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深夜,月亮孤清地淩空而掛,映襯得天空深邃而悠遠,隻有點點星光在閃爍,小秋長時間地站在空闊而寂寥的江邊,似乎已經癡了。

    他已經迴到了“怡和錢莊”,入住在“漏洞”曾經居住的地方。

    鄒夕鋒下了兩道重要的命令:一、撤走所有監視“鬆莊”的人,給予鄒鬆一家自由。

    二、由小秋接替“漏洞”的工作,除了“專門查找紕漏,分析安全措施”之外,賦予了更大的權力,可以“調查錢莊任何一個人的情況,任何人不得以任何借口拒絕”。並且,可以自由出入任何地方,包括金庫,還說:“‘漏洞’既然已經死了,房子空著也是空著,就讓小秋住進去,也好早日進入角色。”

    “漏洞”的房屋在江邊,一陣寒風掃過,平靜的江麵一如小秋的心情,在心湖上泛起陣陣漣漪,愧疚的悔悟侵襲著他的靈魂,他感覺到了自己的卑瑣和可憐,以及心欲深處那種可怕的虛偽和幼稚。這一切令他倍感痛苦。

    ――他實在看不起自己。

    就在那個黃昏,小秋離開了魂牽夢縈的“鬆莊”,離開了那位給了他許多歡樂和勇氣的女人。他留下了鄒鬆用的那把叫“不破樓蘭終不還”的刀――別人的東西遲早要還的。

    他的“天涯”劍呢?沒有“天涯”劍,他用什麽去降妖伏魔?用什麽去戰勝“針”?

    小秋走得是一步三迴頭,心像被針刺了一樣,疼疼的,酸酸的。

    春節還沒有過完,小秋內心卻早已沒有了節日的喜悅。過節過的是一種心情。快樂,不是別人給的,而是源於自己。

    煙花散盡的夜空,可有一盞心燈為他靜靜守候?難道他真的從此失去了純?往昔的歡愛隻能變成迴憶裏不堪迴首、隱隱作痛的一頁?

    小秋曾經非常喜歡江湖,喜歡散散漫漫的生活,自由自在,悠悠閑閑,不去理會明日會怎樣,不去想昨天流過的傷逝,隻要此刻,隻要現在,可是,人是靜的,心卻是空的。

    “江湖”的出處是《莊子大宗師篇》,原句為“泉涸,魚雙與予處於陸,相濡以沫,不如相忘於江湖。”意思是:泉水幹涸後,兩條魚未及時離開,受困於陸地的小窪,兩條魚動彈不得,互相以口沫滋潤對方,使對方保持濕潤。此時,兩條魚便緬懷起往日在江河湖水裏自由自在,彼此不相識的生活。

    恩怨原來是這樣容易的事情,此時和彼時,悲哀已成江湖。

    ――又有誰能真正“相忘於江湖”?

    人生不過是天空中相遇的雲,飄過了不會留下痕跡;也許,不過是遷徒的候鳥,所有的一切,隻是一場雁過無痕;也許,不過是天際閃爍的幾顆星星,若即若離,一旦太陽出來,便隱匿了蹤跡。

    ※※※

    “漏洞”住的地方實在太簡陋。

    說是住處,倒確實隻能“住”:隻有臨江小屋一間,一床、一被、一枕、一桌、一幾、一杯、一碗、一筷、一爐、一壺。

    其它什麽也沒有,別說是奢侈品,就是任何“多餘”的東西也沒有。在“漏洞”的世界裏“多餘”便是“無用”。就象她瘦得像竹子一樣高挑的身材,沒有多餘的一兩肉,簡單、明了。

    “漏洞”對自己的要求,和對別人工作上的要求一樣。

    幸好小秋不在乎這些。

    漂泊江湖、居無定處的時候,他曾經在馬廄裏睡過,在大樹上睡過,在雪地裏睡過,有一次甚至在長長的地板上和十多個汗臭、肮髒、一身跳蚤的乞丐一起睡過。

    當然,幸運的時候,他也在美女的床上睡。

    讓小秋感到一絲欣慰的是,這裏臨江,可以眺望遠方,他不禁想:在很多的深夜裏,“漏洞”獨立江邊,是不是一樣的孤獨和寂寞?她選擇這樣一個地方,是不是為了向流動的江水訴說中年女人的情懷?

    小秋忽然想到了喝酒買醉,阿黃死後,他的酒館還開著嗎?奇怪的是,小秋竟喜歡在這種地方喝酒,一想到阿黃,心裏不由泛起一絲感慨、一絲淒涼、還有一絲溫暖。

    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

    小秋決定去碰碰運氣。

    ※※※

    深夜的街道上幾乎沒有人,偶爾有一兩個行人,不是打更者就是東搖西晃的酒醉鬼。

    有個酒醉鬼還和小秋迎麵相撞了一下,罵罵咧咧地要找小秋拚命,自己卻站不穩,先倒了下去。

    阿黃四麵透風的小酒館閣樓上居然亮著燭火,遠遠望去就似鬼火一般。是誰在這樣的深夜裏,點燃了阿黃閣樓上的蠟燭?

    小秋在酒館外叫門:“有人嗎?可不可以買酒啊?”

