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就象一段纏綿的故事,淋淋瀝瀝地講述著,一連講述了幾天。在一個既沒有月亮也沒有星光,秋雨霏霏的晚上,小秋被雍養財恭恭敬敬請進了“聽雨軒”

    “聽雨軒”疏影橫斜、小橋流水,房屋布置錯落有致,格調高雅,是怡和錢莊最大最豪華的客舍,隻有怡和錢莊最尊貴的客人才能入住。

    精致華麗的床、絲綢鍛麵的被子、鵝絨繡花枕旁還疊著整整齊齊一套嶄新的內衣。

    小秋一開始還有些不習慣這種環境,他吹熄了燈火,倚在窗台上,聽外麵綿綿的雨絲,“沙沙沙”滴在搖曳的竹葉上,在荷塘上泛起陣陣蓮猗。

    小秋需要認真思考下一步的行動。他將進入錢莊這一段時間所發生的事情連貫起來,反省有沒有失誤的地方。

    細節決定成敗、性恪決定命運。一個微小的失誤足以要人的命。

    小秋推測,青龍鎮胡老板請他查奸細“針”,不外有兩種可能。一種確實是請小秋幫忙,畢竟這是一個多事之秋,又正用人之際。

    還有一種可能,就是這根本是一個套。

    一個設計好讓他往裏鑽的套。

    那一夜的激情呢?

    小秋忽然想到了喝酒。

    即使是深夜,阿黃的酒館也一直開著。

    寒雨霏霏,小秋穿著一雙“聽雨軒”提供的有漢唐古風的高齒木屐,撐著一把油紙傘,沿著青石板鋪的街道往前走。

    街上見不到一個人,其它商店都打烊了。

    黑暗中有沒有眼睛在盯著他?

    ※※※

    賣酒的阿黃是個又矮又醜的獨眼殘疾人,一雙手卻很粗大。沒有人知道阿黃的身世,單聽名字,象是在叫一條狗。

    他賣的是一種最烈最澀最賤的酒,來喝酒的人也往往是最苦最累最卑的人。奇怪的是,小秋竟喜歡在這種地方喝酒,每次見到阿黃,心裏總有一絲感慨、一絲淒涼、還有一絲溫暖。

    酒店裏隻有一位客人,是一位常客。小秋來過幾次,幾次這人都在。

    這人衣衫襤褸,神情瘺瑣,窮困僚倒,嗜酒如命,一有錢就拿去喝酒,因為鞋補得好,才得以在怡和錢莊安身。

    人人都叫他李三。

    小秋看見李三的時候,他正拿著一瓶酒,仰著脖子往嘴裏倒。

    李三喝酒,不是一杯杯的喝,而是一整瓶往肚裏倒。

    仿佛並不是為了喝酒,而是為了逃避什麽。

    李三並不象一般的酒鬼,到處找人喝酒,兩杯下肚又高談闊論,喋喋不休。

    他顯得很孤獨、很寂寞。一雙眼睛總是空洞洞的,沒有一點情感。在怡和錢莊安身近十年,一直是這個樣子,一個人喝酒、一個人睡覺、一個人補鞋。

    沒有朋友,唯有酒。

    小秋喝第三口的時候,李三的那瓶酒已倒完。

    一燈如豆,昏黃的燭光下,李三的眼睛顯得更加空蕩、更加瀟索。隻有對生活感到說不出疲倦的人,才會有這種眼神。

    一個四麵透風的酒店,穿著一件單薄的外衣,吃著一個又冷又硬的饅頭,喝著一瓶又苦又烈的酒。

    來喝過兩次酒,小秋也從沒有與人說一句話,沒說話不等於沒有觀察,實際上小秋一直觀察的很仔細,他發現,李三無論倒多少酒進肚子裏,竟從來沒有真正的醉過!

    他的腳下會變得越來越濕,隻有內力修為極高的人才能把酒通過腳排出體外。

    別人喝酒的時候,阿黃就倦縮在靠窗的火爐旁,看天上的殘月,每當這個時候,阿黃白多黑少的獨眼總閃出一種明亮的光芒。

    也許正因為這種光芒,阿黃才能在人世冷漠的環境下生存到現在。

    人,不能沒有希望。

    據說,狼在月夜裏,常會對月長嘯。

    令晚有雨無月,阿黃顯得有些平靜。他升火、斟酒、上菜,每一個動作簡捷有力,仿佛不肯多用一分力氣,又仿佛計算得異常準確,總是恰到好處。

    如果這雙大手扼住人的咽喉,是不是一樣簡捷有力?

