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誒。”


    紀柱子蹲在門口, 看著天上的雲彩發出重重的歎息聲,想著,怎麽樣才能變成一個有錢人呢。


    家裏最小的妹妹正從門口過, 小心翼翼看了他一眼,不敢招惹, 轉身就要走。


    她要走,紀柱子卻是見到她嘴巴裏正咀嚼著什麽東西, 而且還聞到了一股香氣。


    聞出來是蛋香味, 他臉上的神色立刻就變了,沉著臉問:“你哪裏來的雞蛋?是不是偷了家裏的雞蛋?”


    他表情太可怕, 對於今年才四歲大的小妹妹來說著實有點嚇人, 一下子就嚇懵了, 傻愣愣的站在那看著他。


    “丫頭片子,成天就想著吃吃吃, 家裏都這麽窮了你還偷雞蛋,丟不丟人。”


    紀柱子上輩子找到的最好的活就是有錢人家跑腿的, 他上輩子不敢奢望什麽, 隻敢想著多賺錢娶個老婆再找個妾, 但這輩子, 重活一次給了他極大的信心。


    他,紀柱子, 可是重新活了一次的人。


    他是不一樣的,紀柱子是如此的肯定。


    上輩子那些他巴結都巴結不上的高官老爺們,帶木倉的軍爺們, 還有那些有錢人,此刻在紀柱子心裏已經落到了下乘去。


    誰能和他一樣,能夠重新活上這麽一輩子呢, 老天爺給他這個機會,肯定不是讓他像是上輩子那樣窩囊,這輩子,他肯定也能成為高官老爺和有錢人。


    於是,覺得自己已經成為了有錢人的紀柱子,就看不太上自己的家人了。


    尤其是他同父同母的妹妹,這個目前才四歲大的小丫頭片子,紀柱子至今都記得,上輩子這個丫頭片子最喜歡哭,小時候一直哭著喊餓,長大了就是默默地哭,後來她出嫁出去,男方雖然年紀大了點,但家裏稍微有點錢。


    紀柱子當時還高興了兩天,畢竟親戚家有錢也能帶帶他,結果這丫頭片子不爭氣,自家男人被外麵的女人勾了魂,後來還被趕了出來。


    讓紀柱子印象深刻的不是這個妹妹多麽多麽慘,而是上輩子他剛剛成為了“上等人”,穿上了嶄新的衣服,頭發抹上了頭油,當時正是他人生中最光鮮亮麗的時候,於是他邀請了同為下人的同僚來家做客。


    結果,就撞見這個死丫頭片子渾身髒兮兮臭烘烘的蹲在院子裏雞窩麵前,偷了雞蛋在生吃。


    丟人啊。


    太丟人了。


    紀柱子現在還記得自己當時的憤怒窘迫,後來,這個妹妹就死了,好像是在夫家餓了很多天,也不知道怎麽迴事拚命逃迴來的,隻來得及吃一枚生雞蛋,就死了。


    都要死了,死之前還浪費一枚雞蛋。


    而且,還讓他在同僚麵前丟人了。


    紀柱子對此耿耿於懷,重生迴來再看見這個小妹妹嘴巴裏吃著雞蛋,想起自己上輩子自覺在同僚們麵前抬不起頭的窘迫,臉色越發難看,伸手一把把她推到地上:“你要不要臉,家裏沒給你吃的嗎?還偷東西!”


    四歲的小丫頭哪裏懂這些,被哥哥重重推在地上,頭磕到了門框,哇的一聲就哭了。


    “長盈、長盈沒有偷雞蛋……”


    “嗤,沒偷雞蛋,你嘴巴裏在吃什麽?死丫頭片子,每天就知道哭哭哭。”


    紀柱子看地上的妹妹越看越不順眼,正要上去踹一腳,突然一聲清脆男童聲響起:“你幹什麽!”


