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閣裏所有的人都知道莫堯對東至姑娘與別不同,就像如玉姑娘對梅笙公子的不同一般。隻是這東至姑娘對莫堯公子,就同她這個人一般,渾身是迷。

    東至姑娘同梅笙一樣,住在春風館裏,孫媽媽卻沒有他們的賣身契。梅笙的名聲之大,足夠孫媽媽委曲求全隻為留下梅笙,可東至呢?

    東至第一次出現在春風館時,肩上就挎了個小包袱,粗布麻衣卻怎麽也掩不住眉眼間層層疊疊的靈氣,一派嫻靜安然的模樣。她說,她是慕琴音而來的。孫媽媽自然惱她這樣無知之人,遣了人要趕她走。哪曉得東至解下包袱,從裏頭拿了個饅頭就這樣蹲在春風館對麵,任憑孫媽媽使了怎樣的手段也不管用。

    後來還是如玉出麵,邀了東至來,才知道東至聽見的琴是梅笙所彈。如玉說了,東至卻隻是輕輕地點頭,然後告訴如玉,她沒地方去了,能不能收留她。如玉笑了,隻覺得眼前這小丫頭縱然粗布麻衣也擋不住那氣質,指不定是哪家鬧別扭的千金小姐,留她這兒,實在不妥當。

    東至卻是尋到廚房,弄了道極古怪卻好吃得緊的菜端來,如玉隻嚐了一口便一定要留她下來。而孫媽媽隻要東至每個月教廚子做一道菜就好,並沒要東至的賣身契。也就是這樣,東至留了下來。

    如玉也不常使喚東至,而東至隻在聽見好聽的曲兒時才會從不知名的地方鑽出來,燒一桌好菜迴報如玉。莫堯跟著梅笙,認識如玉後,自然也認識了如玉身邊的四個丫鬟。如玉作為春風館的紅牌,自然有其超然地位,從她的四個婢女身上可見一斑。

    春芽她們都是賣了身的,隻要貴主兒看上,她們也隻能從了。跟著如玉見著的人出手頗為大方,有時候即便不肖她們伺候也能得一筆賞銀,於是想當如玉丫鬟的姑娘絕不在少數。莫堯起初以為東至也是的。

    結果一次莫堯喝多了酒,正好遇上東至親自來送菜。莫堯第一次見到東至,隻記得東至那雙靈氣逼人的黑亮眸子,心底驀然一動,便握住東至的手,管如玉要東至的賣身契,結果才知道了東至的無別不同。那從之後,莫堯對東至便真是一發不可收拾了。

    本來,莫堯就是個不常拘泥禮法之人。既然看上了東至,那他便肯定要娶迴來才行,至於是妻還是妾,就得看她本事了。莫堯要的妻,是能跟他一起,扛起知府裏那番爭鬥的。莫堯並不排斥娶個門當戶對的妻子,讓他增加些實力,但既然這一刻他遇見東至了,那麽他隻能把握好眼前。

    在他以為東

    至同春芽她們一般都是伺候人時,都能開口管如玉要賣身契了,現在東至不是春風館的人,那他就更加肆無忌憚了。

    孫媽媽自然是不敢得罪莫堯的。要知道,她這樣營生的人,不怕黑道惹事,就怕官府找茬。莫堯是誰?青州城知府大人的娣公子,得罪了誰也不能得罪他不是?於是,莫堯在春風館裏更加放開手腳來追東至姑娘了。

    東至這人,照著春風館裏姑娘間私底下來看,那是絕對的一塊榆木疙瘩。

    你說她不聰明吧?那絕對錯了。就看東至那雙靈氣逼人的眼,你就知道她有顆七竅玲瓏心。她隻露了菜式上的一手,便足夠叫人驚豔了。隻可惜有那福氣嚐到的也就是玉閣裏的人。平日裏見她待人處事,雖也疏離但卻極有禮節。姑娘們看她,隻覺得她像是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可人卻不可褻玩。

    但你便是生得再好的氣質,竟淪落到要在青樓裏寄生了,還管什麽,能遇見莫公子這般才學家世樣貌都是一等一的公子願帶你走,還留在青樓裏做什麽?

    可東至偏不。莫堯十次來春風館,每次都為了東至,但能見上她一兩次已算是非常不錯了。東至也不是故意躲著莫堯的,隻是平日玉閣的人也不知道她去哪兒溜達了,可每逢梅笙或者如玉姑娘彈琴,她一準迴來。

    莫堯這次可真是托了如玉的福。東至一進玉閣,夏花就央她替姑娘燒些菜,說是如玉胃口不開,整天都沒吃下什麽東西。東至倒也不推拒,下廚去做吃食,結果一半的時候春芽又說梅笙他們迴來了,東至想了想便又多做了些,溫了壺青梅酒就一同過來了。

    “東至,來,替我倒酒!”認識了這麽長時間,莫堯也算品出東至這人來了。你說東至這人聰明吧,確實心靈手巧,可他對她的意思都表得這麽明白了,這姑娘愣是半點也不懂,直把他娘都給氣樂了。

    莫堯討厭知府的那群女人,除了他娘。外頭隻說知府夫人溫馴賢淑,但卻不知道的是莫堯的娘已經整整十五年沒讓知府進過房門了。莫堯在春風館鬧出些動靜後,知府的那群女人便成群結隊地往他娘房裏鑽,他娘還能不知道?

