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玥換上丁香的衣衫,梳了個雙丫髻,跟在秦氏的身後去往了滕氏的院子。

    從定國公府來的五十名侍衛將院子圍了個水泄不通,偶爾幾名大夫從裏麵走出,皆是搖頭歎氣,看樣子,他們對滕氏和桑玄幀的病束手無策。

    秦氏手拿帕子,邁起婦人的小碎步,悠然地來到院子門口,卻被侍衛攔住了去路:“幹什麽的?”

    秦氏咧嘴一笑:“喲!連我這老媽子也不認識了?我是林總管事家的,過來給老夫人送點吃食,不信你看。”

    她向桑玥招了招手,桑玥低著頭,打開手裏的食盒蓋子,頓時芳香四溢、沁人心脾。裏麵是一碗素粥和一小碟脆皮酥鴨。外皮酥脆,裏肉鮮嫩,顏色金黃,再配上那誘惑人的香味,侍衛隻覺饑腸轆轆、食指大動,喉頭滑動了一下。

    秦氏拍了拍自己的腦袋,恍然大悟道:“我這老媽子記性真差!老夫人生病了定是要忌口的,這雞鴨魚肉一概不能沾。”說著,她看向侍衛,討好地笑道,“小哥兒守夜辛苦了,這盤脆皮酥鴨就當是我孝敬你的,還望小哥兒不嫌棄。”

    侍衛將食盒蓋上,四下看了看,提高音量道:“既然是給老夫人送吃的,那我就帶你們進去吧。”

    桑玥環顧一圈,守衛的確森嚴,她想領個大夫擅自出入絕無可能。

    秦氏滿意一笑,隨著侍衛進入院子。一入院子,侍衛就打開食盒蓋,將那盤脆皮酥鴨端了出去,爾後走到一旁的樹後,探出一個頭,小聲道:“別太久,過會兒王媽媽要送藥過來。”

    “知道了,小哥兒。”

    秦氏和桑玥穿過垂花門進入內院,立即聽見了冬梅和穎雪低低的哭泣聲以及劉媽媽的長籲短歎。

    “劉媽媽,老夫人她……該不會醒不過來了吧?”穎雪哽咽著問道。

    劉媽媽啐了她一口:“呸呸呸!這話可不能亂說,咱們老夫人吉人天相,和三少爺一樣,都會好起來的。”

    門並未緊閉,隻虛掩了一半,秦氏小心翼翼地推開,輕聲道:“老夫人,奴婢來看你了。”

    劉媽媽起身相迎,頗為驚詫:“秦妹子,你怎麽進來的?”

    此時桑玥已合上門,轉過身行至幾人跟前,劉媽媽看清這身丫鬟打扮的人居然是桑玥時怔住了:“二小姐?”

    冬梅和穎雪聽到動靜,急忙過來請安:“奴婢見過二小姐。”

    三人感動不已,她們知道大夫人

    已經下了禁足令,所有人包括桑柔在內都不許踏出院子一步,二小姐居然冒著忤逆的罪名偷偷過來探望老夫人,可見她心裏是真敬重這個祖母。

    桑玥神色肅然,道:“行了,別多禮了,我去看看祖母。”

    桑玥剛走一步,耳朵一動,聽到了異常的聲響。她目光一凜,喝道:“出來!”

    眾人麵麵相覷,隻見一道黑色身影像鬼魅般晃了晃,停在了桑玥的麵前。待看清來人後,劉媽媽低唿出了聲:“子歸?怎麽是你?你……你……會功夫?”

    桑玥眉梢輕挑,如冷月般漾著清輝的眸子微眯了一下,九姨娘的身邊真是藏龍臥虎,連個丫鬟都有這麽高的武功。若她判斷的沒錯,子歸方才所施展的是極其罕見的忍術,忍術是大周死士必學的一門功夫,難不成子歸是一名死士?

    子歸麵無表情,淡道:“奴婢見過二小姐。”其他人,她熟視無睹。

    桑玥壓住心底的疑惑,道:“九姨娘讓你來探望我三弟?”