    雖然年紀還小,但五官已然很精致,整個人小小圓圓一圈的男孩遠遠跑過來,抬起頭望向紀柱子:“二哥,你怎麽又兇長盈。”


    “誰兇她了。”


    紀柱子看到來人,神情略微有些僵硬,剛剛的氣勢也沒了:“她偷吃雞蛋,我教育教育她而已,哪家的孩子像是她這樣偷雞摸狗的。”


    “長盈什麽時候偷過東西了?她長這麽大,家裏不讓碰的東西她一下都沒碰過,還有,誰告訴你她吃的是雞蛋了,那是我們一起去摸的鳥蛋,你快點跟長盈道歉。”


    “誰知道是鳥蛋還是雞蛋,還道歉,紀長澤,我教訓我妹妹,關你什麽事,你個小屁孩懂什麽。”


    個子小小態度卻一點都不小的紀長澤冷哼一聲:“你道歉不道歉?你不道歉我就告訴奶奶。”


    嗤。


    小孩子就是小孩子,就算是平時難纏了一點,遇見事還是隻會找大人。


    見紀柱子一臉的不屑,紀長澤就知道他是不打算道歉了。


    果然,這個從小到大都很討厭的二哥麵上露出了更讓人討厭的笑:“紀長澤,她一個丫頭片子你讓我跟她道歉?上次我給你道歉那隻是因為你也算的上是家裏的男丁,就這死丫頭,一個遲早要嫁出去的賠錢貨,我就算是打死她,她一個丫頭片子死了,家裏也不會怪我。”


    他滿臉寫著“你個小屁孩怎麽會懂大人世界”的表情,看的紀長澤恨不得一腳踹在他屁.股上。


    紀長澤知道,紀柱子在他們麵前一向有很奇怪的優越感,每天都用一種“你們都配不上和我說話”“我一根手指頭就能捏死你們”的眼神看他們。


    他對此很不爽,非常的不爽。


    以前紀柱子也招惹過他,都被他反將了迴去,之後,這個討人厭的二哥看見他的時候臉上總算是沒有那種讓人想踢他一腳的表情了,本來紀長澤還挺滿意現在的情況,但紀柱子都欺負到他罩著的妹妹了,他絕對不能忍。


    小男孩用著冷颼颼的眼神望向紀柱子:“二哥,你是不是忘了以前我是怎麽讓你挨幾次打的?”


    紀柱子臉上得意的神情再次僵住。


    這就是為什麽他看見紀長澤這個七歲堂弟就臉色難看的原因了,這個上輩子該成為死胎的堂弟這輩子順利出生不說,小小年紀就精的跟個猴一樣。


    紀柱子幾次惹到他,都被紀長澤給狠狠打臉。


    他也是想不通,明明隻是個這麽大點的小孩,怎麽做事那麽精明。


    但紀柱子是不長記性的。


    要不然也不會被教訓了好幾次照樣惹到紀長澤。


    當然了,紀長澤這個堂弟才七歲大的年齡以及他可以俯視的小不點身高也給予了紀柱子極大的自信。


    “紀長澤,之前幾次是當哥哥的讓著你,你別給我找晦氣,我才是家裏的長子,爺爺奶奶最疼的就是我,你敢惹我,小心你的屁.股。”


    就知道這個臭二哥肯定又忘了上次的教訓。


    紀長澤小小的腦袋瓜裏很少有想不通的事,這個二哥就是他為數不多想不通的人之一。


    主要是他不明白二哥為什麽要越挫越勇,跟沒有腦子一樣的幾次來招惹他幾次被他打迴去,下一次還是不長記性的要來招惹。


    家裏養的那隻歲數最大的老母雞尚且還知道啄紀長澤的時候被揍了一頓下次不敢再啄,怎麽二哥連個老母雞都不如呢。


    紀長澤很費解。


    懷揣著這樣的費解,他轉身,彎下自己沒有腰的小身子,把小聲啜泣的妹妹拉了起來。


    “長盈,你哪裏疼?”


