒才親口告訴他的——神龍不見首尾、超然物外的神眼居然是錢莊沒有公開的客卿。

    客卿是地位為卿,在錢莊拿俸祿又可以平時不做事、不管事的客人。地位非常尊貴和特殊。

    孟子就曾經被齊宜王聘為客卿,“上大夫之祿,不任職而論國事”。

    信陵君“為仁而下士,致食客三千人。當是時,諸侯以公子賢,多客,不敢加兵謀魏十餘年”。秦相呂不韋組織門客匯集先秦各派學說編著的《呂氏春秋》,為當時秦國統一天下、治理國家奠定了重要的基礎。同時,這種“客卿製”也培養、造就了一大批優秀人才,藺相如、毛遂等都是其中的典型代表。

    在諸候爭霸、群雄逐鹿的江湖,鄒夕鋒深知爭奪人才的重要性。錢莊一直在招兵買馬,廣聚賢能,蓄養門客,重金聘請高手。其中地位最高的就是客卿,尤其是沒有公開的客卿,更是非常尊崇,僅有鄒夕鋒才知道,才能調動。

    “客卿”是完全意義上的把人才“儲存起來準備必要時用”,是把人才供養起來,而且“士無賢不肖皆謙而禮交之”。它不同於物資的儲備,不是“刀槍入庫,馬放南山”,把人才束之高閣,而是高層次後備人才的儲備。

    這些都是世外高人、淡泊人生,或者因某些原因不願拋頭露麵,從而隱姓埋名,卻又有一技之長的人。不到關鍵時候,這些人絕不會出手,更不會讓人知道。

    鄒夕鋒也是費了九牛二虎之力,三顧茅屋、禮賢下士,無所不用其極,才打動了這些人。他告訴費極之時,也反複叮囑:“必須保密”。

    既然要保密,當然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他為什麽要悄悄告訴費極?因為他需要費極樹立必勝的信心。象費極這種貪生怕死的人,這確實是最好的動力。

    否則,費極可能找無數的借口,磨磨蹭蹭,可能明天早晨才能趕到。

    ——知費極者,豈止空大師,鄒夕鋒是也。

    ※※※

    神眼歎了一口氣:“你們走吧。”

    “走?”費極覺得很奇怪:“他們怎麽能想來就來,想走就走。”

    “是我讓他們走的,不可以嗎?”

    “不可以。”

    神眼臉色一變,冷冷說:“我說話難道也不算數?”

    “大名鼎鼎的神眼先生說話,當然算數。”費極不屑地說:“可是我帶來的十口棺材怎麽辦?總不能抬迴去吧。”

    小秋在一旁發問:“你為什麽半夜三更抬這麽多棺材來?”

    費極說:“不是我想半夜三更來的。”他瞄了慕容家眾人一眼:“螞蟻緣槐誇大國,蚍蜉撼樹談何易。這些人深更半夜在這裏大吵大鬧的,以為我們什麽都不知道。嘿嘿,就是死豬也會被你們吵醒了。”

    “九口棺材當然是為慕容夫人、天玲兒和所謂的七大高手準備的。”費極又對神眼說:“莊主讓我給先生帶一句話。”

    “什麽話?”

    “莊主說,如果先生袖手旁觀或者不守信用的話,最後一口棺材就是為先生準備的。”費極做了個請的手勢,笑得不懷好意:“到時,就請先生自己躺進去。”

    神眼神色黯然悲傷,他是因為欠鄒夕鋒一個很大的人情,才做了錢莊客卿的——鄒夕鋒曾經出麵營救過他的兒子,最終救了其一命——你可以欠人的錢,千萬也不要去欠一個人的命。現在,也許真到了還命的時候了,他喃喃說:“是時候了,該還的總是要還的,就讓我躺進去吧。”

    費極苦著臉:“這口棺材又寬又大,躺著很舒服,我都舍不得出來了,先生為什麽要跟我爭呢。”

    “我知道自己該怎麽做,我會給錢莊一個交待。”神眼說:“不過,你必須放慕容家的人走。”

    費極譏諷地說:“可能嗎?”

    “不是可能,是一定會。”小秋說:“因為你少算了一個人。”

    “誰?”