    子歸點點頭,依舊麵無表情。

    桑玥不再理會子歸,來到滕氏的床前,桑玄幀則睡在一旁的搖籃裏。也不知是不是燭火的緣故,二人麵色蠟黃,如同曬幹之後的橙皮。為了謹慎起見,桑玥用帕子包住手,揭開滕氏的外衣,一看,暗叫不好!滕氏的胸口起了好幾個透明的水泡。

    桑玥又去看了桑玄幀,在他的肚皮上也發現了幾個水泡,但比滕氏的少些。

    桑玥繼續檢查桑玄幀的身體,問向劉媽媽:“大夫究竟是怎麽說的?”

    劉媽媽苦惱道:“迴二小姐的話,說法不一,有人說是感染了傷寒,有人說是中了奇毒。大夫人不知道該相信誰的,剛剛派了人去京城通知老爺。”

    這個時辰派人去,哪裏進得了城?大夫人分明是買通了大夫,故意讓他們說法不一,借機延誤救治的最佳時機。“劉媽媽,奶娘呢?”

    劉媽媽又道:“大夫人把郭氏一並關起來了,說她沒照顧好三少爺,現在已經派人去莊子裏尋新的奶娘過來。”

    桑玥將桑玄幀仔仔細細查了個遍,並摸了他的額頭,滾燙!“劉媽媽,我覺得祖母和三弟得的病與痘疹很相似,高熱不止,身上有水泡。”前世裴浩然就出過痘疹,她冒著被感染的危險,衣不解帶地照顧了整整半個月,好幾次,裴浩然都差點熬不過高熱一命嗚唿。所以,她對痘疹的印象十分深刻。但痘疹並不會導致昏迷,難不成大夫人真給祖母和桑

    玄幀下了毒?

    “痘疹?”劉媽媽、穎雪和冬梅齊齊叫出了聲。

    痘疹她們聽說過,是一種極強的傳染病,發病初期高熱不止、頭昏腦脹,緊接著,身上便會起大大小小的水泡,瘙癢難忍。古往今來,能熬過痘疹的人為數不多,更何況,如今躺在床上的一個年事已高,一個嗷嗷待哺。

    劉媽媽揭開桑玄幀的衣衫,拿著燭台照著,仔細端詳了一番,點頭道:“奴婢瞧著也像,這痘不多,可能是新出的,方才奴婢給三少爺洗澡時並未發現。”

    桑玥蹙眉問向劉媽媽三人:“你們中誰出過痘疹?”

    穎雪站出來,道:“二小姐,奴婢五歲的時候出過痘疹。”

    “出過就不會被傳染,你貼身伺候老夫人和三少爺,劉媽媽和冬梅暫時在外間當值吧。記住,反接觸過老夫人和之後都要仔細淨手。”

    忽然,門外傳來了腳步聲,桑玥凝眸道:“什麽都別說,關於痘疹一事,也別走漏風聲。”語畢,她看向子歸:“你輕功那麽好,帶著我離開沒問題吧。”

    子歸不語,攬住桑玥的腰躍窗而出。

    翌日,桑楚沐帶著楊太醫趕來莊子,第一件事便是讓楊太醫去了滕氏的院子。大夫人解除了禁足令,桑柔、桑玥、桑秋和桑麗也紛紛前去探望。

    楊太醫給滕氏和桑玄幀仔細診治過後,歎道:“迴桑將軍的話,老夫人和三少爺是得了痘疹。我去開幾副藥,但能不能熬過隻能聽天由命了。另外,痘疹會傳染,盡量安排出過痘疹的人貼身服侍。”

    桑楚沐仿佛一瞬間老了十歲,剛毅的五官此刻蹙成一團,眼神犀利而冰冷:“夫人,母親昏倒在藥泉時,旁邊是誰在伺候?”

    大夫人似難掩悲慟,雙眸含淚:“是大姨娘和乳母郭氏,事後為了謹慎起見,我將她們二人關了起來。”

    桑楚沐冷冷地看著她:“那夫人你當時又在何處?”

    大夫人被桑楚沐犀利的眸光一掃,微不可察地打了個冷顫,道:“傍晚時分,我和柔兒、秋兒還有麗兒一同在做繡活兒,您若是不信,可以問問她們。”

    桑楚沐見她目光堅定,神色坦然,不死作家,於是擺擺手,吐了一口氣:“不用了,我相信你。母親病了,這個家隻有重新交給你操持,辛苦你了。”

    大夫人暗自掐了自己一把,擠出兩滴淚:“能為老爺分憂、打點前後是我的福氣,希望婆母早日康複,這個家還是

    由婆母打理比較妥當。”

    此時,九姨娘闖了進來,她穿著素色月牙白羅裙,頭發用銀釵斜挽在腦後,垂下幾縷秀發貼在胸前,與往日的華貴相比,她今日可謂素淨得令人心疼。

    “玉兒,你怎麽來了?”桑楚沐走過去握住她的手,抬手摸了摸她略有些蒼白的臉,並不責罰她擅自闖入的罪名。

    九姨娘盈盈抬眸,眸中有淚花閃耀,楚楚動人,她一哭仿佛連天地都為之悲泣:“老爺,奴婢聽說郭氏請辭了,讓婢子去照顧三少爺吧!”

