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如青鬆般挺拔,死如秋葉般靜美,外公的身體在我的注視下漸漸變涼,雖然已經瘦骨嶙峋,可是他的麵龐很安詳,也很從容。。。。。。

    拋卻了故鄉,離別了親人,沒有嚎啕的哭聲,沒有喧嘩的喪吊;沒有遺願,也沒有留戀,隻有三個女人沉默的淚花陪伴著他。外公就這樣在朔風裏,在北方一個偏僻的小鎮,為自己灑脫地畫上了句號!

    冷風撲打著寂寞的窗欞,昏暗的燈光使我們的小屋更加淒楚,空氣好像凝固了,我的心房被一種莫名的東西塞滿了:是亂麻,是碎布,還是紛雜的充滿苦澀的迴憶?我無從知曉。淚光裏,外公擔著滿滿的一擔菜向我走來,不一會又幻化成大杏樹下他那矯健的身影,菜園裏他那爽朗的笑聲。。。。。。漸漸地,那一切又遠我而去,像電影一樣,一幕又一幕,清晰但不真實。

    外婆和二妹在忙亂地做著什麽,恍惚中好像她們打開了那個塵封了許久的舊皮箱,可是又不很真切,我好像坐在船上,又好像浮在雲彩上。巨大的悲痛麻痹了我的神經:沒有恐懼,沒有憂傷,甚至忘卻了身在何方。我一動不動地坐在外公的枕邊,呆呆地看著他,感覺他在睡覺,和平時一樣地睡覺。。。。。。

    外婆和二妹的身影在屋裏屋外蠕動,我不知道她倆在做什麽,她們也不來喊我,任由我癡坐著。我的耳邊嘶鳴著戰馬的怒吼,眼前浮現著炮火的寒光,朦朧中分明看見外公騎著戰馬在硝煙中狂奔。。。。。。我把自己在戰爭片中看到的東西移植到外公身上,已經分不清我是在現實中,還是在夢幻裏。

    “燕,去那院叫你二舅!”

    外婆的聲音好像從遙遠的深穀裏傳來,我迷迷糊糊地轉過頭,玻璃窗已經泛出白色,天亮了!可我沒有動,好像沒有聽懂外婆的話,怔怔地看著她頭上漸漸飄散的煙圈。。。。。。外婆在吸煙,二妹蜷縮在她的腿邊,我好像不認識她們一般,看著她倆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唉,又犯傻病了!”外婆對身後的二妹說,“你去叫吧,她本來就膽小,別再嚇著!”

    自從經曆那次抄家的浩劫,我就落下了一個奇怪的癡病:常常是正睡著覺,突然起身就往外跑,被抓迴後又接著睡,第二天就像什麽事都沒發生一樣!為了這個病,外婆不知動用了多少心思,大神小仙也不知找了多少,一直持續到十歲以後,才漸漸好轉。但卻落下了“癡傻”的後遺症,一旦大動了肝火,就會閉著眼睛抽過去,而且神誌不清地說胡話。所以平時連二妹也知道讓著我,生怕把我氣犯病,也終於養成了我十分任性的習慣,容不得別人背逆我。

    王家的人全來了,前院大林子兩口子也來了,我呆呆地看著他們,仍舊木然地坐在外公的枕邊。

    “哎呀,怎麽不早叫我們,”王家老太太進屋就埋怨外婆,“大哥真得走了!”便說邊抹起了眼淚。

    “享福去了,”外婆沒有淚,平靜地說,“我啥都準備好了,三更半夜的,還驚動你們幹啥!”

    “我們是誰呀?你真是的!”王老太太依舊在埋怨,“沒嚇著你們娘仨?”

    “沒有,怕什麽!”外婆長歎一聲,“就怕他沒有那個本事啊,他要能把我叫了去,一天雲彩都散了!”

    “你別這麽說,大嬸!”而舅媽攔住外婆的話,把我摟在她的懷裏,“可憐的孩子!”便哭出聲來。

    二舅媽的哭聲終於喚醒了我,我也終於迴到了現實中來,發現二妹正拽著我的手抽噎,她顯然已經哭了很久,我再也忍不住,伏在二舅媽的懷裏放聲大哭。。。。。。

    “快把燕帶到咱家去,”王老太太也過來拉我的手,又迴頭看著外婆,“大嫂,還有什麽沒準備的,叫立國去買!”