    紀長盈抹著眼淚,委屈的拉著三哥胳膊:“長盈、吸、長盈頭疼,屁.股也疼。”


    “乖。”


    紀長澤從口袋裏掏出一根甜甜草,遞給妹妹:“你去旁邊吃甜甜草,三哥和二哥說說話。”


    “嗯,謝謝哥哥。”小女孩見到甜甜草,哭臉立刻變成了笑臉,很珍惜的捧著草跑出去找了個石頭坐下認真吃起來。


    紀柱子見到這個小丫頭片子給根草就一副樂開花的樣子,更加不屑。


    這樣的妹妹,真是丟他的臉。


    紀長澤手默默放在了隨身帶著的大口袋裏,轉頭看了看天色。


    紀柱子見他一直沒動靜,本來還有點警惕的心也稍微放下來了一點,笑道:“紀長澤,你也就隻能在爺奶在的時候仗著年紀小混賬了,現在家裏沒人在,你能拿我怎麽辦?”


    “趕緊給我讓開,不然再擋著,我可不客氣了,現在家裏沒人在,我就算是打了你,到時候我不承認,你能有什麽辦法?”


    實際上,紀柱子很想真的直接動手,但這個堂弟之前的幾次操作實在是讓他有點虛,於是現在的他還是隻是想逞逞口舌的。


    “是啊。”


    紀長澤的手慢慢從口袋裏拿了出來,是一雙有點大的手套,他好好戴好了,又伸手在口袋裏掏。


    一個彈弓出現在他胖乎乎小手裏,小男孩拉準彈弓,不懷好意的對準了紀柱子:“現在家裏可沒人,我就算是打了你,到時候我不承認,你有什麽辦法嗎?”


    紀柱子:“???”


    他先是下意識後退了一步,接著突然反應過來,嗤笑一聲:“紀長澤,你還真以為村裏小孩認你做老大你就真的是老大了?你多大我多大,你就拿著這麽一個破彈弓,就想打我了?這玩意打在身上能有多疼?”


    “我看我今天不教訓教訓你,你還真要上天了。”


    紀長澤嗬嗬笑,他到底年紀還小,就算是平時再怎麽聰明,也還是有小孩子的調皮,此刻滿臉的不懷好意簡直要溢出來。


    “二哥你說的對,彈弓當然打不疼了。”


    他戴著手套的手伸向了另一個小口袋,從裏麵拿出了被許多葉子捆綁著的小石頭。


    ——砰!


    小石頭精準打在了紀柱子的額頭上。


    石子很小,紀長澤拿捏著分寸,打在那也隻是稍微有點疼,紀柱子卻疼的淒厲慘叫一聲,手下意識伸手去抓了一下傷口,然後疼的整個人都蹲在地上大叫,半天都沒緩過來。


    耳邊,是清脆的童音:“但是蠍子草打人可就不一樣了。”


    紀長澤沒再繼續打,而是摘下手套拿好彈弓,轉頭看了看天色,小小身體站在了紀柱子麵前,得意仰起頭:


    “怎麽樣!蠍子草厲害吧!二哥你之後幾天可要難受了,不抓吧,疼還癢,抓了吧,更疼,誒唷,那個鑽心喲。”


    “二哥你看你看,疼哭了,你說你成天笑話我是小屁孩,怎麽你自己還不如小屁孩呢,這麽大人了還哭,丟人丟人略略略。”


    “還打我呢,你來呀,你來打呀。”


    紀柱子疼的冒冷汗,咬牙切齒的抬頭,麵色猙獰望向堂弟:“紀!長!澤!你居然敢用蠍子草蟄我!!你完了!!”


    小小男孩仿佛是被他這麽難看的神色和滿是狠厲的話嚇到了,臉上露出了怯意來。


    “二哥,你真的生氣了啊?對不起嘛,我下次不敢了。”


    紀柱子見他這樣,冷嗤一聲,他就知道,不過是一個小屁孩,比他大的人真的一生氣,他肯定慫。


    但他沒打算原諒對方,他要把紀長澤扔到河裏麵去,到時候要是他能活著迴來,自己再死不承認就是了。


    他心裏盤算著要怎麽教訓這個堂弟,陰冷神色轉瞬而過,勉強在臉上擠出來一抹笑:“你知道錯了就好,二哥是你親堂哥,怎麽會生你的氣呢?走,你陪著二哥去河邊洗洗吧。”


    紀長澤聲音很小,仿佛充滿了怯意:“二哥,你真的原諒我了啊?”


