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難逃一死,那王俊與魏仁浦二人於死牢之中過的倒也安分。


    安分不等於沒有念想,隻是,這種想活下來的念想也僅是偶爾閃過。


    這天中午,勉強吃下了牢飯,王峻隔著牢牆跟隔壁的魏仁浦嘮叨了幾句家常,忽覺困意襲來,便肆意地打了個哈欠,蜷縮到了牢房一角的幹草鋪上想打個盹。


    便在這時,牢卒引來了一身著官服之人。


    “三哥,是我,老六曹英啊!”


    自稱曹英之人,正是當年郭威帳下悍將曹威,隻是與郭威稱帝後,名犯禦諱,才改名為曹英。


    王峻緩緩睜開眼來,見是當年結拜兄弟,不由悲歎一聲,擺了擺手,道:“我已是階下之囚,不日將死,曹將軍又何苦引火燒身呢?”


    曹英道:“哥哥落難,兄弟理當及時探視,隻是先帝駕崩,實在無法脫身,還望哥哥見諒。”


    王峻雖身陷大牢,但皇上駕崩乃是當朝大事,單從牢卒戴孝便可得知。不過,郭威死與不死,對王峻來說,已無意義。


    就憑他誅殺禁軍首領王殷,帶兵硬闖養心殿,此二罪狀,不落個誅滅九族已是萬幸。


    “勝者為王敗者為寇……唉,老夫隻是不甘郭氏江山居然落入了柴姓之手。”


    曹英道:“哥哥萬不該有此念想,當今聖上,不是早已經改了先帝之姓氏了麽?”


    王峻先是冷笑三聲,然後伸展開臂膀,仰首又是大笑三聲。


    “改了又如何?改了姓氏,就能傳了郭氏骨血?笑話!”


    曹英苦笑歎道:“既然先帝有此願望,哥哥又何必如此?”


    如此勸誡卻激發了王峻的無比憤慨,怒目眥裂,握拳振臂,引來手鐐腳鐐的叮當作響。


    “曹將軍這是來為那柴姓小兒做說客麽?……休想!大丈夫行事光明磊落,死便死了,又有何懼?”


    曹英長歎一聲,道:“哥哥如此,即便聖上有放過哥哥的想法,卻也是無從借口啊!”


    王峻聞言,不覺一怔。


    王峻以為,柴榮或許不會誅他九族,但自己的項上人頭必將被他砍去,既然終究難逃一死,還不如留下錚錚氣節。


    即便那柴榮拿來免予誅九族來交換自己的低頭認罪,那也是無聊之至。


    可是,聽到了曹英所言,似乎那柴榮並不打算砍下自己的項上人頭,其思想心情,登時發生了微妙的變化。


    好死不如賴活著!


    這句俗的不能再俗的老話便在此刻的王峻身上體現的淋漓盡致。


    “柴……皇上,皇上他怎麽說?”


    曹英道:“今日早朝,提及哥哥一事,眾大臣紛紛諫言,說哥哥罪證確鑿,當立斬之,然,皇上卻久久不語,弟見皇上神色間甚為艱難,於是便鬥膽諫言,說哥哥所為隻是生怕宮中有變才一時衝動,雖犯下萬死之罪,但念在其動機也是為了國家社稷且勞苦功高的份上,懇求皇上能放過哥哥一馬。”


    王峻感激萬分,道:“兄弟冒死諫言,老哥甚是感動。”


    曹英道:“哥哥暫且不必誇讚,兄弟也是熟知皇上心思,見他麵露難色,揣測他或許是動了惻隱之心,這才鬥膽諫言。所幸的是,兄弟賭對了。”


    王峻又驚又喜,道:“皇上真有放過老夫之心?”


    隔壁,魏仁浦長歎一聲,接道:“晉王勞苦功高,又是老臣之首,皇上放過晉王而遷怒老朽,即可籠絡了天雄軍老將,又可拿老朽之頭顱立威祭法,果真是巧妙之至啊!”


    曹英迴道:“魏大人亦是天雄軍老將,亦是勞苦功高,末將諫言之時,絕不敢忘卻魏大人。”


    聽了這話,魏仁浦的酸勁登時消散,驚喜道:“這麽說,老朽也可能不被處死?”


    曹英踱了兩步,來到了隔壁魏仁浦麵前,揖了一躬,道:“皇上仁厚,魏大人追隨晉王行事,皇上豈能寬主嚴從?”


    王峻頗有些著急,衝著曹英連連招手,並道:“那皇上之後又有何旨意?”


    曹英道:“皇上與朝堂之上並未有任何旨意,隻是退朝之後,留下了愚弟,並對愚弟說,與情法之間,他甚是為難。愚弟觀測,皇上雖有為難,但情卻占了上風,故而有所揣測,不日之內,皇上必有良策。”


    沒有生的希望之時,像王峻魏仁浦這樣的見過風浪之人,全然可做到視死如歸。


    但是,當生的希望來臨之時,視死如歸便成了扯淡。


    待曹英告辭而迴後,那王峻和魏仁浦均無言語,各自與牢房中放飛起思維來。


    皇上會想到怎樣的良策才能做到即可放自己一馬又不違背了大周律法呢?


    自己又該怎麽說怎麽做才能更好地配合了皇上的計策呢?


    苦思冥想了許多,但唯獨沒想到,那曹英這一通話居然全是謊言。


    當日早朝,確實由刑部提出了此二人的懲處問題,但柴榮卻隻說了一句:“此事押後再說!”


    既沒有眾大臣的諫言,也沒有他曹英的諫言,更沒有皇上柴榮的為難。


    有的,隻是吳馳的囑托。


    “曹大將軍,兄弟我知道,你和王峻有著生死之交,如今王峻犯下萬死之罪,就算是當今皇上,想救他一命也是難上加難。不過呢,兄弟我倒是有辦法能讓那王俊免於一死,你若是相信,那就按我說的去做。”


    若不是王峻,曹英早就戰死與沙場,行伍之人多義氣,那王峻之為,曹英雖然看不過,但與生死之間,曹英還是想拉老哥哥一把。


    而那吳馳,跟柴榮的關係有多近,受柴榮之信任有多深,曹英自然是心知肚明。


    若說在大周國之內,最有可能說動柴榮改變主意的人,吳馳若是自稱第二,那麽絕沒有人敢稱第一。


    至於吳馳所言有多少可信度,甚或完全沒有可信度,那些都不重要。


    因為,那王峻已是必死之人,吳馳欺騙與他,根本就是毫無意義。


    故而,曹英連吳馳這般做法的動機都沒打探一句,便聽從了吳馳的交代,來到了大理寺死牢中,編排出了這麽一套謊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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