    “沒有了,連壓口錢都找好了,我知道他就是這幾天的事兒!”外婆依舊很平靜,“讓立國和大林子把他抬出去吧!”她突然急速地咳起來,我條件反射似的從二舅媽的懷裏掙出來,急忙去為她捶背。

    外婆的臉憋得紫紅,好久才停下來:“還得麻煩立國去一次董家窩鋪,把我弟弟找來!”

    “行,”王老太太急忙答應,“馬上讓立國去!”

    大林子和二舅都上了炕,他倆扯住褥子的四角,準備把外公抬到外屋的門板上。

    我又急忙哭喊著撲過去:“別抬,別把我外公抬走!”

    二舅媽和妹妹又來拉我,王老太太也來抱住我:“好孩子,聽話,人死了就不能放在炕上了!”也哭起來,“這孩子好命苦!”

    “不!”他們已經抬起了外公,我覺得有人在撕扯我的心肺,拚命地掙脫著,“外公沒有死,我外公沒死,外公沒死。。。。。。”我沒有掙脫二舅媽的懷抱,倒在她的懷裏昏了過去。

    醒來時我已經在二舅媽的小炕上了,我下意識地向左右看了看,發現屋裏隻有我一個人。我終於迴憶起早晨的一切,急忙爬起來往家跑。

    外公已經被放進一個紫黑色的棺材裏,棺材的一頭堆放著幾塊沾著泥巴的舊磚,上麵擺著三碗高粱米飯,每個碗裏又分別插著三枚紅竹筷子,筷子的一頭還纏著雪白的棉花;飯碗的前麵還擺著一個米碗,裏麵燃著四柱香,那香已經燒了一半,輕輕的幾縷輕煙在碗前纏繞,二妹正蹲在香碗不遠的地方燒冥紙。我的眼前再次發黑,但我扶住了院裏一棵櫻桃樹的枯幹,沒有再倒下去。。。。。。我終於真正地明白過來,外公真的拋下了我——從此,支撐我生命大廈的支柱徹底斷了,望著滿臉是淚,滿頭是灰的二妹,我在一瞬間清醒了:我不能倒下,要為拯救自己而掙紮!

    “你進屋吧,姐來燒!”我咽下最後一滴淚,用手擦擦二妹的小臉,把她摟在自己的懷裏。

    “大姐,”妹妹邊哭邊抽抽搭搭地問我,“你好了麽?”

    “好了,姐沒事了!”我強忍住淚,“外婆呢?”

    “在屋裏說話呢!”妹妹指指屋裏。

    “我去看看!”我突然發現小院裏就妹妹一個人,“跟姐姐進屋去!”

    “不!”妹妹搖搖頭,“外婆讓我在這兒燒紙。”她揉揉眼睛,固執地蹲了下去,很熟練地揀起一根小木棍,跟平時熬粥一樣,小心地撥動著沒有燃盡的冥紙。

    望著妹妹那又瘦又小的後背,我的心一陣抽搐,像被誰**了一刀:二妹還不滿十歲,在這黑紅的棺材前,如此鎮定地給外公燒紙,她好勇敢,好懂事!也讓我好振奮。作為姐姐,我有什麽理由去昏,去死。。。。。。

    一陣冷風旋轉著撲進小院,飛揚起帶著火星的紙灰,二妹被嗆得又用那小黑手捂起了眼睛,我不顧一切地把她抱在懷裏,再也止不住辛酸的淚。無情的寒風裏,我和二妹抱在一起,號啕大哭,沒有人理會我們,隻有外公躺在棺材裏靜靜地傾聽著!

    又一股冷風吹來,冰冷的紙灰像萬千隻黑蝴蝶,紛紛揚揚地飄滿小院,很快又安安靜靜地落在外公的棺材上,也落在我們姐倆的身上。我不自覺地打了個寒顫,輕輕地摘去二妹頭上的“黑蝴蝶”,替她擦了擦那張被紙灰和淚水模糊的花貓一般的小臉:“別哭了,外公聽不到了!”

    是的,外公聽不到了!