    原諒個屁,他決定不忍這個堂弟了,反正村裏淹死的小孩多的是,紀長澤就算真死在河裏了,別人總不至於想到他這個堂哥身上去。


    這樣想著,紀柱子笑容越發溫和:“當然了,你是我弟弟,你做什麽我都會原諒你的。”


    麵前的紀長澤好像相信了,精致白皙的小臉上露出認同神色,重重點頭:“二哥你真好,那既然剛剛的事你原諒我了,之後的事你也原諒我吧。”


    “那當然了,我們可是兄弟……”


    紀柱子正誘哄著紀長澤,突然反應過來不對:“什麽??”


    下一秒,麵前的男童就幹脆利落的伸出手,在他紅腫的額頭狠狠輕輕拿手一刮。


    “啊——”


    天邊飛過無數被驚叫聲驚到的飛鳥。


    村裏人都知道,人被蠍子草蟄了之後會劇痛難忍還會非常癢,但絕對絕對不能用手去抓撓,不然八分的疼能一下子提高到八十分。


    於是,紀柱子現在已經疼得站都站不住了。


    他大口唿吸著,視線充滿不可置信的落在了剛剛還滿臉怯意好像真的怕了他的紀長澤身上。


    紀長澤正嘲諷的看著他不屑冷笑。


    “你當我是三歲小孩嗎?還原諒我?全村都知道我不會遊泳,你這個時候帶我去河邊,打的什麽主意真當我不知道嗎?”


    “我就是不跟你去,你能拿我怎麽辦,來啊,打我啊。”


    他在紀柱子麵前搖擺搖擺,一副得意到上天的模樣。


    紀柱子惡狠狠咬牙,按在地上的手慢慢攥緊。


    “紀長澤!!”


    正安靜坐在石頭上吃甜甜草的紀長盈被這聲巨吼吸引了視線,一抬頭就看到二哥那仿佛要殺人的臉色,她嚇了一跳,趕忙對著紀長澤喊:“三哥,快點跑!二哥要打你!”


    紀長澤根本不用提醒,一看到紀柱子那臉色,他溜的比誰都快,小孩子本來就精力旺盛,更何況他從小就愛到處跑,小短腿跑的那叫一個飛快。


    跑兩步還迴頭去看紀柱子,見對方跑的慢,就停下來等等他:“二哥,你好沒用啊,你怎麽連我都追不上,怪不得村裏像你這麽大的哥哥們都不愛和你玩,你看你,脾氣又不好,長的也不行,跑的還這麽慢,誰會跟你玩啊。”


    紀柱子又氣又疼,咬牙繼續追了上去。


    紀長澤遛狗一樣的,帶著他在原地饒了好幾個圈,最後他看看天色,往遠處瞅了瞅,眼珠子一轉,臉上露出了疲憊神色。


    小孩站在原地,雙手撐在雙.腿上,唿哧唿哧喘著粗氣,仿佛脫力了一般。


    紀柱子見此,臉上露出猙獰神色,加快步伐追了過去;“紀長澤,我看你還怎麽跑!”


    “誒呀!”


    紀長澤好像腳下絆了一下,噗通摔倒在地上,膝蓋結結實實一起跪在了地上,看著就讓人覺得疼。


    他摔的這麽實在,紀柱子自然沒什麽懷疑,興奮笑著追了上去,抬起巴掌就要打。


    “哇!!!!!”


    小孩好像嚇到了,哇的一聲哭了出來,哭的那叫一個大聲。


    紀柱子還沒得意兩下,耳邊突然冒出一聲怒吼:“紀柱子!!!你幹什麽欺負弟弟!!!”