    他娘是一點也不擔心的,因為他這邊隻要有一點風吹草動,府裏的那群女人比誰都看得仔細,出了點岔子,立馬就捅出來。隻是他娘是知道他的,穩坐院裏等他自個兒送上門去。結果莫堯沒法子,在東至這傻姑娘這兒碰了一鼻子灰後,他沒法子,好不容易從東至那兒磨出一疊茶味點心,提著去見他娘了。

    結果他娘樂得直戳他腦門,說是見過東至要真合了她意的話,娶迴來做媳婦也是可以的。莫堯在邊上急得直撓頭,結果他娘還是沒教他要怎麽追媳婦,隻要他什麽時候讓她見上東至一麵。尤其在嚐了東至做的小點心後,他娘更是認準了這個媳婦。

    莫堯從小生活在勾心鬥角裏,隻除了在他娘麵前,哪個能見到他這般孩子氣的模樣?還不都是為了東至這傻丫頭!莫堯幽怨地看了一眼東至,結果東至提著酒壺繞過去替梅笙滿了酒杯後,就一動不動地站著,眼觀鼻鼻觀心,隻把莫堯氣得眼底冒火!

    這死丫頭!不知道他一片心意也就算了,這麽眼巴巴地纏著梅笙有什麽用???莫堯也不管規矩什麽的,直接探了身子過去,將酒杯擱到東至眼皮子底下,嘴角撅得都能直接掛油瓶了,可到嘴的話語卻偏偏溫柔得緊,“好東至,這梅子還是冬天時我幫你去采來的,都不給我喝一口?”

    東至偏過頭看莫堯,眼底盛滿的盈盈靈氣就像一湖澄澈的水般,晃出點點星光,莫堯隻覺得自己胸口憋悶得緊,手心發熱,隻想將這鬧心的姑娘給揉進自己胸口去才能填滿。

    東至安靜地看了眼莫堯,想起那些梅子確實是他去年幫自己摘的,可東至不懂的是,她明明自己可以摘的,他自己硬要湊上來,為的是哪般?她記得那時候莫堯說怕自己手凍去,可她從小就滾爬在冰雪中,哪裏會凍著?

    不過,師傅說過,受人之恩,湧泉相報。既然是他采的梅子,東至抬起手替莫堯斟酒,那雙瑩白如玉的手提著酒壺,隻把莫堯看得口幹舌燥,恨不得直接將她吞到肚裏去……這麽一想,莫堯便覺得自己坐不住了,一口悶了那甜美的青梅酒後,莫堯重重地擱了酒杯,也不管其他人怎麽看他,扯了東至的手將她整個人半抱在懷裏後就帶出了如玉的廂房。剩下幾個人麵麵相覷後,倒是異口同聲地笑了起來。

    這個莫堯,平日裏倒也算是風流倜儻的,隻是一遇上東至,他整個人就愣頭愣腦的,什麽傻事都會做。如玉素手捂著唇,嬌媚入骨地笑了幾聲後,便溫柔地替梅笙布菜,“這莫公子迴頭定悔得要命,這東至姑娘的好菜可是一口都沒嚐上呢。”

    一邊站著伺候的夏花倒是巧得很,替蘇子軒邊布菜便說了一句,“莫公子哪會悔得呢,隻怕嚐得比這桌子酒菜都要好呢。”一旁的秋實倒是忍不住笑出聲來,如玉淡淡地掃了一眼,兩個丫頭立馬噤聲,然後低眉順眼地離開。

    一會兒,蘇子軒才淡淡地說了一句,“莫堯這般,該是你

    們之中最幸福的一個了吧!”想起家中的杜如蘅還有母親,蘇子軒隻覺得胸口憋悶,也不管那桌子難得的美食,隻管不停地灌酒。

    梅笙也不推拒如玉的親近,隻是他早就說過,她要的,自己給不起。他到今日還能縱容如玉,或許因為如玉比誰都清楚,隻是正是因為她的聰明,梅笙愈發傷害不得。既然她隻求這麽一點,梅笙願意成全他。

    如玉其實早就察覺出今天梅笙的古怪了。

    蘇大少已有一段時日沒來春風館裏,這中間莫公子倒是常來找梅笙,也不避著如玉,曉得他們倆今天定會叫那個啞巴少奶奶一些好看的。可從外頭迴來到現在,梅笙眉宇間都未曾鬆開一些,如玉就知道,肯定有什麽擾了他的心神,隻是她不確定,同什麽有關。

    至於蘇子軒,如玉倒是一點也不操心,縱然不愛,但那個女人好歹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這般薄情之人,她如玉不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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