    桑玥眉心跳了一下,郭氏請辭的事大夫人貌似並未公開吧,怎生第一時間傳入了九姨娘的耳朵?

    “這……我知道你擔心玄幀,但痘疹會傳染,我會吩咐人找到合適的乳母,你安心等候消息。”憑心而論,桑楚沐並不希望九姨娘也出事。

    大夫人上前一步,語重心長道:“是啊,九姨娘,你安心服侍老爺,尋找乳母的事交給我,我一定會辦妥,不讓老爺失望。”

    就是交給你我才不放心!九姨娘的身子僵硬了一瞬,噗通跪了下去:“求老爺成全!”

    大夫人背過身用帕子抹淚,在人看不到的地方,嘴角揚起一抹笑。

    桑玥並不多言,她靜靜思索著這一切的一切究竟是天災還是人禍,如果是人禍,又是不是大夫人所為?畢竟下毒簡單,讓人染上痘疹很難。盡管自古死在痘疹之下的人不知凡幾,但它卻不是一場大的瘟疫,隻要不接觸痘裏流出的水,不會被傳染。大夫人上哪兒找的病源、又通過誰、從何處下的手?

    桑楚沐歎道:“既然是痘疹,那麽就不是素琴投毒了,去把素琴放出來吧。我記得她從前出過痘疹,正好,讓她服侍母親。”

    大姨娘被帶到正廳時,整個人瘦了一圈,她一見到桑楚沐,就像見到了救命的稻草:“老爺,你相信婢子,婢子真的沒有對老夫人和三少爺下毒!”

    大夫人麵露幾分愧疚:“大姨娘,是我錯怪你了,昨兒老夫人和玄幀忽然就昏迷不醒、高熱不退,而大夫們又查不出個所以然,我一時心急就誤以為是你下了毒。”說著,她親自給大姨娘斟了杯茶,語氣謙和、態度誠懇:“大姨娘,我向你賠罪了。”

    大姨娘像見到了什麽極恐怖的東西,手一抖,情不自禁地後退了幾步,神色惶惶道:“大夫人折煞婢子了,婢子……婢子並未受委屈。”

    桑玥的眸子眯了一下,按照大夫人最初的性格,怕是會借機

    誣陷給大姨娘,順便弄點證據將她也拖下水才對,可是……大夫人非但沒有如此,還給滕素琴賠罪?

    這也未免……太不正常了。而且,瞧著大姨娘的惶恐樣子,昨晚應該受過驚嚇。

    不過,轉念一想,大夫人這麽做並不奇怪。祖母一病,中饋之權自然重新落迴她的手中,桑玄幀隻是個不到半歲的嬰孩兒,熬過痘疹的可能性不大,如此一來,便能除掉一個眼中釘,再加上九姨娘去照顧桑玄幀,各種接觸在所難免,她一旦被感染,大夫人又少了個爭風吃醋的對象。

    這一石三鳥之計,真是絕妙!

    最後,桑楚沐還是準了九姨娘去照顧桑玄幀,大姨娘則去照顧老夫人。

    乳娘聽說桑玄幀得了痘疹,急忙請辭不幹了,生怕自己被傳染。

    桑楚沐告了假,一連幾天都呆在莊子裏,他是個孝子,母親纏綿病榻,他自然要盡孝於跟前。雖然大夫人和楊太醫都極力反對他靠近滕氏和桑玄幀,但每天他必去探望一趟。

    這場痘疹來勢洶洶,滕氏清醒的時候不多,即便清醒了,草草用了藥和膳食便又開始昏昏欲睡。

    幾天後,桑玥還未晨起,就聽到一聲極淒慘的尖叫,那聲音的方向來自滕氏的院子!