    小秋發現,怡和錢莊越來越有趣了。

    ※※※

    從阿黃的酒館歸來,小秋已微有醉意,這一夜他睡得很安穩,仿佛一個浪跡天涯、曆盡艱辛的旅人終於迴到了溫暖的家。

    饑餓的時候,家是一塊饅頭;寂莫的時候,家是心靈的港灣;痛苦的時候,家是最好的慰籍;勞累的時候。家是祖母輕輕撫摸的、滿是皺紋的手;流浪的時候,家是地平線上永恆的目標。

    一覺醒來,天已拂曉。

    小秋睜開眼,就看到一雙大大的、明亮的、滿是笑意的眼睛。

    那是一雙近乎無邪的眼睛。

    這雙眼睛看到小秋醒來,忙又縮迴窗外。秋季的天氣變化無常,一連幾天的淫雨居然終於停了,是一個難得的好天氣。窗外青竹低垂、花影斑駁,難道是三月江南?

    一會兒,窗外又慢慢冒出一雙明亮的眼睛,好奇地看著小秋,就象在盯著一個最奇怪最好看的動物。

    被人當成動物欣賞,還是第一次。小秋衝窗外眨眨眼,那雙明亮的眼睛也立刻眨了眨,甚至還有一種甜甜的關切。

    小秋笑道:“進來吧。”

    進來的當然是位十八、九歲,對所有事都感到新鮮的小姐,這位小姐有門不入,偏偏從雕龍繡鳳、極為精致的窗楹上跳了進來,而且還在窗台上留下一個不太清晰的腳印。

    這是一位無論從那方麵看,都是十分美麗的小姐,身材健康豐滿,皮膚白得就象月下的錦緞。最動人的是近乎無邪、單純、明快的笑容,仿佛帶進了滿屋的春天。

    小姐一進來,就裝出驚訝的樣子:“日頭已經曬屁股了,怎麽還有個懶鬼躺在床上?”

    說完這句她覺得很調皮、得體的話,自己倒忍不住先笑起來了,笑聲清脆如銀吟。

    小秋喃喃自語:“這種好天氣,為什麽有人不去睡覺?”

    小姐眼珠轉了轉說:“聽說有種動物最喜歡睡懶覺。”

    “什麽動物?”

    “大懶豬!”小姐大聲說。小秋也忍不住笑了,他簡直有一種一見如故的感覺,這種感覺很久都沒有體會過了。

    小姐上上下下打量著小秋:“聽說來了一位用劍的高手,想不到是這樣一頭懶豬。”

    小秋歎了一口氣:“你是不是很失望?”

    “有一點,”小姐認真的說:“不過你長得還馬馬虎虎,還過得去,當個跟班之類的還可以。”

    ※※※

    窗外,微風拂麵,秋高氣爽。一隻五彩斑斕的蝴蝶從菊花叢中飛了進來。

    蝴蝶上下翻飛,盡情地飛舞,將美麗盡情展現。

    這是一種什麽樣的人生?從繭中的蛹,經過慢長的煎熬,最終破繭而出,化作蝴蝶,隻為了自由的飛舞。

    花叢中站著一位二十出頭、英氣勃發的年青人,眼睛正出神地望著這位調皮的小姐,充滿了柔情。

    看見這位年青人,小姐的臉忽然紅了,顯得很高興又有些害羞,她一邊從窗台飛身而出,一邊丟下一句話:“我叫琴,以後我還會來找你的。”

    看著這一對兩情相悅的青年男女一起慢慢消失在花叢盡頭,小秋也不禁感到生命的美好,感到由衷的祝福,他也有過這樣年紀的時候。

    小秋一下想到了與自己有一夜情的朱珍,他立馬出門,暗中四處尋找。目前“怡和錢莊”還沒有安排小秋新的工作,他有許多的時間,可幾乎走遍了整個錢莊,一點線索也沒有,朱珍就象水蒸氣一樣地蒸發了。

    旅館、酒樓、甚至妓院都找了,找了幾天,什麽也沒有。

    她在何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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