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那天夜裏媽媽因為去看黃大衣沒有迴家,讓我產生了莫大的反感;那麽,以後的日子裏,媽媽的行為簡直讓我厭惡不起來了!她幾乎把全部心思都放到了能讓黃大衣迴家這件事上,每隔一兩天就去周旋,經常奔波在去公社和前村的路上,還果斷地讓妹妹和傑子都退了學,並把家務幾乎都推給了她們倆。

    我還清楚地記得媽媽宣布她決定的那個晚上的情景:

    昏黃的燈光裏,我和傑子在小炕桌上寫作業,妹妹趴在炕上捧著一本小人書看,屋裏靜悄悄的,媽媽突然進來宣布:“傑子和小二從明天起不要上學了,幫我幹活看孩子,我這段時間得經常出去,家裏沒有人照看不行!”

    “嬸,那我把小光和小輝帶學校去還不行嗎?”我看到傑子的眼圈已經發紅,她聲音微弱地央求著我媽媽。

    “不行!”媽媽非常的冷漠,“你也不要怪我不公平,你大姐已經讀到初中,她快畢業了,再說她從小就沒讓我撫養過一天,我就是要飯也得供她把書讀完。你要怪隻能怪你沒有好命,你那該死的爹但凡有點正事,我也不能半道讓你倆下來!家裏的情況你也看到了,以後說不定飯都沒得吃,哪裏還有錢供你們上學!”

    媽媽說完就出去了,傑子終於趴在桌上哭起來,我想安慰她,可是哪裏去找尋恰當的言詞!

    傑子趴在桌子上越哭越痛,我也沒有了任何情緒寫作業,隻好怔怔地看著窗外發呆......

    “別嚎了!”黑小子突然在南炕上大吼了一聲,使勁地把被子蒙在了頭上!

    我嚇得渾身一哆嗦,筆都差點掉到炕上,傑子也被她哥哥的喊聲嚇得止住了哭......全屋的人,隻有妹妹很沉穩,她依舊翻看著手裏的小畫冊,不哭也不喊,仿佛媽媽的宣告,傑子的痛哭,甚至黑小子的狂吼都發生在天外,和她沒有任何關係!

    妹妹的鎮定,讓我想起了在吉林時的情景,外婆不讓她讀書,她也是這樣默默地承受,沒有任何的反抗和哀怨......我不得不再次地感歎命運的可怕!

    也許,冥冥之中,真的有個什麽東西在操縱著人的生存走向,家裏的每一次大變故,大災難,都十分準確地具體到我那可憐的妹妹頭上,可是她卻能像蒼老的古藤一樣,有攀援的時候,就使身姿牽引到那綠的地界;沒有依附的時候,同樣在地麵,甚至在地底下繼續著繁茂......

    妹妹明白,我也清楚,家,已經的殘敗到如此不堪的地步,我不能再為她爭取什麽了,除了忍受,我們已經別無選擇!

    隻有在天堂裏生活過,才會知道地獄是什麽滋味,生活的起伏跌落不僅磨煉了我的精神,也摧毀了我的健康:那一年的冬天來得很迅速,可是家裏連一筐煤也沒有,空蕩蕩的房間,除了那鋪炕是熱的,哪裏都是涼的,晚上寫作業,屁股底下烙的直出汗,可是上身卻被凍得發抖,我隻好披著棉大衣寫作業!黑龍江的冬天,最低溫度能達到零下35度,我真正地嚐到了“天大寒,硯冰堅,手指不可屈伸”的滋味!

    屋漏偏逢連夜雨!不知道什麽原因,村裏總是停電,我無法開口向媽媽要錢買蠟燭,隻好用墨水瓶製作了一個小油燈,可是那燈油又成了問題,想來想去,隻好央求黑小子,讓他去弄拖拉機的柴油,代價是每天晚上給他們讀一段《西遊記》!

    點柴油的日子真的很精彩:一晚上過去,眉毛很美,可是鼻孔和嘴巴成了小煙囪,連吐出的痰都是黑的.....我終於徹底的放下了“白雪公主”的架子,成了地地道道的“灰姑娘”!

    有時看著自己黑得發亮的襯衣領子,再照照鏡子,看看“滿麵灰塵煙火色”的瘦臉,真是哭笑不得——誰說不是貴也人生,賤也人生!

