篝火。

    一夜星光,一片樹林,一堆篝火。

    小秋和朱珍圍坐在篝火旁,兩人已許久沒有說話。

    並不僅僅是此時無聲勝有聲,而是兩人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麽,該如何開口。

    如果兩個人在一個狹窄的馬車裏相處過,又不經意間碰上一些不該碰的地方,如果兩個人又一起在一個澡盆裏呆過,又無意中看了一些不該看的地方,你說,他們能說什麽?

    何況是一男一女?是兩個健康、正享受青春的人!

    衣服早已被熊熊的篝火烘幹了,可兩人都還能感覺到潮濕時的樣子。感覺到對方的目光。

    還是小秋忍不住,先幹咳了一聲,然後說了一句白的不能再白的大白話:“今晚的月亮真圓啊。”

    朱珍一下樂了:“現在那有什麽月亮?”

    這是一個滿天繁星的夜晚,有星無月。

    小秋故意道:“月亮一定不好意思,躲起來了。”

    “胡扯,月亮為什麽會躲起來。”

    小秋裝著一本正經的樣子,說:“月亮老人一定做媒去了。”

    朱珍臉又紅了:“亂說。”

    “月亮老人不好意思到這邊來,”小秋認真地說:“因為他來了,看見我們這個樣子,就隻好給我們作媒了。”

    朱珍又氣又笑又害羞,嗔道:“盡是一派胡言,不理你了。”

    可她心裏為什麽還有一絲喜悅?

    朱珍的笑容就象燦爛的陽光,生動、美麗。她的笑首先是從眼睛開始的,然後是嘴角,再擴展為整個笑臉。

    小秋看得都癡了,他從來沒想過,一個女人快樂、開心的笑容是如此的生動。朱珍笑的時候,並不僅僅是臉在笑,而是全身都在笑,每一根神經、每一個細胞都在笑,這種笑是非常富有感染力的。

    所有的拘謹、所有的煩惱、所有的磨難,仿佛都隨著這笑聲煙消雲散了。

    小秋毫無疑問被感染了,他內心深處的一根弦被拔動了。

    他的心裏忽然充滿溫馨。

    ※※※

    夜更寂。星更繁。

    小秋仿佛能聽到自己的心跳。

    他不是沒有衝動。如果你是一位有血有肉的男人,旁邊還有一位健康成熟的少女,你會不會不衝動?

    兩個人能夠在茫茫人海中相識、相知、相契,不也是一種緣份。

    火焰忽上忽下、忽左忽右地跳躍,就象是生命的萌動。小秋無法抵禦這生命的誘惑,他盡量顯得自然地抓住了朱珍一隻潔白、柔軟的手。

    朱珍大大地顫了一下,但是她並沒有抽迴自己的手。

    小秋對付女人的經驗與他對付敵人的經驗一樣豐富,他清楚,如果一個女人願意讓你握住她的手,就表示她至少不討厭你,對你有好感。

    手是非常敏感的,手與手的接觸能夠傳達出雙方的感覺、默契、還有心靈的交融。

    朱珍的手長得秀氣而柔軟,小秋經經地撫摸著這隻雪一樣白的手,感到手在發燙,隨著他經經的撫摸,朱珍顫抖得更厲害,小秋沒有再猶豫,他經經一拉,朱珍就跌進了他的懷裏。

    小秋的唇開始尋找朱珍的唇,朱珍全身僵硬,頭不停地左右搖擺,終於,小秋的唇還是印上了朱珍的唇,如饑似渴地吻起來。

    這是多麽令人銷魂、陶醉的一吻,第一次,絕對是第一次,朱珍被一個男人如此饑渴、如此柔情地吻。陣陣美好、惶恐的感覺衝擊著她的心靈,她想說什麽,嘴卻被堵住了,一股熱流從她心底湧起,她的眼睛濕潤了,晶瑩的淚花奪眶而出。

    他的手撫上了她的胸,朱珍忙用手去掩住前胸,小秋溫柔但堅決地分開了她的手,輕解開了她的青衣,一對堅挺、飽滿的乳房出現在他的眼前,在跳動的焰火下發出眩目的光彩。

    小秋吻了上去,如飲甘泉。

    小秋輕輕地撫摸著她的全身。

    朱珍忍不住開始低低的呻吟。

    這之後時間就失去了意義,當小秋激動地進入朱珍身體的時候,那一片未經開拓之地是如此的緊湊而溫暖,他發現朱珍還是一個處女,隨著他緩慢而逐漸加速的運動,朱珍開始大聲呻吟。