    桑玥睜眼,外麵不知何時下起了淅淅瀝瀝的春雨,尖叫聲逐漸轉換為嚎哭,仔細聽來……像年輕女子的聲音。

    是九姨娘!

    不一會兒,秦氏撐著油紙傘過來了:“二小姐,三少爺他……去了!”

    桑玄幀終於沒能挨過痘疹之災,可憐那個粉嫩可愛的嬰孩,就那麽殞命了。

    對於桑玄幀,桑玥不無感情,畢竟她常去福壽院請安,每每祖母都抱著這個寶貝孫子,津津樂道地說著他點滴的變化。

    “玥兒,玄幀的頭能立起來了。”

    “玥兒,玄幀會笑出聲了。”

    “玥兒,玄幀才四個月,已經長了一個小牙,你看看?”

    “玥兒,玄幀會翻身了。”

    ……

    她時常會想,如果她的孩子們都還活著,是否也像玄幀那般可愛懵懂?為了不觸及前世的傷痛,她總是刻意離桑玄幀遠遠的,可這一刻,聽到他辭世的消息,她的心,像被巨木狠狠地撞了一下,不可思議的同時還有些悶悶的痛感。

    原來……她在意這個弟弟!

    她仔仔細細將事情的前因

    後果在腦海中過了一遍:大夫人禁了所有人的足,買通大夫謊報病情以延誤救治時機、還將大姨娘和郭氏關了起來……

    大姨娘,郭氏,郭氏?

    桑玥的眸子陡然迸射出凜冽的寒芒:“秦媽媽,郭氏現在何處?還能找到她嗎?”

    秦媽媽被桑玥陰翳的眼神看得頭皮發麻,勉力鎮定道:“說來也巧,她請辭後打算立即投奔江南的遠親,誰料剛走出莊子,就跌進荷塘淹死了。她在收拾細軟的時候,奴婢就瞧著她神色懨懨,似乎病了,出言挽留了幾句,卻被她嚴詞拒絕。你說,她要是不那麽急著走,何至於發病跌入荷塘?”

    桑玥的眸光意味難辨,難怪大夫人會一整晚禁著大家的足了,一整晚的時間,足夠她銷毀所有證據。現在桑玥終於明白大夫人是怎樣將手伸向祖母和桑玄幀的了。她定是通過郭氏在老夫人和桑玄幀的衣物上做了手腳,如此重要的證人,大夫人怎會讓她活著離開?

    好不容易有些好轉的滕氏在聽了這個驚天噩耗之後直接暈了過去,再睜眼時已然中風。

    大夫人笑得合不攏嘴,老的、小的、狐媚的,凡是跟她鬥的,統統都跨了!現在,就隻剩下一個礙眼的桑玥!

    一行人浩浩蕩蕩地迴了定國公府,隻是眾人的悲喜不一。喜的自然是大夫人和桑柔,悲的自然是滕氏和九姨娘。

    午後的陽光有些刺目,棠梨院內,花香四溢。

    “二小姐,大夫人沒對你怎麽樣吧?”鍾媽媽上下打量著桑玥,焦急的問道。滕氏和桑玄幀的事已傳遍了整個定國公府,現在大夫人重新掌權,府裏又是她的天下了。她如此憎恨二小姐,難保她不會變著法兒地對付二小姐。

    桑玥搖搖頭,寬慰道:“暫時沒有,對了,我不在的這段時間,五姨娘可好?”

    鍾媽媽擰了帕子遞給桑玥擦臉,道:“飲食起居一切正常,就是去普陀寺上了兩迴香。二小姐,要去看看五姨娘嗎?”

    大姨娘沒了滕氏做靠山,不足為據,九姨娘因桑玄幀離世一蹶不振,大夫人下一個會對付的目標很可能就是懷了身孕的五姨娘。桑玥看了眼窗外暗沉的天色,道:“明天吧。”

    這時,茉莉提了食盒過來,她屈膝行了一禮:“奴婢見過二小姐。”爾後低著頭,將飯菜取出。她的聲音帶著微不可察的哽咽,她的手稍稍有些發抖。

    桑玥狐疑地打量著她的背影,淡道:“茉莉,你轉過身來。”

    聽到這句話,茉莉端著湯碗的手就是一抖,灑了幾滴湯汁在桌上。她忙用帕子擦幹,邊擦邊告罪:“奴婢不是故意的。”但就是不肯轉過身。

    鍾媽媽上前一步,強行將她拽了過來……

    桑玥如冷月般漾著清輝的眸子一凜,溢出寒光點點:“誰打的?”茉莉的左邊臉高高腫起,還帶著四道嫣紅的指痕。

    茉莉吸了吸鼻子,道:“是……西紅。”

    桑玥的目光落在那幾道菜式上:黃油豆角、清炒土豆絲、涼拌黃瓜、紅燒茄子、青菜豆腐湯,這菜素得可以啊。

    “西紅為什麽打你?”