    盡管傑子因為不能上學又哭過好多次,可是媽媽一點也沒有迴旋的餘地,從此精明而又充滿著進取心的傑子,還有我那沉默的妹妹,就這樣永遠地告別了她們心目中的聖潔之地——直到現在,每每說起讀書,她們的眼神依然那麽熾烈,弄得我常常如同做了賊一般,心虛地迴避著她們的話題!

    黑小子自從石場迴來,就很不安心在生產隊的勞動,有時甚至兩三天也不迴家,傑子也因為不讀書,或者因為媽媽對我們的疏於管教,漸漸地放蕩起來,經常和村裏的一些同齡女孩成群結夥地出去,有時能玩到半夜才迴來,還不時地去香姑姑家住。

    偌大的西屋裏,隻有我和妹妹相依為命地挨著冰冷和寂寞!

    一天傍晚,我去房子的東側上廁所,其時我已經適應了露天廁所,剛要方便,卻發現連接我家房子和鄰居家房子的一段柵欄外,一團黑糊糊的東西蜷縮在那裏,嚇得我急忙站了起來。

    為了弄清“真相”,我悄悄地返迴了院子,正好大黑狗四腿直直地在睡懶覺,我便糾起它的耳朵,“如此這般”的授意了一番。

    可恨那畜生聰明異常,似乎聽懂了我的話,順從地跟著我來到了“可疑地界”,我輕輕地一揮手,大黑就箭一般的衝上了柵欄......

    “哎呀媽呀!”一句帶著哭腔的喊叫立刻劃破了周圍的寧靜,那團黑影,連滾帶爬,沒命地向我家房子後麵的一個空場跑去......大黑前腿搭在柵欄上,伸著脖子,張著大嘴,衝著那遠去的“黑糊糊”不依不饒地狂吠著......

    我叫住了大黑,也趴到了柵欄上,仔細地辨認那急匆匆消失的背影,模模糊糊地感覺像是本村的一個叫做張連榮的男孩,他是黑小子的死黨,似乎來過我家幾次;但是自己的眼力不濟,又是在夜幕下,所以不敢確切自己的判斷。

    然而,我十分納罕那個人蹲伏在柵欄外的原因,從心裏感到別扭,從此再不敢一個人去那廣闊的天地裏上廁所了!

    好在不久,那“黑糊糊”就立體地展現在我的麵前。

    依舊是傍晚,但是天還沒有徹底的黑透,我和妹妹各自拿著一根長長的幹柳枝去圈豬,。

    那頭瘦骨嶙峋的豬媽媽非常的狡猾,也非常的霸道。動軟的,她擺著幹枯的尾巴不理會你;動硬的,她先使勁地哼哼哼叫幾聲,惹急了,迴過頭來就對你下口!我本來就非常的恐懼她那張滿是褶皺的長臉,膽戰心驚地和妹妹哄弄著可怕的大母豬,心理在怨恨著傑子,最近她越發的抽瘋,家務活也做得越來越少,這圈豬的活從前是根本不用我的,現在傑子也不做了!我想發火,可是一想到媽媽為了黃大衣的事情已經夠心煩了,便強忍著怨氣,息事寧人!

    我和妹妹好不容易才把豬趕到圈裏,可是栓豬圈門的鐵絲又斷了,我隻好讓妹妹進屋去取鉗子,自己用身子抵住豬圈門。

    天色越來越暗,可是妹妹還不來,母豬與我僅僅隔著一扇破舊的木門,她哼一聲,我的頭皮就乍一下,生怕她一下子竄出來.....

    “豬圈門關不上了嗎?”昏暗裏一個黑影突然潛到我的麵前。

    我急忙站直了躬著的腰,用手捂著胸口:“哎呀,嚇死我了,你是誰呀!”

    “你不認識我?”黑影變成了比我略高一點的男孩,“我是連榮啊!”

    “哦,認識認識!”我擦了一下已經浸出額頭的汗,“你站在這裏做什麽?來找我大哥嗎?”

    “不,哦,是的!”他好象很不自然,急忙轉移話題,“豬圈門怎麽了,我幫你栓上吧!”

