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尋二十年前的太遊山主?


    看到寧奕麵容的那一刻,這位太遊山弟子雙腿一軟,險些就要跪倒下來。


    特娘的。


    這位兇名昭著的寧大魔頭……怎麽來自己宗門了?


    剛剛穹頂那處太陰崩塌,太陽重映的異象,吸引了整座太遊山的注意!


    “嗖嗖嗖——”


    數百道劍光齊刷刷向著山門迸射而來,馭劍掠至山門石柱之處的太遊弟子,入眼所及的第一幕景象,便是那位四肢蜷縮,整個人被打到嵌入石壁中的供奉殿大長老。


    接著,便是寧奕的狠話。


    寧奕坐在馬背上,再次開口,聲音響徹整座太遊宗門。


    “寧某此番前來,特意拜訪二十年前的太遊山主!”


    雷音滾滾,洞天震顫。


    諸弟子心頭一驚……寧大魔頭,這是來算舊賬了!


    二十年前,天都血夜,太遊山參與了對裴旻的圍殺!


    隨後的十年,太遊山數次追殺跌境逃亡的裴旻弟子徐藏。


    一道雪白流光,從遠方山水瀑布之中直射而出,現任太遊山主周宣,踩在飛劍之上,落在山門之前。


    數百道劍光,在周宣背後懸浮,隱約有凝結成劍陣之勢。


    寧奕神情淡然,無視了這些飛劍。


    而太遊山主,則是抬起一條手臂,給自己背後的劍修弟子示意……不要凝結劍陣。


    陣法之術,的確有玄妙功效,可以以多勝少,以弱勝強。


    可在絕對的實力麵前……陣術,便失去了意義。


    他看到那嵌入石壁的秋玄老人,便知曉,如今寧奕雖隻露星君氣息,真正殺力,卻是要遠超此境。


    “寧山主。”周宣揖了一禮,道:“在下方才正在閉關,不知寧山主大駕光臨,有失遠迎。”


    寧奕坐在馬背上,隻是微微頷首,算是見過。


    他微笑道:“周山主客氣了。”


    周宣絲毫不動怒,也是一笑,誠懇問道:“寧山主……有何貴幹?”


    “來辦事,一件公事,一件私事。”


    寧奕麵無表情,道:“那件公事,我不想說第二遍……等我走後,讓秋玄說於你聽吧。”


    聖山之主,神念籠罩山界!


    自己來此的一舉一動,其實都在周宣眼中——


    北境戰潮,聖山出兵……寧奕方才宣讀天都詔令之事,其實這位周山主看得一清二楚,說什麽閉關未聞,分明是想借秋玄之手,直接在山門之外,將自己謝絕。


    打的一手好算盤。


    可惜,寧奕根本就不給周宣機會。


    你想客客氣氣當個好老人?


    周宣深吸一口氣,他依舊是掛著不慍不怒的溫和笑容,望著眼前坐在馬背上巍然不動的年輕人。


    不斷提醒自己……


    製怒。


    製怒。


    打起來,太遊山沒人是這廝的對手。


    “天都詔令之事……周某知道了,出戰之事,絕不含糊。”周宣表麵上不動聲色,暗地裏傳了一縷神念,退了一步,問道:“今日……寧山主可否息事寧人,就此別過?”


    寧奕掃了周宣一眼,神情沒有波動。


    他拍了拍馬鬃,高大駿馬噗嗤一聲,打了個響鼻,昂首挺胸,繼續前行,馬蹄噠噠噠踐踏在太遊山山門青石路上。


    聲音緩慢悠揚,與周宣擦肩而過。


    周宣笑意僵硬。


    數百柄飛劍,先是一怔,然後迅速凝結,一縷縷劍氣直衝雲霄,太遊山修行陰陽合擊之術,在陣紋之道上,也頗有研究——


    兩撥飛劍,分化演練出“太陰”,“太陽”!


    赫然與宗門上方的兩輪光影,交相輝映。


    寧奕抬起頭來,望著這三四百位飛劍劍修,輕聲笑道:“太陰劍陣,太陽劍陣……有點意思……”


    兩撥飛劍,橫在山水瀑布之前。


    一位命星境供奉喝聲道:“寧奕……前方乃是太遊山祖地,太宗主靜修之地,速速止步!”


    馬蹄聲停頓一刹。


    寧奕望向那座山水瀑布,輕聲笑道:“哦?若不止步,如何?”


    太陰劍陣,太陽劍陣,下壓十丈!


    “嗡——”


    一人一馬所在之處,一股大勢洶湧落下!


    寧奕神情不變,輕輕抖肩。


    “砰”的一聲!


    太遊山青石地麵,炸開一張蓬勃蛛網,兩座劍陣之力,盡數卸開!


    寧奕胯下駿馬咀嚼腮幫,毫無壓力地繼續前行。


    那位命星供奉,神情一變,看到寧奕毫無退卻之意,眉尖一挑,淩厲喝聲道:“殺!”


    轟隆隆——


    穹頂兩輪劍氣太陽,席卷下來。


    天昏地暗。


    有人神情陰沉抬首。


    “就憑你們,也配在我麵前拔劍?”


    寧奕眼神冷了下來。


    這道低沉聲音在整座太遊山界上空響起,宛若悶雷,直炸心湖,幾乎要將人耳膜撕裂!


    一道長虹,如大河一般落下,將太遊弟子籠罩!


    一瞬間,組成太陰太陽兩座劍陣的數百柄飛劍,被神性摧枯拉朽地折斷!


    劍陣瞬間破去!