    紀柱子:“……”


    他臉上的猙獰神情還沒完全褪.去,此刻已然布上了一些茫然,一轉身,果然看到奶奶王老太滿臉怒意的背著框站在不遠處望著這邊。


    老太太腳下走的飛快,三兩下就到了兩個孫兒麵前。


    紀柱子額頭又疼又癢,剛剛跑的時間太長現在甚至有些窒息,雙.腿軟的麵條一樣,還不等到他和王老太訴苦,一聲驚天動地撕心裂肺的哭叫聲猛地炸開。


    紀長澤小小的身子還跪在地上,見到了王老太跟看見什麽救世主一樣,一把抱住了她的大.腿,大聲嚎哭。


    “奶奶你可來了奶奶,你再不來長澤就要被二哥打死了,嗚嗚嗚嗚嗚奶奶我好怕,我要是被打死了,以後就不能長大,不能長大就不能帶著奶奶去看戲了,奶奶你說你最喜歡看戲的,沒有長澤,誰能帶奶奶去看戲啊嗚嗚嗚嗚嗚嗚嗚。”


    王老太本來看見剛剛大孫子追著打小孫子的畫麵就看的心驚膽戰,現在被小孫子這麽一哭,心一下子就軟了,趕忙放下背著的框抱起小孩哄:“好了乖乖,不哭了不哭了,奶奶這不是來了嗎?”


    紀長澤也沒有一直哭,被哄了兩下就收了眼淚,眼圈紅紅的乖乖被抱在懷裏,帶著哽咽的聲音小聲說:“長澤聽奶奶的,長澤乖。”


    誒唷她的乖乖小孫孫啊。


    怎麽能這麽懂事呢。


    王老太心軟成了一片:“咱們長澤真是乖,快讓奶奶看看,你哥哥打在你哪裏了?現在還疼不疼呀?”


    根本沒碰著紀長澤一根手指頭的紀柱子:“……”


    他滿是怒意的開口:“我根本沒碰這個小兔崽子一下。”


    “張口說瞎話,剛剛我可是親眼看見你追著長澤打的,長澤都被你打哭了。”


    紀柱子:“???”


    “我真沒碰他,我……”


    “奶奶,哥哥沒有打長澤。”紀長澤小小聲的打斷了兩人對話,因為剛哭過,還帶點鼻音。


    紀柱子惡狠狠瞪了他一眼:“奶,你看見了吧,他自己都說我沒有打他的。”


    “哥哥說的對,哥哥沒打過長澤。”


    紀柱子得意望向他。


    就說,小孩到底是小孩,怎麽可能鬥得過他。


    然而,七歲大點的小豆丁說著說著,聲音又啜泣起來,蜷縮在王老太懷裏,語氣裏滿是懼怕:“哥哥,長澤按照你說的告訴奶奶你沒有打長澤了,你不會再打我了吧……”


    紀柱子;“……”


    不是。


    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你這樣說,好像顯得我威脅你不讓你告訴別人我打過你一樣。


    雖然他承認,他剛剛的確是抱著這麽個想法的。


    但問題是,紀長澤的一根毛他都沒碰著啊。


    紀柱子正憤慨著,就對上了王老太憤怒的視線。


    他:“……”


    “奶,我真的沒打過他,紀長澤他是故意這麽說的,他就是想讓你誤會!”


    王老太嗬嗬:“他今年才七歲,他懂這些嗎?他能懂嗎?”


    他還真能。


    紀柱子看著正躲開王老太視線對自己無聲略略略的紀長澤:“……奶你看他!”