    “鐵絲斷了,栓不上了,得用鉗子擰!”我依舊詫異在他的緊張裏。

    “哦!”他不再說什麽。

    我剛想問“那天蹲在我家柵欄外被狗咬跑的是不是你”,妹妹卻拿來的鉗子。

    他急忙接過鉗子幫著我倆擰好了鐵絲,我看著他費力的樣子,剛才那到了嘴邊的問話又咽了迴去,覺得要果真是人家,我放狗咬人也怪不體麵的!

    “弄好了,我走了,你倆也快進屋吧,天都黑了,別嚇著!”我還在想著狗咬人的事,他卻把鉗子遞給我急匆匆地走了:

    暮色裏看不清他的臉,可是感覺他的聲音很溫和,也很體貼人,我想邀請他進屋去,可是張了張口,又閉上了,隻好帶著滿腹的疑問和妹妹走迴院子。

    已經坐到我的小炕桌前,我還拿著筆沉思:怎麽那麽巧,從後院到前院,一再的碰到這個什麽連榮子?那團“黑糊糊”到底是不是他?從他的話語裏一點也沒有看出他對我們有什麽傷害和企圖,那麽他到底要做什麽?

    “大姐,你告訴我嬸一聲,今晚我不迴來了!”傑子打斷了我的沉思,又開始了她的老生常談,“香姑姑讓我去給她做伴!”

    “東屋很遠嗎?你自己不能去告訴嗎?”最近我已經很討厭她的行為,心想,你去就去,也沒有人留你,何苦一定要找個沒有說服力的借口,便又刺激了她一句,“香姑姑怎麽突然膽子小起來了呢?”

    “不告訴拉倒!”她好象很心虛,“我怎麽知道香姑姑突然膽小了!”

    “那麽你的作用很大了?”我微笑著故意捉弄她,“你能打狼還是能擒虎?明天我去問問香姑姑看你給她壯了多少膽!”

    “你怎麽那麽多廢話!”正在掃地的妹妹突然斥責我,“寫你的作業得了!”

    本來我是想用半開玩笑的方式貶損一下傑子的行為,可是妹妹的突然插嘴,讓傑子的臉一下子變得通紅:“你們幹什麽?一唱一和的,我膽子是大還是小與你們何幹?不告訴還能怎樣?我還怕誰咋的!”

    傑子的尷尬讓我一時語塞,我還沒有找到更準確的話迴敬,她就摔門而出。

    我覺得很窩囊,就生氣地埋怨起妹妹:“你瞎接什麽話?哪裏用你插嘴了!”

    “用你插嘴!”妹妹也很生氣,她把掃帚使勁地丟到門後,“整天丟下飯碗就跑,豬也不喂,碗也不唰,等她挨了打,不怨你多嘴才怪呢!”

    “是啊,她整天瘋了似的往外跑什麽?”妹妹的話再次引發了我的疑惑。

    “你是瞎子啊,沒看到連榮子天天來找她?”妹妹好像很不以為然。

    “連榮子?”我愈加詫異,“就是剛才的這個張連榮嗎?”

    “還有哪個?”妹妹很生氣地反問我,“不信你現在到磨麵房旁邊的夾空處看看去,一準能堵個正著!”

    “我吃飽了撐的啊!”但是仍舊不甘心地追問妹妹,“你親眼看見他們在一起了?”

    “不信你去看啊?剛才我喂豬時連榮子就在院外晃悠,真不要臉!”妹妹賭氣地爬到炕上鋪被子。“也沒什麽!”我故作輕鬆地告訴妹妹,“你可不要對媽媽說啊!”

    “我才不像你那麽多嘴呢!與我們什麽相幹?”妹妹說完就躺下了,不再理我。

    是啊,與我們什麽相幹!

    我也不再和妹妹搭話,一個人坐在小小的炕桌前繼續寫我的作業,可是我再也看不進任何字句,心海裏的苦澀和酸楚一波又一波的蕩漾開來......

    我一下子想起了大英子,想起了土豆地裏的一幕!

    雖然那個張連榮是個什麽樣子我都很模糊,可是不知道怎麽迴事,我突然從心理羨慕起她們姐倆,我覺得傑子好幸福!