    “就是我。”

    費極大笑,嘴裏啃的雞骨頭也不由停住了,一身肥肉都笑得發抖,仿佛在聽一個很開心的笑話:“你連劍都沒有了,憑什麽?哈哈哈,笑死我了。”他指著外麵披麻戴孝,匍匐哀哉的一行人:“你以為這些人都是吃幹飯的?他們武功可能沒有你高,可是對於殺人的經驗卻一定在你之上,他們組合在一起,是非常可怕的。”

    “你想得這樣周到。”小秋冷笑說:“你為什麽沒有給我準備一口棺材?”

    “本來我是要準備的。”費極說:“可是,來之前,莊主說不用了。”

    “哼。”

    “因為莊主說,象小秋這種用情專一的人,你隻要給他說一句話就可以了。”

    “隻一句話?”

    “是的。”費極說:“莊主說,你隻要告訴他,還要不要二莊主一家平安生活,全在小秋一念之間。”

    “你敢威脅我?”

    “我並沒有威脅你,當今天下,有誰敢威脅武功高強的菊花小秋?”費極說:“我隻是在敘述一個事實而已。”

    ※※※

    “大家不要吵了。”天玲兒忽然說:“我們會走的。”

    費極露出不相信的表情:“不可能吧?你們怎麽走?”

    天玲兒笑咪咪地說:“因為我還沒有考問你啊。”

    “你一定會贏嗎?”

    “我經常輸的。”天玲兒說:“不過,我和家裏的豬打賭倒是從來沒有輸過,你信不信?”她咯咯咯地嬌笑:“我還要加大賭注。”

    “加什麽?”

    “加你手裏的雞骨頭。”

    “不行。”費極一連搖頭:“本來拿給你啃一口還可以,要賭這隻骨頭,卻是萬萬不行。”

    “不行就拉倒,我就不和你賭啦。”天玲兒翹著嘴。

    “我們講好要考的嘛。”費極苦著臉,仿佛比要他的命還難受。

    天玲兒大聲說:“你幹不幹?”

    “我能不幹嘛?”費極象下了很大的決心,一副勉為其難的模樣,完全是一張黃鼠狼給雞人拜年、貓捉老鼠的表情,他就怕天玲兒不賭,在穩操勝卷的情形下,費極當然不會放過一切貓戲弄老鼠的機會。

    他不想結束的太早,要好好享受那種看人受難的樂趣。

    “那好。”天玲兒故意呑了一下口水說:“你先把骨頭拿給我啃一口。”

    費極立刻將拿骨頭的手收迴去,舌頭趕快又在上麵舔了幾口,才說:“現在還不行,你又沒有贏。”

    “你以為我真的想吃?我是拿迴家去喂豬。”天玲兒作了個鬼臉:“你那模樣,我還看不上眼呢。”說完,從衣袖裏拿出一麵小銅鏡扔給費極:“自己照照吧,如果我是你,幹脆找根繩子上吊算了。”

    費極足飾珠璣,腰金佩玉,衣裘冠履,保養的很富態,在棺材裏伸出油膩膩的肥手接住扔來的小銅鏡,居然真的在那裏照尊容。照了一會,仿佛對自己的尊容很滿意:“我都不敢照鏡子了,因為長得實在是太帥了,自己看著都喜歡,柳慕永見到我,可能都要自卑,說不定都要拿把刀把他的脖子抺了。”說著歎了一口氣:“幸好我心地善良,少有到江湖上行走,不然,真不知道要害死多少人啊,唉。”

    天玲兒睜大眼睛看著他,實在不敢相信有臉皮這樣厚的人。“厚顏無恥”這個詞就象是為他量身定製的,太貼切不過了。

    費極不給神眼麵子、定要“把十口棺材裝滿”的背後,還有著兩張非常清晰的臉,一張“表現得非常無辜”、卻“難以掩飾興奮”與“緊張”的“二皮臉”;一張“貓哭老鼠假慈悲”,一心想得到“戲弄老鼠那種快感”的“充滿渴望的臉。”

    對付流氓,你就要以更“流氓”的方式,對付費極這種“不是人”,你更不能用常規對付人的方式。作出一個虛張聲勢的威脅而使敵人認為是真正的威脅,情況會十分有利;但如果向敵人顯示真正的威脅而敵人認為這是虛張聲勢,那就壞了。

    天玲兒,一個頭梳衝天辮的小女孩,能對付得了連神眼和小秋都拿著沒辦法的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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