    連叫了幾聲,裏麵終於響起了細碎的腳步聲,一盞昏黃的燭光由遠而近,門一開,風一吹,更是忽明忽滅。

    一個白發蒼蒼、顫微微的老太婆用昏蝕的眼光看著小秋,張著無牙的嘴,上氣不接下氣地說:“你……你……”

    小秋說:“老婆婆,我要買酒。”

    “什……什麽?

    小秋大聲說:“我要買酒!”

    老太婆佝僂著背,轉過身去沽酒。

    一陣寒風吹來,小秋忽然聞到一陣血腥之氣,全身毛孔都豎了起來,老太婆渾然不覺的背影也仿佛變得說不出的詭異和神秘。

    一個個疑問湧上來:這個老太婆是誰?為什麽盤下阿黃的酒館?裏麵發生了什麽事?

    小秋跟著老太婆進去,竟看到了不可思議的一幕:李三一動不動地坐在一張桌旁,桌上還溫著一壺酒,放著一碟下酒的小菜。阿黃也一動不動地站在一邊,手裏還拿著一張抺布,在忽閃忽閃的燭光照映下,一張臉扭曲得變了形,泛著藍藍的光。

    小秋驚得差點叫出來。

    饒是他見多識廣,藝高人膽大,一顆心也幾乎跳出來,“砰砰砰”地直跳。

    老太婆一邊沽酒一邊用嘶啞的聲音喃喃自語,:“仗劍天涯行,飲盡惡人血。把酒問蒼天,公義在何處?這個世界什麽時候才有公義啊。”

    聽著就象是在念咒語,讓人毛骨聳然。這個老太婆難道知道他是小秋?她想做什麽?

    小秋輕觸李三和阿黃,入手冰涼,再仔細觀看,兩人表情僵硬,顯然已死去多時了。為什麽這個神秘的老太婆還把兩人的屍體擺放在這裏?

    老太婆口中念念有詞:“蒼天啊,睜開眼看看吧,兒孫們,報仇啊,仇人啊,你們一天也不會得到安寧,我們將用你們的血來祭祀亡魂……”

    仿佛聽到一種神秘可怕咒語的招喚,黑暗中忽然飛來一隻蝙蝠,在屋子裏串來串去,緊接著,第二隻、第三隻……屋子裏很快聚集了大量的蝙蝠,並且還在越聚越多。

    小秋想退出來,就在這時,長街響起一陣急促清脆的馬蹄聲,八匹駿馬急駛而至,揚起一陣灰塵,看樣子走了很遠的路。馬上七人滾鞍下馬,一人卻遲遲未下――這人原來是一個頭梳衝天辨的小女孩。

    一個年齡稍長的騎士恭恭敬敬將小女孩抱下來,一行八人進了酒館。幾人見到了阿黃,都是一臉的悲愴,個個上前跪拜,隻有那個小女孩,若無其事的樣子,嘴裏還哼著一首兒歌,一雙靈活的大眼睛直往小秋臉上看。

    老太婆對小女孩卻十分的喜愛,甚至還有一絲尊敬,臉上露出慈祥的表情。

    幾人跪拜完畢,一人拿出一隻小鼓敲了起來,其餘的人一起雙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詞,象在舉行一種儀式,連小女孩也變得凝重起來。一隻隻的蝙蝠圍著這些人上下飛舞。

    小秋不想退出去了,他想看一看,這究竟是怎麽迴事?

    反正閑著也是閑著,心情不好,心裏正憋得慌,巴不得出點什麽事才好。

    ※※※

    阿黃真實的名字是慕容雪,姑蘇著名的慕容世家目前的長子,應當排在第一位的繼承人。

    他其實是個棄兒。這個命運從他生下來的那一刻起就是注定了的。他一生下來就比常人少一隻眼睛!因為生下來的時候實在太小太醜,影響家族形象聲譽,慕容世家一直不願承認有這樣一個人存在,他一直被“雪藏”在家族的地窯裏,過著象狗一樣的生活。

    直到有一天,他無意中發現了地窯石壁上一些奇怪的圖形,竟讓他無意中發現了慕容世家失傳已久的武林絕學“以彼之道,還治其人”,從此改變了他的一生。

    二十年前以“以彼之道,還治其人”,擊敗慕容世家七大高手的慕容雪,終於一雪前恥。

    這些人都是慕容世家的人。

    既然慕容雪是棄兒,他們為什麽千裏迢迢地趕來呢?

    ※※※

    遠處的街道忽然又響起“篤篤篤”的杖聲。一人頭戴逍遙巾,身穿皂布袍,杖藜從長街盡頭而來。

    來的是一個瞎子。

    瞎子已經很老了,滿臉的皺紋訴說著一臉的蒼桑,一頭銀絲般的白發在瑟瑟夜風中飛舞,顯得說不出的蕭索。

    大家看到瞎子的時候,他還在很遠的地方,可一眨眼,他就象一陣冷冷夜風吹來。一瞬間就站在了近前。

    這個瞎子小秋見過,就是神眼。

    神眼是當世一位相劍的大師,一生相劍無數,聲名遠播,是相劍行業的權威。許多鑄劍大師都把新鑄的劍送去給他相,隻要他金口一開,一錘定音,有點石成金的作用。

    小秋已無劍,他來相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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