    我在安慰妹妹,也是在提醒自己:從此我和二妹生命的天空裏,沒有了那顆暖我們心房的太陽,我的外公永遠永遠地拋卻了我們!沒有天國之路,讓我們去尋覓天堂裏的外公。。。。。。

    命運把我們姐妹再次推到了懸崖的邊緣,沒有徘徊的餘地,更沒有彷徨的機會,隻有迎著人生的颶風站穩腳,才不至於跌入那萬丈深淵!

    我在一瞬間,再次果斷地直麵人生:“先不燒了,跟姐姐進屋!”

    妹妹沒有再固執,我拉著她黑黑的小瘦手,迴到了已經沒有了我外公的小屋。

    盡管小屋裏已經塞滿了人,可是我好像走進了一片荒野,心裏空蕩蕩的,外公的被子不見了,大枕頭也不見了,隻有西牆上他吐血時偶爾濺上的斑斑血痕還在,還能在我冰涼的心理漾起一絲溫煦的感覺。

    我深深地籲了一口氣,感覺小屋裏已經沒有了外公的氣息,那是我很熟悉的一種特殊的味兒,是我給外公洗頭發,洗衣服時感覺到的。現在想到那一切都伴著外公的離去永遠地消失了,我的不爭氣的淚又泉水般地湧了上來,但我沒有讓它肆溢,我用理智讓它又流迴了心房。我拉著二妹默默地靠在牆角,靜靜地聽著屋裏人的講話。

    王家的人沒有走,楊國發和他的叫大生子的兒子也在,還有一些我不認識的陌生人。

    王老太太拉著外婆的手,眼圈哭得紅紅的,她好像比我外婆還傷感:“劉大哥走南闖北一輩子,他可是個有功的人啊!”她用手帕擦了擦眼睛,“政府可不能不管啊,看看這一老倆小,多可憐啊!”

    “怎麽能不管呢?我們就是來幫助處理的!”一個穿藍色製服的中年人順勢接過了話頭,“現在棺材我們已經給買了,如果你們沒有什麽別的要求,我看一會兒就出殯吧!”那個人說話很緩慢,態度也很安然,用詢問的眼神看著外婆說,“大嫂,你們還有什麽親人沒到麽?”

    “沒有了,”外婆很平靜地說,“按政府的意思辦吧!”

    不知為什麽,當那個人問到“親人”二字時,我的心又狠狠地抽搐了一下,我下意識地想起了我的媽媽,可奇怪的是,想到了她我反而沒有了眼淚,而一種前所未有的驚悸和擔憂卻隨即潛上心頭,我不自覺地攥緊了妹妹的手,似乎明知道天就要塌了,可又無處躲藏一樣,隻能無奈地等待著,觀察著。

    “那好,”那個人迴過頭去,很幹脆地對一個年輕人說,“小張,你迴鎮裏叫幾個人來,順便找一輛馬車!”

    “你們就這樣處理完了麽?”一直沉默著的楊國發突然看著那個藍製服問道,“老頭發送了,老太太就沒人管了麽?這老頭可不是一般的功臣啊!”

    “這個我還說不好,”藍製服依然很安然地說,“我們隻是按政策辦事。”他看了看外婆,突然停止了自己的話。

    “有話就直說吧!”外婆連頭也沒抬,但她很敏感藍製服的表情。

    “如果老劉頭不犯錯誤,”藍製服又看了看外婆,“那他可不是這個結局了!”

    我明顯地看到外婆的臉上掠過一片陰雲,但她很快恢複了平靜:“我沒有向誰祈求什麽,你們幫著把他埋了,我就很感激了!”

    “可是——”楊國發還要說什麽,被外婆用一種很特殊的眼神製止了。

    馬車很快就來了,人們全部湧到了小院裏。我再次仔細地看了看那具黑紅的棺材,從此,我的外公就永遠地睡在了那裏!

    我沒有勇氣讓人們把棺材打開,何況紛亂中誰會體諒我的心情,然而,我是多麽渴望看外公最後一眼!

    我帶著終生的遺憾,眼睜睜地看著人們七手八腳地把我的外公抬上了馬車。。。。。。

    馬車夫已經跳上了車,幾匹高大的,灰白色的馬,睜著閃亮的大眼睛,豎著耳朵傾聽著車夫的鞭聲――我的眼前立刻又出現了外公騎著大黑馬的幻影,雖然那隻是聽來的故事,可是在我的頭腦裏卻是真實的,永恆的!