    這一夜,他們熱烈地享受了人生,他們充滿激情地擁有了對方,他們不知道明天會怎樣,他們隻知道今夜的相擁也不枉此生,生命在這一刻顯示出它全部的意義。

    ※※※

    小秋睡得很香。

    在極度的滿足之後,他睡得就象一頭死豬。

    昨晚,他們來了三次,每一次都高潮迭起,每一次都仿佛獲得了新生。

    小秋是被一陣狼吠聲驚醒的。

    小秋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被一條絲巾捆著,吊在一枝粗大的樹枝上,樹丫下悠轉著幾隻餓狼,綠油油的眼睛泛著兇惡的光茫。

    餓狼在小秋腳下麵不停跳躍著。

    一大早,佳人已逝,留下的隻有小秋子然一人,而且還是這個樣子。

    小秋想喊叫,才發現嘴裏塞著一塊臭襪子。女人就是這樣,如果你曾經在馬車裏點過她的睡穴,她就一定會找機會報複,一定會把你捆起來,而且還要在你嘴裏塞著一塊臭襪子。

    盡管昨晚她還和你做了三次。所以,男人千萬不要得罪女人,最好躲遠一點,不過沒有幾個男人能做到,哪個不是心甘情願往裏鑽?

    小秋改變了七種姿勢,用了四種方法,才將絲巾解開,絲巾一鬆,小秋就掉了下去,下麵剛好有隻張著嘴、最兇狠最狡猾又饑餓的狼。

    小秋半空中身形一變,劍已出鞘。落下去的時候,劍就順勢插入了狼的大嘴。狼一聲慘嚎,頓時一命嗚唿。小秋劍出如風,連殺幾狼,餘狼見勢不妙,嗚咽一聲,唿一下四處散開,遠遠的看著小秋小秋活動了一下手腕,用力嗅了嗅。

    空氣中蕩漾著一種若有若無的特殊香氣,這種香叫千裏香,可以持續很長的時間。小秋追大盜的時候,經常在對手不注意的時候,在他身上灑上一點,對方無論跑多遠,沿途總要留下一絲淡淡的清香。

    小秋恰巧在朱珍身上灑了一點用七十二種藥草,一百零八天熬製出來的千裏香。

    他實在是很好奇,他實在是想弄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麽事,為什麽會有這麽人找他。

