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花過眼,轉瞬之間已經到了4月中旬。又是一個熏風習習的午後,玉川紀子抱著剛從藤原家喝奶迴來的雪千代跪坐在靠著庭院的緣側上。在和風的輕拂之下,庭院中的那棵枝垂櫻體態微展,一些開得較早櫻花趁著這無力東風翩然而下。


    ‘緣側’是傳統日式住宅中必不可少的一個組成部分。是沿著房間外緣鋪著木板的細長的構造。扶桑建築師黑川紀章認為,它是介乎於內部空間與外部環境的第三域,作為一個插入在室內與室外之間的空間。因此,作為內與外的一個媒介性的結合區域,緣側空間是典型的‘灰空間’,它的最大的特點就是即不割裂內外空間,同時又不是完全獨立存在於內部與外部之外,可以說它是一個可以提供室內與室外之間的一個中途節點。這是一個具有特定屬性的場所,它與人們的一切愉悅活動相關聯,也是人們發生各種行為的原有生活區域的空間的延伸。(緣側真心是個神奇的東西,我不知道該怎麽描寫······所以照抄百度(捂臉))


    “真是一場櫻花雨啊!連凋謝的姿態都那麽熱烈,不愧是與武士並稱的花啊(扶桑有句俗語:人則武士,花則櫻花)!”看著簌簌而下的殷紅花瓣,偶爾還有一兩片飄到自己身前,正舒舒服服躺在自己母親懷中的雪千代喟然歎道:“這落地的速度,大概是每秒五厘米?從花開至花謝也不過是一周的時間而已,花期不能說長。花色也隻是比較普通的幾種而已,花的結構也隻是平淡簡單,稱不上是豔麗。真是既熱烈又悲切,既平凡又難忘之花啊!”


    “花の色は、移りにけりな、いたづらに、わが身世にふる、ながめせし間に(花褪殘紅,人世若夢,歲月無情摧繁華,苦雨紛紛長憂思)”雪千代還在驚歎櫻花的奇妙之處,玉川紀子也望著眼前的飛花,啟唇吟出了一首和歌。


    “······母親最近有些不對勁啊······自從從平安神宮迴來之後,每天都在這裏看院子裏的櫻花。剛才那首應該是小野小町的作品吧,是感概韶華易逝,紅顏易老的和歌···看來母親是觸景生情了,稍微有些悲觀了啊。不過,這個緣起是什麽呢?是那兩個中年人的對話的內容嗎?”雪千代有些憂心地看向了自己的母親,伸出了雙手扯了扯她的衣服。


    “不過,母親為什麽總是穿深色調的衣服啊···留袖也就罷了,連訪問著、付下、小紋、織布什麽的都是以黑色的為主。衣服上的圖案也是,都是一些鬆梅竹之類的樹木,幾乎沒有什麽亮眼的花紋。明明以母親現在的姿容,即使是穿振袖都不會有違和感的說······”


    雖然憑借母親的容貌,無論穿什麽衣服都是好看的。而且以母親的品味和眼界自然是高的,然而雪千代覺得她所選取的衣服典雅有餘而明麗不足,覺得母親應該穿一些更活潑,更輕快的服飾,總是穿成這樣,感覺就像是在自我禁錮。


    關於和服的種類,從常服到禮服大致有:浴衣(便裝);織布、小紋、色無地(常服);付下、訪問著、黑留袖(一般禮服);正式禮服:振袖(未婚嫁的女子所穿)、黑留袖(已婚女子所穿)。玉川紀子雖然未曾婚嫁,但由於年齡方麵的原因,以及一些個人的因素,也選擇留袖作為自己出席正式場合的禮服。


    感覺到了懷中的動靜,玉川紀子看向了雪千代,正迎上對方擔憂的眼神,心中一動,莫名的能感知到雪千代想要傳達的情感。


    一直以來,玉川紀子都有一種奇妙的感覺:雪千代能理解自己的心境,而自己也越來越能讀懂對方能夠眼神所要表達的意思。大概是愛屋及烏的緣故,玉川紀子並未覺得這樣有什麽不妥,反而愈發地相信雪千代是神明專門賜予自己的寶物。


    “如果不是神賜的祝福,雪千代怎會如此有靈性,兩人又怎麽會心意相通到這種程度呢。”所以玉川紀子更加地珍視自己手中的這個嬰孩,也會把他當作是談話的對象,說一些他這個年齡顯然理解不了的話語。


    “居然要讓你這個小家夥來為我操心,我這個做母親的還真是不合格呢!”玉川紀子心中一陣暖流淌過,輕刮雪千代的小鼻子笑著說道:“母親這隻是進入了更年期,有些焦躁不安而已,這一段時間正在努力調整,很快就能整理好的哦!不過,自從加奈和美嘉走了以後,這個家安靜了好多啊···”


    進入4月,白鳥加奈和鈴木美嘉在處理完‘京舞’的場地插花事宜之後都迴到了自己的老家,為即將到來的婚禮做最後的準備。


    “請老師一定要來參加我的婚禮哦!”兩女在走之前都盛情邀請道:“對了,還帶上我們可愛的雪千代。”