    寧奕迴頭,冷冷望向周宣。


    今日他來太遊山“拜訪”……鬧出這般動靜,那位二十年前的太遊山主,仍然龜縮躲在祖地之中,不敢來見。


    這讓寧奕……很是失望。


    既然你還不出麵,我便讓太遊山顏麵盡失!


    寧奕抬起一隻手,對準遠方那座山水瀑布,緩緩合掌。


    “再不出麵,這座祖地,此後就不要再留了。”


    寧奕淡淡開口。


    遠方那座懸浮瀑布,轟的一聲炸開,水汽模糊之中,整座山體似乎都被巨力擠壓,要捏成齏粉。


    見此一幕,周宣瞬間動了。


    他化為一道白色長虹,拔地而起,撞向寧奕,在撞入寧奕三尺範圍那一刻,氣勢兇猛地拔劍。


    寧奕無動於衷。


    踏入太遊山,自始至終,他都沒有拔劍。


    一手捏攥山水瀑布。


    另一隻手,則是並攏兩根手指,化為虛影,以指尖點撞周宣的劍鋒。


    “砰砰砰砰——”


    一息迸發出數百道爆裂聲響!


    寧奕穩坐馬背之上,以一縷純陽氣,護住周身三尺之地,與周宣“纏鬥”,說是纏鬥,這副場景看上去卻頗有些老叟戲頑童的意味。


    太陰劍陣,太陽劍陣,支離破碎。


    周宣被寧奕玩弄於股掌之間。


    飛沙走石之中,一聲歎息,幽幽響起。


    周宣劍鋒下斬之時,一襲同樣雪白,卻更加高大的身影,攔在寧奕和周宣之間,一隻手攔住自己弟子的腰身,緩緩將其搬出劍域之中……在這聲歎息響起之時,整座太遊山的亂象,仿佛都陷入了凝滯之中。


    破碎的劍刃,如同雨珠,但下墜地無比緩慢。


    時間流速,被放緩了數倍,數十倍。


    唯一不受影響的,就是寧奕。


    寧奕神情平靜望著眼前這位高大白袍男人,二十年前參加天都血夜圍攻,如今已歸隱祖地的太遊山太宗主。


    周宣的師父,按修行年月來看,已有三百年之餘。


    但劍眉星目,毫無衰老跡象,陰陽之道,幾乎臻入圓滿。


    太陰太陽,都在一人之上重疊,近乎完美地點燃了涅槃道火,所以看起來,仍然是三十歲模樣,他站在這裏,這裏仿佛便是天地中心,日月在此爭輝!


    “有點意思……”


    寧奕在這位太宗主身上,看到了陰陽之道,還有時之道。


    按境界來算,這絕對是一位不世出的天才,同時修行兩條大道,而且兩條大道,都修行到了極高的境界……


    而在太宗主現身的這一刻,寧奕也明白了,為何自己如此踐踏太遊山,他都未曾出麵的原因。


    這位太宗主,選擇了與小無量山朱密一樣的道路。


    自斬一刀。


    從完美圓滿之境跌落,從此斷去神途,盡可能來保全自己的壽命,此後歲月流逝,他的境界會不斷下跌,時之道和陰陽大道的殺力隻會減弱……但換來的,是突破五百年極限的壽元大限。


    當然,還有一個非常嚴重的代價。


    為了避免天道感應,他需要隱入祖地,屏蔽天機。


    除非宗門陷入劇烈動蕩,巨大危機。


    “寧奕……”


    太遊山太宗主神情複雜地一笑,他望向眼前這個名聲如雷貫耳的黑衫劍修,道:“我聽過你的名字……”


    在近乎凝滯的時域之中,寧奕絲毫不受影響,這說明他的境界,要比自己更高。


    可是這個年輕人,時值如今……才修行多少年?


    真是讓人嫉妒啊。


    隱入祖地,其實就是近幾年的決定。


    而近幾年,寧奕實在是風頭太盛,擊倒大澤鬼修之後,這位盛名蓋壓大隋天下的年輕人,一日不來太遊山算舊賬,他心中便一日不能平靜。


    大勢之下。


    太遊山太宗主知曉,即便自己點燃道火,也沒有更好的選擇……或許退隱祖地,斷卻前塵,便是自己最好的歸宿。


    他也曾向天都太子寄過信件,隻是那位太子,婉言拒絕了要幫太遊山平怨的髒活。


    二十年前的因果。


    總有了結之日。


    “你來了……”


    太遊山太宗主站在寧奕麵前,灑然一笑,竟是有些釋然。


    “我來了。”


    寧奕平靜問道:“二十年前,圍殺裴旻的人中,有你麽?”


    太遊山太宗主沉默了一會,點了點頭。


    寧奕再道:“下令追殺徐藏的人,也有你。”


    太宗主再次笑著點頭。


    這一次,寧奕也點了點頭。


    太宗主拔劍了,他比寧奕更快地拔出腰間長劍,隻是這縷精燦劍光在拔出劍鞘的那一刻,便在空中凝結!


    漫天下墜的劍刃,凝固在空中。


    這一次,不再是緩慢地下墜,而是徹底的“凍結”——


    更加強大的“時之域”,施展開來,籠罩了整座山界!


    一縷雪白劍光,在時間凝固的一個刹那,點刺而過。


    寧奕已然收劍。


    他注視著眼前的高大白袍男人,淡淡道:“可惜……”


    可惜自斬一刀。


    否則今日麵對自己,這位太宗主,或許還有一戰之力。


    時間流速恢複正常,漫天劍刃劈裏啪啦如劍雨落下。


    周宣跌落在地,望向自己師尊……


    太遊山太宗主額首之處,一縷纖細豁口緩緩浮現。


    鮮血迸射如瀑布。


    神魂滅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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