    王老太低頭一看。


    紀長澤又用小小軟軟的手臂摟住她脖子,很依賴的小聲說:“奶奶,長澤不要奶奶心疼,以後為了奶奶,長澤不會再惹哥哥生氣了,嗚……哥哥打長澤,長澤也不會躲了。”


    紀柱子:“……”


    他帶著心中不祥的預感看向王老太,果然見到對方正兇神惡煞的望著自己。


    紀柱子從上輩子就一直很怕王老太,哪怕上輩子他是家裏唯一的男丁,王老太一直很疼他,家裏什麽好吃的好喝的都是緊著他花銷,他也還是怕她又煩她。


    王老太是很疼他,但她的疼愛不是無限的,她也疼家裏的丫頭片子,雖然隻有一點點,但她拒絕了上輩子紀柱子提議讓姐姐妹妹給他換親的提議,在紀柱子想要錢在城裏買宅子的時候,她也不同意紀柱子說把姐妹倆賣給大老爺的提議。


    這一點一直讓紀柱子很不滿。


    都是丫頭片子,幫他換個媳婦迴來怎麽了,還有,賣給大老爺,大老爺那麽有錢,對她們來說還是吃香喝辣的呢。


    可他不敢違背王老太,王老太很強勢,紀柱子知道自己雖然在家裏最受寵,但家裏的爹娘叔叔伯伯嬸嬸們卻都更加聽奶奶的話,奶奶一聲令下,他們再怎麽疼他也隻會聽從吩咐,上輩子知道真的撕破臉也幹不過奶奶,隻能內心滿是不爽的忍了。


    好在後來這個死老太婆生了一場大病,沒熬過去死了,紀老漢在前幾年就死了,家裏其他人壓不住他,還是很順利的把妹妹嫁給了那個有點錢的老頭。


    可惜,不爭氣的,連個老頭都勾搭不住。


    想到上輩子,紀柱子又生氣了,他想要維持自己上輩子在家裏說一不二的形象,可還沒張嘴,就先看到了麵前虎著臉還沒死的奶奶。


    紀柱子那一股子氣刷的一下就鬆散了。


    他看了一眼滿臉委屈的紀長澤。


    不就是裝委屈嗎?誰不會啊。


    紀長澤不過是個小屁孩,把他這家夥的手段學過來,紀長澤就沒什麽法子了吧。


    這樣想著,紀柱子也快速在臉上露出了委屈神色。


    紀長澤隻看了他一眼就知道了他的盤算。


    小家夥不屑的擦了把眼淚。


    裝也不裝的像點,看這臉上的表情僵硬的,生怕人家看不出來他是裝的不成?


    紀柱子聲音也委屈下來:“奶奶,你講講理啊,剛剛是紀長澤先用彈弓打我,我氣不過才追著他打的。”


    嗤。


    告狀也不知道抓重點,重點是彈弓嗎?重點明明是蠍子草好不好。


    紀長澤在心底冷哼,第n次想不通為什麽自己這麽聰明卻有個這樣愚蠢的堂哥。


    跟紀柱子鬥智鬥勇他都覺得沒勁。


    他耐心的等著紀柱子擠出來幾滴眼淚,給了對手充足的使出手段機會了,才開口:“對,我是用彈弓打二哥了。”


    王老太本來還不信紀柱子的話,聽見紀長澤這麽說一愣,連忙問:“怎麽迴事?長澤你打哥哥幹什麽?”


    長澤一向乖巧,說他莫名其妙調皮打人,王老太是不相信的。


    “誰讓他欺負長盈的,他還說長盈是丫頭片子,奶奶你不信問二哥他說沒說。”


    紀柱子聽到這話第一個反應就是否認,但見紀長澤正探長脖子看向紀長盈方向,立刻警醒過來。


    這個紀長澤,一直猴精猴精的,怎麽可能給他說話的機會,這次主動給他機會否認,肯定有陰招。


    紀柱子也不想這樣警惕一個才七歲的小孩,可奈何紀長澤實在是“惡跡斑斑”,他怎麽看怎麽覺得就是這樣,再加上這話問一問紀長盈就知道了,他索性幹脆點頭痛快承認。


    “對,我是說了,但村裏誰不是這麽說家裏丫頭的。”