    被桑玥這麽一問,茉莉好不容易壓製住的委屈再次湧上心頭,眼淚奪眶而出:“二小姐的菜式向來是兩葷兩素配一湯,西紅非要將大小姐的素菜與二小姐的葷菜調換,奴婢不依,與她耐心講了幾句,她就拿棍子打奴婢,還讓人按住奴婢、掌摑奴婢的臉。”

    鍾媽媽捋起茉莉右胳膊的袖子,隻見上麵青紫一片,一看就是被重物所擊。她不免有些心疼和懊惱了:“這個西紅,仗著自己是大小姐的貼身丫鬟,就騎在下人的頭上作威作福。奴婢聽說,她現在連劉媽媽的麵子都不給。”

    桑玥並不接過鍾媽媽的話柄,她看向茉莉,軟語安慰道:“這次委屈你了,去蓮珠那兒領十兩銀子,找個大夫瞧瞧傷勢。”其實茉莉的傷勢不重,幾日便會自然痊愈,這十兩銀子不過是個心裏安慰罷了。

    桑柔是得意忘形了,所以西紅才越發囂張跋扈。不過月盈則虧,她們母女這種踩著別人的屍體往上爬的方式,又能逍遙幾天!

    桑玥將頭伸出窗外,望著新月如鉤,嘴角情不自禁地揚了起來。她一字一頓道:“棠梨院所有人,今晚一律不得外出。”

    月上半空,夜色獨好。

    大夫人身穿淡紫色月裙,頭簪赤金步搖,淡掃蛾眉,薄施粉黛,蟄伏了一個月後,她強勢歸來,再披華麗衣衫、再掌中饋之權。

    桑柔坐在大夫人身側,把玩著手裏的彩蛋,美眸中難掩喜色:“母親,這迴我們可算是出了口惡氣,我早看九姨娘那個狐媚子不順眼了,這迴她兒子死了,我看她還有沒有心思去狐媚父親?不過她去照顧了桑玄幀那麽多天,居然沒被傳染,真是匪夷所思!”

    大夫人慵懶地抬眸,看了看指甲上新染的豆蔻甲油,悠然道:“這一迴我們的收獲已經很大了,知足吧!”滕氏中風倒是在她的意料之外,原本她

    還打算用上丞相府的勢力刺激一下老爺,如今看來,全省了。

    桑柔秀眉一簇,弱柳扶風般惹人憐愛,可惜語出不遜,衝散了不少美感。“母親,桑玥那個小賤人還好好的!你叫我怎麽知足?你答應過我要對付她,可你隻顧著收迴自己的權力、鏟除自己的眼中釘,壓根沒將我的事放在心裏!”

    大夫人聞言,心生不悅,但想起王媽媽的告誡,又強行壓住火氣,道:“我奪迴實權不就能更好的對付桑玥嗎?再說了,好消息也就這三、五天了,你且耐心些,她這一次,絕對是在劫難逃吧!對了,你別忘了把那一百遍《女訓》抄完。”

    “什麽?”桑柔驚詫地望著大夫人,“祖母都中風了,不會有人檢查我,那我還抄什麽?”

    大夫人恨鐵不成鋼地瞪了她一眼,低聲喝道:“你以為取得一點點的勝利就可以沾沾自喜了?你祖母是中風了不是去世了,她總有一天會醒過來!她當著那麽多人的麵罰你抄《女訓》,那麽你就得抄!”