    玉川紀子當時答道:“我去倒是沒問題,不過雪千代可能就去不了了。畢竟一來一迴時間比較長,雪千代的吃飯都會成問題,而且也不知道他能不能經受地住舟車勞頓,還是將他托付給藤原夫人照顧比較好。”


    白鳥加奈輕撫著雪千代頭上的那撮鬆軟的頭發,遺憾地說道:“也是呢!真是可惜啊,下次再見到你不知要到什麽時候了,那麽可愛的孩子,真是舍不得離開啊······對了,老師,以後讓雪千代娶我的女兒吧,雪千代成為我的女婿的話,就是‘半子’了,這樣我們就又是一家人了!”


    “欸?”“欸!”玉川紀子和鈴木美嘉都被白鳥加奈這清奇的腦洞震驚到了。


    本來因為兩個那麽照顧自己的大姐姐就要走了,還在暗自神傷的雪千代,也被突如其來的‘婚約’弄懵了:這是哪兒跟哪兒啊···怎麽就到這種話題了?而且,我可是已經有幼馴染的人了!想到這,又感到一陣沮喪:話說,這小繪理整天就知道欺壓我,每次去藤原夫人那裏想喝口奶都會被她阻撓。關鍵是我和他身形差距有點大,現在根本不是她的對手。這年頭,混口奶喝還真不容易啊···小時候就這樣,長大了估計就要了不得了!說好的心有靈犀,說好的大哥哥身後的跟屁蟲呢!”


    鈴木美嘉有些期期艾艾地問道:“加奈,你都還沒結婚???怎麽知道以後會生女兒,而且,讓雪千代娶你女兒之類的,會不會太早了點。”


    隻見白鳥加奈伸出食指虛點空中,看向鈴木美嘉得意地說道:“我可是在清泉寺中求過佛祖的哦!以後我會誕下一對龍鳳胎,女孩子那個,就嫁給雪千代好了···”說著說著,眼中又是光芒一閃,直勾勾地看向了美嘉的肚子。


    “加奈,你不會又在想什麽奇奇怪怪的東西了吧···”鈴木美嘉被白鳥加奈盯得有點發毛。


    白鳥加奈突然湊到了鈴木美嘉麵前,涎著臉道:“美嘉,要不你生一個女孩吧!剛好嫁給我的兒子,這樣的話······啊哈哈哈···”白鳥加奈沉醉在了自己完美的構想中,不自覺地放聲笑了出來。


    鈴木美嘉一臉拿你沒辦法的表情,嘴角抽了抽:“加奈,你現在的樣子好猥瑣,像個擁擠的地鐵裏的中年癡漢·······”


    “欸!有嗎?哈哈,一定是錯覺!”白鳥加奈不好意思地幹笑兩聲。


    一旁的玉川紀子笑笑道:“其實我也很舍不得你們兩個,以後相互之間可以多走動走動嗎!閑暇的時候寫寫信件,打打電話聯係聯係也是可以的嘛,等雪千代稍微長大一些,我也想帶他去你們那裏看看,到時候可不要嫌棄哦!”


    最後,兩女留下了聯係方式,約定安定下來之後再交換具體的聯係地址,並相約出席各自的婚禮,之後便分別乘上了去往鹿兒島縣和高知縣的列車。


    感慨了一番這閑寂的日子,玉川紀子拿起了身側的讀物----藤原夫人給她的育兒寶典,開始讀了起來。雪千代也百無聊賴的看著四周的景色,感覺又是一陣困意襲來:“嗯?籬牆外好像有人???是山上的那個大和尚,後麵還跟著一個人。


    “啊!這不是道義大師嗎!”透過櫻樹枝丫的間隙,玉川紀子也看到了外麵的清泉寺道義:“不嫌棄的話,進來坐坐吧,前日剛做了一些點心,剛好也可以請您嚐一嚐····您身後那位,莫非就是······”


    清泉寺道義頌一聲佛號:“貧僧還有事在身,就不叨饒玉川檀越了。說起來,您還沒見過吧,我身後這位就是前一陣子剛皈依我釋門的弟子,清泉寺道心。”


    清泉寺道心一手放於胸前,口誦佛號,朝著玉川母子欠身行了一禮,算是相互間見過了。


    借著良好的視力,雪千代好奇地看向了那個年輕的和尚:“這年頭還有人主動出家,真是少見啊····看相貌,這人最多也就20來歲吧。但是,他的眼神···”


    隻見那清泉寺道心長著一張棱角分明的臉,劍眉星目,相貌堂堂,四肢勻稱,雖然剃著光頭,但是其身上隱隱有一股難言的魅力。然而,觀其眼神,卻是黯然一片,毫無生氣。明明有一副氣勢蓬勃,宛如春夏之氣的身軀。眼神裏卻是灰暗蒼白,使看到的人恍如身臨生機漸泯秋冬之際。