    馬車就要啟動了,王老太太突然說道:“先別走,靈幡還沒人扛呢!這東西可不能放在棺材上!”

    我這才發現外公的棺材上放著一個用秫秸挑起的白紙串,還有一疊用黃紙剪成的燒餅一樣大小的紙錢。

    王老太太的一句話提醒了人們,可是大家卻互相觀望著,誰也不說話。漸漸地人們把目光都集中在楊國發和他的兒子大生子身上。

    “有侄兒門前站,不算絕戶漢!”王老太太很激動地看著外婆,希望她盡快拿主意。

    “這孩子是我弟弟的兒子,不是他的侄子,”外婆終於開口了,“誰讓他命裏沒兒子呢,還是放在棺材上吧!”

    “唉!”王老太太終於失望地歎了口氣,又拿起手帕擦起了眼淚,“可憐劉大哥英明一世,臨死連個靈幡都沒人扛!”

    此時的楊國發低垂著頭,一聲也不吭,也許讓他的長子為外公扛靈幡確實為難了他,可是如果他尚存一絲的良知,就該知道外公的一生為了他們楊家付出了多少,遠遠不是扛了靈幡就能報答的!

    他的冷漠與無情,再次激怒了我,甚至由反感變成了仇視:“我來扛!”我斬釘截鐵般地跳上了馬車,伸手拿起了那個掛滿白紙片的秫秸。

    “哪有女孩扛靈幡的!”王老太太急忙向我擺手,“快下來!”

    人們也向我投來詫異的目光,可是不管王老太太怎樣勸說,我就是抱緊那枚秫秸不放手,也不肯下車。

    “隨她去吧!”外婆重重地歎了口氣,拉過了王老太太,無奈地依了我。

    隨著一聲清脆的鞭響,馬車輪子開始轉動。

    “燕,要給你外公撒買路錢啊!”王老太太顫巍巍地再次跑到馬車旁囑咐我。我含著淚向她點了點頭。我真的非常感激那位老人,她甚至比我的外婆還要關心我外公的後事。每當我重溫起那場惡夢,對她老人家的感激總是情不能自抑!

    我扛著那枚秫秸,提著長長一串紙錢,坐在外公的棺材前,搖搖晃晃地陪著我的外公,走出了讓他傾注了滿腔心血的小菜園!

    馬車輪子壓得小路上的雪吱吱地響,那些外公親手栽培的果樹,也充滿靈性地在朔風裏拚命地搖擺著枯枯的枝條,特別是那棵老杏樹,竟然發出了嗚嗚的聲響,好像在哭泣著挽留外公,送別外公。。。。。。

    雖然是晴天,可是冷風揚起的雪末,飛進我的衣領裏,涼透了我的心。我再次感到紅塵的冷酷,人世的可怕。可憐我外公戎馬半生,最後的結局竟然如此淒涼,我從骨子裏恨楊家,更很不公平的命。

    我不知馬車要把我外公拉到哪裏,也聽不清身後二舅媽和妹妹的嚎啕,沒有眼淚,沒有悲哀,血液都凝固了一般,木然而機械地散發著一片又一片泛黃的紙錢。

    那些很快就飛散的紙片,向片片枯葉在風裏徜徉,又似斑竹上的點點淚痕,印在灰黃的土路上。他們在向蒼天證明我的外公所走過的一個又一個不朽的足跡!

    凜冽的凍風裏,我肩上扛得仿佛是外公那根長長的大扁擔,我好像正坐在他的菜筐裏,那種感覺和現在多麽相似,我多麽渴望陪著我的外公去陰間,去另一個世界,用我手中的這串紙錢,再和他下一次館子,再去弄到一片凳子。。。。。。

    不知走了多久,隻記得一直是向北,大約在離小鎮兩公裏左右的公路邊,馬車終於停下了。一直跟在馬車後麵的王家二舅把我抱下了車。

    幾個早已等在那裏的人,在靠近公路邊得一片荒地裏,刨好了一個淺淺的坑,周圍沒有樹木,隻有零星的幾株枯黃的斷草在雪地裏瑟縮著,遠方的路邊,稀疏的有幾棵同樣枯幹的白楊樹,落寞地在寒風中挺立著。外公一生喜歡樹,可歎他的墳邊連一顆毛柳也沒有;外公一生待人熱情誠懇,可憐他的墳邊連一個無名的墳堆也不存在,他就這樣被孤零零地拋在了異土他鄉。。。。。。我不敢相信,這個黑黃相間,一半是土,一半是雪的小淺坑,就是外公最後的歸宿地!