    桑柔委屈得俏臉通紅,一雙美眸迅速籠上些許水霧,嫣紅的薄唇張合數下,還想說什麽,大夫人卻不給她機會了:“行了,時辰不早了,你下去歇息。”

    迴到房裏,桑柔將所有拿得動的東西通通砸了個遍,瓷器碎裂的尖銳聲響戳進西紅的雙耳,她嚇得捂住耳朵側過身子,生怕不小心被殃及。

    不知道發泄了多久,直到屋內一片狼藉,桑柔也漸漸脫力了,才去了隔壁房間歇息。

    她穿著寬鬆的白色褻衣,月光如水,繁星炫景,她飄渺似仙,仿佛隨時都要消失在這一席銀輝之中。她轉頭看了看放在枕邊的彩蛋,腦海中不禁浮現出勾慕容錦溫潤似水的笑,心裏閃過一絲悸動,闔上眸子,甜甜地墜入夢鄉。

    夜深人靜,涼風不小心掀了桑柔的軒窗,月光將斑駁的樹影照入她的房內,壓在她優雅的睡姿上,像一隻隻奇形怪狀的鬼手在她身上肆意遊離。

    忽然,“哢嚓”一聲,什麽東西碎裂了。

    在漆黑的一角,有一雙閃著綠芒的大眼,隻是這眼,並不屬於人類。

    它長吐著腥紅的蛇信,仿佛聞到了什麽,忽感饑腸轆轆,張開大嘴,露出雖小卻鋒利的尖牙,如一支離弦的箭矢朝著誘人的獵物撲了過去。

    “啊——”

    尖叫聲劃破萬籟寂靜的長空,西紅被嚇得從榻上滾了下來。

    她胡亂套了件外賞,連鞋子都來不及穿,赤著腳

    奔入了內間。可她看到了什麽?桑柔炸了毛似的上躥下跳,拚命拍打著自己。在她身旁,一道黑光蜿蜒而過,自窗台射了出去。

    桑柔如一隻驚弓之鳥,顫聲道:“快!快!把被子床墊全部給我燒了!全部燒掉!快!還愣著幹什麽?”

    西紅三步並作兩步將床墊和被褥子卷成一團,丟到院子裏,燃了一把大火。等她做完這些迴房時,桑柔已經暈倒在地,不省人事。

    沒錯,桑玥偷偷遞給慕容錦並讓他畫好後送給桑柔的不是雞蛋,而是一枚蛇蛋!大多數蛇在四月到六月才會下蛋,當時才不過三月底,為了尋到一枚蛇蛋,尤其是一枚毒蛇蛋,秦氏可謂煞費苦心。

    而桑玥灑在顏料上的也不是什麽毒藥,隻是用桑柔擦臉的香膏和蜈蚣粉末做成的藥粉。蜈蚣粉末用來勾起幼蛇的食欲,而其間又夾雜了桑柔的體香,它當然不由分說地朝桑柔奔過去了。

    並且,西紅那裹著鋪蓋的一燒徹底毀滅了蛋殼的證據,桑柔便是到死也想不出那蛇從何而來。更可笑的是,她醒了之後發現西紅“毀”了慕容錦送給她的禮物,隻怕會暴跳如雷吧!

    當消息傳到棠梨院時,天已破曉。

    蓮珠一邊為桑玥梳著頭發,一邊止不住地笑:“小姐,奴婢聽說,那蛇不僅咬了大小姐的臉,還咬了她的……”蓮珠的臉紅了一下,忍俊不禁地笑道,“還咬了她的胸。”

    “撲哧——”這下,桑玥也忍不住了,打趣地說,“怪隻怪桑柔長得太誘人,那蛇別的地方不咬,偏咬她的臉和胸脯。走吧,我們去瞧瞧大姐!”

    桑玥平日裏喜歡素淨淡雅的衣衫,今日卻穿了件十分貼合的桃花雲霧煙羅裙,纖腰用白色繡花緞帶束好,很是“承上啟下”。這幾個月以來,鍾媽媽沒少燉滋補的藥膳,原先幹癟的身材現在也有些小荷才露尖尖角的感覺了。

    少有地,桑玥撲了層淡淡的胭脂,白皙勝雪的臉頰像從天邊偷了一抹霞彩,她若願意,原來竟比桑柔還嫵媚三分。

    桑柔被大夫人接到了長樂軒休養,她躺在床上,左臉高高腫起,隱隱泛黑,身上因蓋著被子的緣故,倒是瞧不見胸脯的狀況。不過桑玥猜測,臉都這樣了,那裏還能好到哪兒去?

    大夫人和桑楚沐焦急地坐在床頭,楊太醫坐在床邊的凳子上,三人正在商量著救治桑柔的對策。

    “桑將軍、韓夫人,微臣已給桑小姐服下解毒的丹藥,護住了心脈。但必須盡快逼出毒血。這種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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