    環顧這冷冷清清的“家”,我莫名其妙地想起了劉長鎖,也想起了班級裏一些向我投秋送波的男生,甚至很荒唐地自問,我為什麽就沒有她們姐妹的“勇氣”?在這地獄一般的“家”裏,比我小一歲的傑子都已經開始了掙脫,我還煎熬什麽......

    漫漫的長夜,殘酷,寒冷,孤寂,妹妹的酣聲不時地激起我更大的悲哀:難道我還沒有忘記吉林?忘記李慧明們?

    大顆大顆的淚珠,一滴又一滴,很鹹澀,也很苦辣,可是我雙手拖著腮,不去揩拭,也不去阻止,任憑它們順著我的眼角流進了我的嘴角,並強迫自己咽下去,再咽下去......寂寞的淚光裏,我思緒的潮水不斷地奔湧著......

    “韓麗,你是咱們村最有希望考上大學的孩子!” 王剛老師的話在我的耳邊一遍又一遍地響起!

    “是的,我能考上,一定能!”我像一個教徒默默地告戒自己,激越自己,再次使勁地擦去了從心底裏泛起的酸澀,同時也把“考大學”這個高高的十字架,清晰而又莊嚴地立在了自己的腦海裏。

    終於,劉長鎖們漸漸地遠去了,傑子和張連榮也模糊了......

    恐懼沒有了,痛苦消釋了,妹妹的睡態也變得可愛起來,我甚至幼稚地想起了《苦菜花》,想起了《紅岩》!

    那個到死都沒有得到自由的“小蘿卜頭”,還有他那個裝著白蝴蝶的火柴盒,都一股腦地閃現在我的眼前!

    沒有煉獄的過程,怎能獲得天堂的結局!

    隻要能吃飽飯,能有一張桌子,能上學,我就應該很滿足,應該覺得幸福才是!

    在命運這個沼澤地的邊緣,我慶幸自己:止住了徘徊的步履,抽迴了即將探出的腳,否則我也許真的因為一念之差而陷入生活的泥淖!

    為了避開劉長鎖之類的尷尬,也為了躲掉尹平之流的災禍,每天我都是天剛亮就奔出家門;放學後,又故意拖延一段時間,待大家都走幹淨了,才背起書包,踏上靜靜的黃沙路......

    整整三年啊,真的是來也寂寞,去也寂寞!

    為了打發時光,也為了忘卻恐懼,我找到了一個戰勝自我的最佳策略——邊走路邊讀書!

    我不再因為柳樹叢裏的波動而心寒膽顫,一些大鳥的盤旋也不會讓我浮想聯翩。

    惱人的黃沙揚起來又落下,大柳樹枯黃後又返青,頭上的鳥雀也飛來又飛去,多少美文佳句,就這樣在日月的更迭中深深地刻在我的記憶裏!

    我變得“麻木不仁”,“冷血動物”的桂冠也無形中就加冕到我的頭上......可是隻有蒼天能知道我內心是怎樣的“春潮激蕩”!

    “六王畢,四海一,蜀山毋,阿房出......”我正沉浸在杜牧優美流暢的短句裏,卻被湯小玲一陣鴿子似的笑聲打斷了:“你可真行,怪不得你哪篇課文都背得那麽熟,感情你是在路上用功啊!”

    “用什麽功!”我合上課本,很不解地看著她們三個,“你們站在這裏做什麽?”

    “等你啊!”湯小玲依舊帶著笑,她那神秘地樣子已經讓我感覺到了她們有什麽話要對我講,便默默地等著。

    “韓麗,我和湯小玲要走了!”韓美霞沒有像湯小玲那樣的自豪,她莊重的神態裏流露著傷感,“我們好了一場,要分別了,我們倆送你點東西,留個念想!”

    她的話音還沒有落,湯小玲就從書包裏掏出了一個厚厚的大日記本,還用一個天藍色的帶著網眼的尼龍紗巾包著:“本是她買的,紗巾是我給你的,也不貴,表表我們倆的心思吧!”

    我沒有接她們的東西,依舊捧著書:“你倆去哪裏?為什麽要走?”

    “我們準備去縣城讀書,這裏的老師水平太低了!”湯小玲直言快語地搶著陳述,“我三哥聽說王剛考上了大學,眼熱極了,發下狠心,一定要我也考上,縣裏的三中有他一個同學,已經給我們辦好了!”