    好奇本就是人類的天性之一。

    更何況,還有那令人銷魂的一夜。

    ※※※

    青龍鎮。

    方圓幾百裏最著名的賭鎮。

    小秋來到青龍鎮的時候,已是華燈初上。黃昏隱去了白晝清晰的輪廓,一切變得朦朧起來。

    朱珍沿途化了三次裝,換了六輛馬車、九名車夫,在黃昏來臨的時候進了青龍鎮。

    小秋浪跡天涯,居無定所,如何尋找他?最好的辦法就是引起他的興趣,引起他的好奇,把他引出來,讓他自己來找你。

    ――好奇本就是人類的弱點之一。

    你越是做得神秘,越是偷偷摸摸,人們就越有興趣。就象女人穿衣服一樣,越穿得多,越是端莊,男人就越想看衣服裏究竟是什麽樣子。

    ――蕭四和朱珍無疑非常了解人類的這種心理。

    ――他們無疑用的非常正確。

    青龍鎮是一個非常繁榮的小鎮。大凡有賭的地方都會畸形的繁榮。

    小秋走在川流不息的人群中,心裏感到分外溫暖,他喜歡這種感覺。他一向喜歡熱鬧,喜歡生命的氣息,這種感覺就象一個外出多日的遊子迴到家一樣。

    他不緊不慢地跟蹤朱珍。

    跟蹤也是一門學問。它需要狐狸的狡猾、駱駝的耐力、豹子的速度、黃牛的堅韌、野狼的機敏。

    朱珍化了三次裝,小秋也化了三次,朱珍換了六輛馬車、九名車夫,他也換了六輛馬車、九名車夫。

    朱珍的一舉一動他都清清楚楚。

    這全得益於千裏香沿途留下的淡淡的清香。

    小秋遠遠地看見朱珍進了一扇十分平常的大門,平常得你幾乎很難記住它的特征。

    小秋先到一百多人共用的大澡堂衝了個涼,把自己的思緒整理一下。再花幾兩銀子買了一件整潔的衣服,又在街邊的三家巷吃了一碗又熱又辣的牛肉麵。

    直到已過了月上枝頭,人約黃昏後的時候,小秋才慢慢走到朱珍進去的那扇門前。

    ※※※

    這是一個很普通很平常的房屋,跟街上其它房屋從外表看沒什麽兩樣。唯一不同的是大門虛掩,異常的靜。

    小秋推門而入,看到的是一個又長又深的走廊,靜靜的沒有一個人,除了門口淡淡的絲許月光,便是一片漆黑。

    小秋深吸了一口氣,眼睛適應了黑暗之後,他才開始走。

    慢慢地走。

    走廊很長,仿佛沒有盡頭。

    他的每一根神經都高度調集起來,越是平靜越是無人,很可能就越危險。

    走廊的盡頭,是一扇紫木的大門。

    門背後是什麽?會不會是機關暗器?又會不會是龍潭虎穴?無論是天堂還是地獄,小秋都決心闖一闖,不僅僅是為了好奇,更是為了他所喜愛的女人。

    門後麵既不是天堂,也不是地獄,而是一間非常非常巨大的房間,房間四周燃著無數的明火。

    小秋從來沒有見過這麽大的房間。大得簡直可以容納上千的馬車,上萬的人。

    寬倘明亮,雄偉壯觀。大的讓人震撼。王三娘那間大房子與這比起來,就象一所幼兒室。

    這麽大這麽亮的房間隻有一張桌子,一個人,一副牌。

    一個老人就坐在屋中央唯一的一張桌子前,嘩嘩地冼著一副牌,顯得說不出的空曠詭異。

    這個老人非常瘦,瘦骨嶙峋,骨瘦如柴,全身簡直沒有幾兩肉。這麽瘦的一個人卻有一雙很大的手,穩定、幹糙。這個老人長著一絡花白的山羊胡,乍一看真象一隻老山羊。

    這可能是世上最可怕、最昂貴的老山羊了――這個老山羊就是青龍鎮的主人,一百零八家賭場、十三家妓院的老板,也就是蕭四、朱珍的老板。

    ――威名遠播、大名鼎鼎的胡老板。

    七十二行,行行出壯元,每一行都有自己的權威。胡老板就是賭壇的權威。不管你承不承認,賭博實際上需要很高的天賦――胡老板就有這種天賦。

    從十七歲出道,涉足賭壇,胡老板憑著個人獨特的對賭的理解,再加上謹慎、出手兇狠,招招製敵死路,終於在三十多年前,開創了青龍鎮的基業。

    ※※※

    空蕩的房間裏隻有嘩嘩的冼牌聲。

    胡老板仿佛不知道小秋已經來了,自顧自地把牌冼得脆響。他一向很沉得住氣。每遇到重大事情的時候,他就要一個人冼牌,他常對部下說:“冼牌讓人平靜,讓人思索,在發牌之前,整個世界都是你的。”

    牌冼完,開始發牌。

    胡老板給小秋也發了一把牌:“年青人,一起來玩一把,如何?”

    小秋搖搖頭:“我從來不賭。”

    “不賭?”胡老板山羊胡一翹,不信的樣子:“人生本來就是一場賭博,你為什麽不賭?”

    小秋在桌旁坐下,他也一向很沉得住氣:“我從不拿人生來賭博。”

    胡老板眯起眼:“好,說得好。”

    小秋拱手,道:“我實在是不感興趣,否則,陪老人家玩一把又何妨。”

    “如果人人都象你這樣,青龍鎮早就該關門大吉了,”胡老板歎了一口氣,他又重新開始冼牌:“幸好,象你這樣的人並不多。”

    小秋略感歉意地笑了笑:“實在是不好意思。隻是人各有誌,豈能相強?”

    胡老板吟了一首詩:“仗劍天涯行,飲盡惡人血。把酒問蒼天,公義在何處?”

    他拈了拈稀疏的山羊胡:“菊花小秋?”

    “正是在下。”

    “小心的小,秋天的秋?”

    “是的。”

    “老朽終於找到你了。”胡老板鬆了一口氣,如釋重負的樣子:“老朽是這兒的主人,賤姓胡。”

    小秋點點頭,他也早猜到了。

    “真是自古英雄出少年,百聞不如一見,小秋果然氣宇軒昂。”胡老板感慨道:“我已經老了。”

    說完,他又自嘲道:“幸好,我還能討女人喜歡。”

    一個還能討女人喜歡的老人至少還不能算太老。其實,一個老人在血與火中得到的經驗和教訓,又豈是年青人所能相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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