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當下吃了一驚,轉過身去,卻依舊樹影婆娑,毫無人跡可尋。然而那一聲又分明聽的清楚。他歎了口氣,心道:出門日久,或是累了。便也不再細想。轉而又望向湖麵,正當此時,那幽靈般的聲音又飄蕩耳畔:又是有緣人麽?這次聽的分明,卻是不會再錯了。搖首四顧,確為有樹影與清風為伴,鏡湖與水草共生。何來人跡?他心中一凜,道:莫不是誤闖此地,唐突了哪位世外高人不成?他心中不由得忐忑不定:就憑他這小時貪玩貪出的道行,怎敵的過這世外高人,若猜的確切,便不免葬身此地,負了這一世之願了。四周又是一片死寂,若有若無的小小傷感充斥在他的內心揮之不去。這境地景色的卻美得很,然而他現在發現了一個讓他毛骨悚然的狀況:他夜裏誤闖,而現下,已然找不到退路,湖邊無船,渡到對岸也是妄想了。而這鬼魅一般的聲音,不知何時又將響起,他心中煩悶,眉頭一皺,抱拳喊道:晚輩迷失道路,夜裏誤闖此地,絕無半點冒犯之心,前輩乃世外高人,或為晚輩指條道路,晚輩感激不盡。說完看看四周,還是無半個人影,而那暗處的人,也沒有迴答,依舊是一片寂靜,寂靜的可怖!他不由得心生感慨,迴想幼年之時,生於修道世家,卻酷愛遊山玩水,便是比自己小的多的妹妹,現下裏,道行也比自己高了許多,至於那些師兄師姐,更是他高不可攀的,正是為此,他的父親,也就是名滿天下的邱嶽雲,不知道打罵過他多少次。也正是如此,他才厭棄了江湖的爾虞我詐,你爭我奪。那種種自以為惡心的冠冕堂皇的所謂的左右逢源!而邱嶽雲這一生基業,本想傳給他的,但現在,他背井離鄉,邱月盈,也就是他的妹妹,正被關在自己房裏,一個人,麵對著整個家族的詰責,為了他從小敬愛的哥哥……此時,她正望著窗外,眼中光彩流轉,那陪伴她長大的,後園,她記得他的哥哥——邱月清,也就是現在自稱任遊之的那個人,被父親責罰後,總會在後園徘徊幾個時辰,那一臉的倒黴樣子……想到這裏,她笑了,眼中有淚,晶瑩如玉。起風了,她並沒有關上窗戶,風撕扯著無力的枯草:哥哥,又是一個秋了,你,還好麽?風中的小草,在屋簷上打了個轉,飛向後麵的山穀。天地之間,又是一陣唿嘯與狂歡……他的嘴角浮起一絲微笑,一陣風吹過,有些寒意,他拉了拉衣襟,才發現自己居然由於過度勞累加上過於煩悶,居然莫名奇妙睡著了,看看周身,也並沒有受到什麽傷害,肚子裏有聲音,想來是餓了,他站了起來,四周依舊如前,也並未出現傳說中的前輩高人,而湖麵劇烈的泛起波紋,原來秋天畢竟與春天不同,來的這般突然!忽然想起剛才那個夢,夢到小時侯和妹妹在後園玩耍,母親坐在那裏吃吃的看著,父親冷哼一聲,轉身走去。母親看著父親的背影,笑而不語。一切仿佛就在眼前,而母親,已經去世三年了,他兒時唯一的慰藉,便是母親的體貼和慈愛。妹妹……不知道妹妹怎麽樣了,還是如從前一般漂亮麽?他搖頭苦笑,眼中滿是蒼涼。此時身處絕境,自己不知日後還能見到她麽?那闖蕩世間,與世隔絕的想法,在此時,被那濃濃的親情所衝淡了,但他的人生,從他離家的那刻起,已經轉了個大圈,日後的一切,都要獨自承擔了,哪怕,最可怕的事情發生,哪怕,見不到今晚的滿月!秋高氣爽,鴻雁南飛,小相公,願與老朽對菊而飲否?他猛然迴頭,一個老者站在身後,眼中滿是慈祥,想來不是壞人,隻見這老者雖是白衣素衫,但怎麽看也不像山野農夫,氣質高潔,令人眼前一亮,心中莫名暗生敬佩之情,他怔了一下,抱拳彎腰行禮道:老先生即不嫌棄,晚生求之不得。那老者微微一笑,也不說話,轉身走向樹林,而邱月清,他也跟著老者,走了進去,轉眼間,一老一少隱沒在樹林之中。有風,吹過。路途曲折,走出樹林,眼前一片美景,穿過一片菊花叢,便可見一古樸木屋,背後有山,直通天庭,山腰雲霧繚繞,看不到山頂。整個山呈紫色,使他心中不由得肅然了,老者叢屋中搬出桌椅,邱月清接了過去,藤椅木桌,古色古香。又有自家中的青菜豆類,老者轉眼間布置一桌,又取自釀米酒,吩咐入座,而此刻,兩天腹內空空的邱月清,早已忍耐不住了,大口吃了起來。老者看著,笑道:果然是孩子,好久沒看到有人這麽吃東西了。說完自顧自笑了起來,邱月清停下筷子,道:晚輩失禮了。老著笑笑道:餓了便吃,人之本性,有何失禮可言?倒是看你心智無暇,頗覺有趣罷了。說完喝了口酒,道,喝點酒水,免得噎著,你先吃,吃完我有話問你。邱月清放下筷子,道:我已然不餓了,前輩有話請講。