    紀長澤小小聲:“他要是光說長盈也就算了,可他說,他是男丁,隻會給男丁道歉,家裏的賠錢貨他想打就打了。”


    “奶奶,二哥說,家裏也就男丁值錢,像是我娘和嬸嬸她們,還有奶奶你,都是賠錢貨,是死丫頭片子,嗚……我不想他這樣說奶奶你,還有我娘和嬸嬸,奶奶你那麽疼二哥,他還想打你。”


    “長澤不懂,什麽是男丁,為什麽是男丁就可以打家裏的女人,就可以不幹活,長澤不想這樣,長澤喜歡幫家裏人幹活,長澤不想你們辛苦。”


    紀柱子:“???”


    紀柱子:“……”


    雖然他心裏真的是這麽想的,但他真的沒有說出來啊。


    王老太看他的視線已經徹底冷下來了。


    她自己是個女人,也覺得家裏男丁貴重,但這不代表她可以容忍家裏的男丁看不起家裏的女子們。


    什麽意思?


    老娘當初也不是吃白飯的,你們爺爺在那幹活,我也沒少幹,怎麽?靠著我們供養出來的孫子,現在開始看不上和嫌棄身為女人的我了?


    而且,被紀長澤這麽一提醒,她才想起來,如今已經十幾歲,在村裏算的上是個大人的紀柱子,居然從小到大一直沒怎麽幹過活。


    剛開始,是因為他是家裏唯一的男丁,年紀又小,所以全家人都小心翼翼照顧著他,怕他夭折,什麽好吃好喝的都供著他。


    後來,長澤出生了,紀柱子不再是家裏唯一的男丁,卻也是長子,家裏人一直也很照顧他,他從未主動提起過幫著幹活,因為都習慣了他不下地,竟然也沒人覺得哪裏有什麽不對。


    再看看人家長澤,雖然今年才七歲,可自從他會跑來跑去開始,就已經在幫著做力所能及的事了,什麽往地裏送飯送水,幫著摘菜擇菜洗菜,有的時候農忙家裏忙活不過來,飯都是他帶著才四歲大的長盈做的。


    男丁在農家是貴重,要是隻有紀柱子一個男丁,他這樣也就算了。


    可這不是還有長澤呢嗎?


    同樣是男丁,長澤就一直在幫著家裏做事,從來不添亂,再看看紀柱子,都多大的人了,從來沒下過地不說,家裏的活也從來沒幹過。


    而且,還欺負弟弟妹妹。


    現在甚至還覺得他是男丁他就了不起能夠俯視全家了。


    他就算真的是全家唯一的男丁,他可以不幹活,也可以每天白吃幹飯,但絕對不能理直氣壯的以為他可以隨便欺負妹妹。


    村裏多少被寵壞了的男丁就是這麽著把家中姐妹當做自己所有物,隨隨便便就賣人的。


    別人家她管不著,他們自己家,女孩肯定沒有男孩重要,但男孩也不能作踐姐妹。


    王老太越想越覺得紀柱子是時候該好好管教一下了,她冷著臉,手下輕柔的抱著小孫子,對大孫子說:“你跟我進來。”


    紀柱子:“……奶,我可以解釋的……”


    “你解釋個屁你解釋,給我進來!”


    紀長澤乖乖把頭趴在王老太肩膀上,對著後麵的紀柱子擠眉弄眼。


    紀柱子:“……”


    他咬牙,滿臉不服的跟著進了門。


    “長盈,你去喊你爹迴來。”


    聽到這話,紀柱子臉色一下子變了。


    一般這種情況喊他爹迴來隻有一個可能,那就是王老太覺得自己力氣還是不夠,這才把兒子喊迴來揍孫子。


    他一想到要挨揍就頭皮發麻,趕忙求情:“奶,我知道錯了,下次我真的不會了,奶,我身子骨弱,禁不住打,求求你了奶……”


    到底是疼愛的大孫子,王老太本來滿是堅定,此刻被這麽一求,也忍不住有點猶豫。


    紀長澤突然“啜泣”一聲。


    王老太注意立刻轉移:“怎麽了?哪裏疼嗎?”