    “看來也是一個有故事的人啊······也是,沒有一些隱情,又怎麽會那麽年輕就遁入空門呢!那人看起來也不像是道義大師的子嗣。”雪千代不由得想到。


    似乎察覺到有人在窺伺自己,清泉寺道心習慣性地掃視著四周,尋找窺探的根源。剛抬起頭,又好像想起了什麽,又緩緩地垂下了目光,剛好對上了雪千代好奇的眼神。清泉寺頓時一愣,與其對視了一會兒,難以形容的痛苦神色侵入了他的五官,終於還是怏怏地低下了頭:“如果奈奈還在的話,我們結婚之後,也會有一個這麽可愛的孩子吧···”


    “嚇!這個叫道心的年輕和尚的視力居然也那麽好?還是說他隻是碰巧對上了我的目光?隔這麽遠,還有櫻花的阻擋居然還能發現有人在觀察他的話,也太厲害了吧!不過,他最後的那個表情又是怎麽迴事,怎麽突然就變的那麽沉痛了···?”雪千代有點吃驚又有些不解,自己的視力那麽好,大概是穿越過來之後唯一的福利了,如果再碰上一個普通人也有那麽好的視力,那自己豈不是很沒優勢。


    “所以說,如果是作為位麵之子之類的東西,應該還有一些特異功能沒有開發出來吧!”雪千代結合自己的破碎記憶,得出了:自己既然‘貴為’傳說中的穿越眾,理應有一些強大之處的結論。“至於身體弱雞成這樣,應該是個意外吧···那啥,夫天將降大任於是人也,必先······”


    道別之後,清泉寺師徒便朝山上的寺廟走去。“那個孩子,身世也是可憐啊!”清泉寺道義突然說道:“正月裏被人遺棄在山間的寺門外凍了一夜,好不容易保住一條性命,希望以後不要留下後遺症才好···”


    “哦?那位玉川檀越的孩子嗎?原來不是親生的孩子啊!”清泉寺道心淡淡地說道:“而且應該還是個早產兒吧,我看那個孩子體調虛弱,氣血不足。畢竟基底不好,估計長大後也會夠嗆吧。”


    “嗯,你也看出來了啊。其實,那孩子是個棄兒。在玉川檀越手中,雖說是養子,但我看平常人家對待親生骨血也沒有那位夫人那般竭盡全力呢!”清泉寺道義歎息一聲:“這大概也是那孩子經曆過一劫之後的福報吧,一飲一啄,莫非前定???隻是以後會變成怎麽樣呢?”


    清泉寺道心停下腳步,仔細地咀嚼著這幾句話,旋而目光迷離地慨然道:“是這樣啊···是正月裏出生的嗎?這就是宿命吧···”眼中突然泛起一絲神采,向清泉寺道義告一聲罪,轉身走向了玉川宅邸。


    看到清泉寺道心去而複返,站在籬牆之外,有些欲言又止的感覺,玉川紀子有些詫異:“這不是道心師父嗎?請問有什麽事兒嗎?”雪千代也好奇地看向外麵的年輕和尚。


    清泉寺道心欠身,遠遠地看著雪千代道:“啊!也沒有什麽其他事情,就是想請問一下玉川檀越,您懷中的孩子是正月裏出生的吧?”


    “啊,你是說雪千代嗎?具體是不是元旦那天出生的我也不確定···但是對我和雪千代來說,正月確實是一個開始。哦,對了,雪千代是這孩子的幼名···”玉川紀子對清泉寺道心為什麽問這個問題有些摸不著頭腦。


    雪千代也是一臉緊張:“他怎麽那樣看著我···不會是發現我的特殊之處了吧,還是說想編出我與佛祖有緣之類的話,把我拐上山當小和尚······”


    得到了玉川紀子的確認,清泉寺道心方才說道:“玉川檀越,恕我直言,您的孩子先天稟賦虛弱,又在寒風中凍了那麽久,以後的道路或許會很艱難。不如將他舍與弊寺,小僧與師父在醫學一道都有研究,或可幫助他擺脫早夭的命運···”


    “我就說!我就說!這和尚一定想把我拐進廟裏,我才不要當和尚呢!!還編出我很快就要要掛掉這種話······”雪千代緊抓著自己母親的衣袖,不安地轉動著自己的眼珠子。


    另一邊,未等清泉寺道心說完,玉川紀子也出言打斷:“多謝小師傅的好意,但是唯有舍棄雪千代這件事,我是無論如何都不會願意的。我業已決定傾盡全力養護這個孩子,絕不會讓他遭受那種悲哀的命運的。”


    清泉寺道心微微一愣,而後微微點頭道:“既然玉川檀越已經有這種決心了,那我就不好再強求了。但是以後如果需要幫助的話,請一定盡管提出來!”說完,便轉身迴清泉寺去了。


    “雪千代是我玉川紀子的孩子,我是不會讓雪千代再遭受苦難的!”在飄絮飛花的四月,玉川紀子輕聲向懷中的孩子許諾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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