    “是啊,我爸也是這個想法,其實我不是很願意去,可是我大哥非要我去,我怕到那裏跟不上,反倒沒趣!”

    “哦,是這樣,那我祝賀你們,希望能聽到你倆的好消息!”我強忍住湧上來的眼淚,迴過頭去問白井芬,“你為什麽不去?”

    “我可沒有這個福分!”白井芬滿臉的嫉妒,“我爸早就說過,師傅領進門,修行在個人,是那塊料,在哪裏都一樣的出息!”

    “管它出息不出息,先開開眼界是真的!”湯小玲滿嘴的不在乎,“這個破地方我早就呆夠了!”

    “這學期咱班的紀律是不如從前了!”韓美霞也附和著,“要不咱四個都走吧?”

    “這現實嗎?”我苦笑了一下,“我相信你倆到那裏能進步得更快,畢竟環境不同了,希望兩年後我們能殊途同歸!”

    “不過,韓麗我真的有點舍不得你!”湯小玲不顧白井芬的感覺,繼續往我的懷裏塞她倆的紀念品。

    我覺得當著白井芬的麵接她倆的東西,會讓白井芬很難堪,再說我又沒有禮物迴送人家,便急忙推過湯小玲的手,“千裏搭長棚,沒有不散的宴席,我們也不是不見麵了!東西就免了,以後你們迴來時把城裏老師講的好題多帶給我,就是最好的禮物!”

    在我的百般推遲下,她倆終於悻悻地收迴了禮物,我又強忍著滿腹的心酸,找了一些無關痛癢的話和她們聊了一會,才把她們打發走!

    湯小玲們騎著自行車走了,沙路上又恢複了寧靜,可是我的心裏卻沸騰起來,當她們幾個的身影從我的視野裏徹底消失了時候,我突然放聲哭起來......

    是羨慕?是嫉妒?是留戀我們昔日的友情?還是追憶吉林我那可愛的校園?

    我找不到蒼天對我如此殘酷,如此不公平的答案,隻能找到眼淚!

    那滿腹的心酸和委屈,像泛濫的洪水,在我的體內洶湧著,咆哮著,如果沒有眼睛這個發泄的缺口,我想我也許會憋悶成瘋子,呆子,或者是殺人犯!

    痛哭,使勁地痛哭,沉默的黃沙路,包容了我的淚水,也印下了我的悲苦與無助......

    一陣冷風無情地向我襲過來,我覺得骨頭都涼了,望望灰蒙蒙的蒼天,我不得不收起了低謎到極點的心緒:“是啊,白井芬說的對,是那塊料,在哪裏都一樣的出息!我為什麽要哭?我哭給誰看?起碼現在還不是我哭的時候!兩年後我們再見,看看到底誰能笑到最後!”

    一九七八年的冬天真的好“冷”啊!

    我是個不屈服於命運的女人,可是有時我又必須要用宿命的心態來迴顧我的人生!

    每當我徘徊在人生的十字路口時,上蒼就會為我垂下一枚醒目的路標。

    在知道“考大學”這件事之前,如同一個深海中的落難者,我雖然也曾盡情地折騰過自己的體力和意誌,可是沒有找到一根可以抓到手裏的稻草,更不要說看到岸的影子,讀書,對我來說也隻是一種發泄和滿足,或者更準確地說是為了逃避!

    是王剛老師把“考大學”這三個字變成了事實,並且真真切切地擺在了我麵前!

    從此,“考大學”就像個天外來客,突然降臨到我生命的神壇上,這個理想就像天上的星星,雖然我沒有摘到,可是卻成了我的燈塔,一直引導我在生命的海上起伏顛簸!

    村子的影子出現在我的眼前,我知道有個所謂的“家”還在等著我,盡管我對它已經沒有任何感覺,可是我不得不邁著艱難的腳步走進它!

    遠遠地就聽見了媽媽叫豬的聲音,我急快地擦了擦臉,把書包從左肩移到了右肩上,裝作沒事人似的走進了院子。

    “大姑娘迴來了!”門邊的大青石上,分明地坐著黃大衣!

    我揉了揉眼睛,沒有迴答,隻有詫異!

    難道他真的沒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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