    “嗯……膝蓋疼。”紀長澤滿臉小可憐樣,頹廢的低著頭:“剛哥哥追我,我好怕,就摔倒了,正好跪在地上。”


    說著說著,他突然看向紀柱子。


    紀柱子:“……”


    他開始感覺到不安了。


    果然,下一秒,小孩就滿臉怯怯的縮了縮身子:“對不起哥哥,是長澤自己摔的,長澤不說是哥哥追的了,哥哥不要瞪長澤。”


    紀柱子:“……”


    他瞪大眼:“你!”


    “你什麽你!”王老太果然火氣一下子就上來了:“還不趕緊給我進去,你都把弟弟給打哭了,還嚇唬他!”


    “我沒有!”


    “你沒有你眼睛瞪的那麽大幹什麽!”


    眼睛真的瞪得很大的紀柱子:“……”


    紀長澤拉拉王老太袖子:“奶奶不要生氣了,我穿得厚,應該沒事的,哥哥知道錯了就好。”


    王老太瞬間春風化雨,先是憐愛的看了一眼乖巧的小孫子,再望向大孫子時,就滿滿都是恨鐵不成鋼了:“你看看弟弟,多不記仇,再看看你,這麽大的人了,還欺負弟弟妹妹。”


    紀柱子:“我、我這,你!”


    “還不趕緊給我進去,誰教你的那些話?!什麽丫頭片子賠錢貨?我告訴你紀柱子,我們家沒那麽一說,你姐姐妹妹們怎麽樣,輪不著你來插手。”


    一刻鍾後,紀長盈帶著行色匆匆的紀二迴來了。


    再過了一會,兩個小豆丁坐在門外,聽著裏麵傳來二哥被打的慘叫聲。


    紀長澤小大人一般的歎口氣,一邊從自己的衣服裏膝蓋部位抽出兩個大厚棉片,一邊對著紀長盈說:“長盈,你說二哥為什麽那麽討厭,明明你和大姐都挺正常的啊。”


    紀長盈搖頭:“長盈不知道。”


    “是吧,我也想不通,為什麽他想幹掉我呢?你看他那個眼神,恨不得直接把我扔河裏去,不都是他先招惹我的嗎?”


    紀長盈聽不懂,拍拍他的手:“三哥不要難過,長盈喜歡三哥,大姐也喜歡三哥。”


    “我倒是不難過,就是發愁,我得先下手為強啊,對了,長盈,今天哥哥教你先下手為強,意思呢,就是如果有人要對你不利,你就先把他幹掉。”


    “比如說今天,你三哥我呢,先揍了一頓二哥,然後再故意惹他生氣,等到他被氣的沒腦子的時候,就趁機再揍一頓,最後,掐著奶奶迴家的時辰,故意讓他來追我,這樣奶奶就能正好撞見二哥打我,哥哥教你,你下次啊,如果有人欺負你,你又比他小,打不過他的時候,就這麽幹。”


    紀長盈聽的懵懵懂懂:“三哥好厲害,三哥,這是誰教你的啊?”


    “這還用教?隨便想想就會了。”


    紀長澤隨口說完,乖乖坐在門口,看著王老太和紀二又出去摘菜了,立刻乖巧坐。


    “奶奶你和伯伯去吧,長澤會幫二哥倒水的。”


    “倒什麽水,你和長盈玩去吧。”


    看著兩人走了,男孩低頭套袋子,滿臉認真戴上手套掏出彈弓,滿臉雀躍的對著屋內探頭探腦。


    “三哥,你看什麽呢?”


    “我在準備先下手為強,你聽著啊,三哥讓二哥唱歌給你聽,讓他表達對害你頭和屁股疼的歉意。”


    紀長澤躡手躡腳帶著彈弓進去了。


    一分鍾後,屋內再次響起了紀柱子的慘叫聲。


    “啊!!!!我的屁股!!!紀!長!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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