老者笑道:既然如此,我便問了。邱月清坐直身子,道:請講。老者眼中莫名的,流露出一絲狂熱,道:你是怎麽進來的?邱月清看看老者道:晚輩夜裏過橋,誤入此地,而走進尋橋,卻尋之不見。迷路於此,毫無頭緒。不知道老先生可知出去之路?還望告知。老者神色忽而變冷,眼中滿是失望之色,轉而定了定神,道:此地乃是絕地,我四十歲追趕魔道妖人至此,如今二十餘年,未嚐尋到歸途,想如今,六十有餘,師門不知可否還好。師父大概也已駕鶴歸西,大師兄算來也有一百多歲了,想必也已羽化了。老者說到這裏,神色間多了幾分迷茫和失落。邱月清聽到這裏,更是心亂如麻,身處此地,又無退路,莫非自己四十年後,也如這位老者一般,孤單一世麽?他心中苦澀,道:想不到我被棄家門,獨自外出,而現在最害怕的,卻又是獨自一人了。不由得心中一陣後悔與悲苦,此時的那座大山,隱沒在紫霞中,隱隱有些猙獰,老者神色已然平靜,道:既然一同被困於此,小兄弟不防報個姓名罷。邱月清仍舊一臉淒苦,道:晚輩邱……晚輩任遊之,清前輩多多關照。說完這話,他竟是再無心情,低頭沉思,陷入無限的悔恨之中……“啊?一聲銀鈴般的驚唿傳來,仿佛是妹妹的聲音,他猛的抬頭,看見一個十七八歲的紫衣女孩,跑了過來,看著他,又看看老者,道:爹,這人,是從哪來的?說罷,盯著他看個不停,他抬頭一看,有幾分妹妹的影子,他瞬間看呆了,心中想到:原來這世間還有如妹妹一般的人,不知她看到,會做何感想呢?想罷苦笑一聲。“喂!你是誰啊?”他正自出神,不想她這一問,一時怔在那裏不知道怎麽對答,苦笑不已。老者微微一笑,看著女孩,眼中滿是慈愛,道:這位小兄弟也是誤入此地,恐怕日後要與我們為伴了。邱月清正要說話,那女孩搶先開口:爹,我不喜歡外人,你讓他走!說完賭氣似的轉到屋裏。老者眉頭一皺,道:小女年幼無知,小兄弟莫要見怪,多個人相伴,這是求之不得的事情。她小孩心性,不必在意。邱月清微微一笑道:原來這島上還有人家麽?老者苦笑道:荒島一座,哪有人家?邱月清頗覺驚奇道:那這女孩,前輩又是和誰所生呢?老者眼中閃過一絲落寞,澀聲道:便是那被我追殺的魔道妖女了!邱月清大驚,頓時說不出話來,怔在那裏。老者幹笑一聲,眼中滿是迷茫,還有隱隱悲哀:落魄自此,方知魔道之人,也並非都十惡不涉了,所謂正邪,不過是世人概論罷了。說罷微微一笑道:流落至此,正道魔道,又有何關係,不是她給我飯吃,我一個人,如何活的到今天!邱月清迴過神來,道:不知先生妻子又在何處呢?“死了”老者神色間充滿傷感,十八年前,她生鍾兒的時候,去了。邱月清想到自己母親,隱隱有些傷感,道:晚輩不該提及此事的。老者笑道,不知者無罪,閑來無事,我們再喝一杯!正說話間,木屋門被推開,紫衣女子玉顏帶氣,“爹!他怎麽還不走!”邱月清苦笑一聲,正要轉身,老者舉手示意他坐下。轉身,對那女子說:不得對這位哥哥無禮。那女孩小嘴一撅,賭氣的走了過來,看了看眼前的男子,再也沒精神趕他走了,她也知道趕不走了,狠狠的瞪了他一眼,道:待著也行,以後不許煩我!說罷走迴屋裏,邱月清又被噎的說不出話來,沒有迴答,心想:這女子好生霸道,可與妹妹天壤之別,日後躲遠些才好,老者看看他,微微一笑道:小女花婉鍾,多有冒犯,我們身處絕地,日久自然會熟,她還小,當她年幼無知,不要在意。以後,她就是你的妹妹了。你呢?我看你根骨奇佳,我也不願把這一身道行帶進土裏,你日後或有出去之日,可願叫我一聲師父麽?邱月清本不願學習道法,而眼下又隻有這老者父女可以依靠,思前想後,覺得自己道行的確有失邱家威嚴,而遇此挫折,又想念家門,隱隱想著日後若有迴歸之日,也免得被同門恥笑。思緒萬千,然而最終化為二個字:師父!他自己此時並不知道,他拜師的這個人,正是二十年前紫崳山的花奕,曾經名動江湖,連自己父親也崇敬不已的正道名宿。而他的人生,也將從此,陷入一大串曲折迴轉的激流與漩渦之中……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斷鴻舊夢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樊子華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樊子華並收藏斷鴻舊夢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