    可是人們已經把外公的棺材抬進了那個小淺坑,棺材的一麵向著公路的路基旁,另一麵裸露在外麵,我的心向被人摘去了一樣,疼痛迫使我不忍再看,我默默地閉上了眼睛,和王家二舅退到了遠處。

    可是我感覺那些手中握著鐵鍬的人並沒有動,他們好像在等待著什麽,緊接著就走過一個人,很為難的對王家二舅說:“沒有人添第一鍬土,怎麽辦啊?”

    王家二舅很驚異地看著那個人,不知怎麽辦好。那個人看出了王家二舅的表情:“你是他什麽人啊?要不――”那人沒有再說下去。

    雖然我不懂這第一鍬土的含義,可是隱約裏我感覺到可能和扛靈幡是一類的事,於是急忙說,:“我去填!”

    還沒等二舅搭話,我就跑了過去。

    我沒有接他們遞過來的鍬,小心地把一直拿在手裏的那個秫秸放到外公的棺材上,然後就用手去搬那凍得堅硬的大土塊。

    一塊又一塊,我搬呀搬,手凍僵了,磨破了,出血了,可我毫無感覺,直到把外公的棺材全部掩埋了,連一點影也不見的時候,我才停下。

    那些和我一道掩埋外公的人也都停了下來,做出了要離開的姿勢。

    外公靜靜地躺在了凍土裏,他的棺材也不見了,我好像猛然醒悟,自己從此真的失去了外公,再也忍不住,瘋了似的撲在剛剛堆起的墳上,邊拍打著墳頭邊哭喊著:“外公,你好可憐!你就這樣一個人被埋在這裏了,你怎麽會死?你一輩子對人都那麽好,可命運為什麽對你這麽不公?到底是誰害了你啊?”我使勁地捶著那一塊塊堅硬的凍土,“外公啊,你好狠心,你走了,我和二妹怎麽活?誰還會像你那樣疼我們!你走了,我和二妹就沒家了,你告訴我,我們可怎麽辦啊?”外公墳上的凍土已經被我的手融化了,我不顧一切地哭喊著。。。。。。

    “燕,別哭了!”王家二舅過來拉我,“好孩子,聽話,起來吧!”可是他自己卻當著眾人的麵抹起了眼淚。

    “不,”我掙脫開二舅的手,依舊撲在那凍土上,“外公,你等等我,我不讓你一個人在這裏,讓我來陪你吧!我不要你在這裏,我也不想活著受罪了。。。。。。”

    “好可憐的孩子!”一個陌生的男人紅著眼睛過來拉我,我終於被他和二舅強行地抱到了馬車上。那些已經要離開的人們,聽了我的哭喊,又給外公的墳加了一層土,才默默地離開了。

    盡管我拚死拚活地往車下跳,哭得蒼天垂淚,可是馬車還是載著我無情地拋卻了外公,把他一個人永遠地留在了那片荒野裏。。。。。。

    後來由於拓寬公路,外公的墳被擴到了路基下。三十年後,當我攜夫挈女來看望我的外公時,哪裏還有他的蹤跡!

    可憐我外公騎著馬來到小鎮,最終又被馬拉出了小鎮,連屍骨都成了路基,我想他的靈魂一定經常在路上徘徊,時刻關注著小鎮的變遷。。。。。。可是,又有誰來記得他,承認他,理解他呢?

    曆史往往書寫人的輝煌,卻不去留意那些雖然暗淡,但卻真實的人生!

    成功也好,失敗也罷,我的外公就這樣載著辛酸,帶著遺憾,長眠在小鎮,結束了自己的時代,同時也開啟了一瓶讓我更加難以品嚐的苦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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