篝火晚宴散場。


    騎團和鷹團的將士們,雖飲了酒,卻掌控著度,沒有人喝多……倒是雲洵,散場的時候,麵色紅潤,看起來有三分醉意。


    對於他們這種境界的大修行者而言,想醉反而是一件難事。無論喝到了什麽程度,隻需要以星輝在體內兜轉一圈,酒液便會自行揮發殆盡。


    想要酩酊大醉,美酒易得,心境難尋。


    對雲洵而言,今夜是個美妙的夜晚。


    他離開了大隋天下,來到了草原,即將帶領著鷹團,在這片大地上開啟新的生活。


    雲洵來到寧奕身旁,雪隼小心翼翼攙扶著大司首。


    “什麽時候動身?”雲洵當然沒有真的喝醉,他很清楚自己來到這裏要做什麽。


    “明天動身。”寧奕拍了拍他的肩頭,道:“今夜好好休息,明天啟程。路上再跟你說後續的安排。”


    雲洵意味深長望了一眼寧奕,又望了望等在篝火搖曳處的那個荒人少女,笑道:“既然如此,我就不打擾你的‘好事’了。”


    寧奕無奈道:“哪涼快哪待著吧。”


    篝火晚宴結束了。


    人也差不多都散了。


    田諭隨便吩咐了一些命令,便親自攙扶著小可汗去營帳,小白狼今夜豪飲四方,煞是威風,隻不過“大殺四方”的代價也很慘烈……荒人喝酒,用妖血修為化散酒氣是極不光彩的行為,而實打實的硬戰,縱然小白狼酒量驚人,但雙拳怎敵四手?已經喝得不省人事了。


    零零散散的人都走盡,還有一個人在等著寧奕。


    蹲在寧奕腳邊的小白狐狸,抬頭眯起雙眼,看著那個篝火搖曳處站起身來滿麵忐忑的嬌俏身影,狹長眸子裏露出一股戲謔之色。


    這荒人小姑娘,不用開口,她都知道接下來要說什麽。


    “烏爾勒……”


    田靈兒也喝了一些酒,臉蛋氤氳紅暈。


    “我們去外麵走一走?”


    今夜喝的酒,在平日裏,對田靈兒而言,便如飲水般輕鬆。


    但此刻她自己也驚奇,麵頰怎熾熱如火……而且腦袋發暈,說話渾然不經思考。


    一開口,她就後悔了。


    自己的邀約……實在是太隨意了,烏爾勒會不會覺得自己很“輕浮”?


    “好啊。”


    田靈兒心頭一顫,不敢置信地抬頭,看著篝火倒映的那張笑臉。


    烏爾勒笑得很爽快,道:“走。騎馬兜一圈。”


    ……


    ……


    白微神情鬱悶。


    她保持著狐狸的妖形,蹲在寧奕的肩頭,四隻爪子緊緊鉤著男人的肩頭黑衫,耳旁是唿嘯而來的夜風,努力在顛簸中保持平衡。


    她所趴伏的那個黑衫男人,騎著駿馬緩步前進,速度並不快,但她的耳旁……隻有風聲。


    其他的聲音,全都聽不到。


    四縷如手指粗細的青燦光芒,懸在小狐狸麵頰前後左右,屏蔽天機與氣息。


    這是四縷劍氣,內蘊陣紋符籙。


    “放心吧,我們說什麽,她都聽不見。”


    寧奕騎在一匹高大黑馬背上,身旁是同樣策馬的田靈兒,兩人離了巨像高台喧鬧的篝火,騎馬散步,漫無目的。


    草原的春末寒意消散,漫天草屑倒飛。


    入眼是空闊無垠的平原,有時候會給人一種置身碧綠大海的錯覺……某種意義上來說,荒人所生活的“高原”,的確是最接近大海的地方了。


    若有一日,倒懸海的禁製打破。


    妖族天下想要北上,突破雲層,便要攻破這片草原……以此為跳板,打上大隋長城。


    少女深深吸了兩口氣。


    田靈兒的麵色仍然紅潤,但之前緊繃的精神已是放輕鬆了許多。


    在她心中,始終保留著對烏爾勒的敬意。


    以及……愛慕之情。


    其實很多人都是這樣,在心中會有那麽一個“不敢接近”的人,那個人看起來完美無缺,高不可攀。但凡離得近一些,都會覺得心跳加快,但凡多說兩句話,都會覺得麵紅耳赤。


    什麽叫喜歡?


    這就叫喜歡。


    隻不過這種喜歡,小心極了。


    不敢有目光上的交集,生怕自己的小心思被看穿。


    從這個念頭出現的那一刻,兩個人的關係便不再平等了。


    你會去拚命搜集他的喜好,拚命想成為他喜歡的人。


    不知不覺,自己就被改變了。


    有幸運的人,會得到幸運的結果。


    但這世上幸運的終究是極少數,不幸的大多數……對那個人的“喜歡”,注定會被小心翼翼埋在心底,越藏越深。


    不敢坦露心跡,永遠缺乏勇氣。


    到了最後,便會被死死壓住,壓在心底最深處,蓋上蓋子,永遠也不會放出來了。


    隻需要遠遠看一眼,就能得到滿足。


    但這世上怎麽會有完美的人呢?


    沒有人是完美的。


    “那個人”當然也不是。


    他也會放肆的大笑,悲傷的落淚,他也會有自己喜歡的人,他也會有求而不得的苦悶……


    隻不過那些,都在你看不到的地方。


    ……


    ……


    “兄長和師父,還有白狼王大人,他們都很擔心你。”


    田靈兒對著寧奕擠出了一抹笑容,道:“天海樓戰役……草原當時準備馳援,但這一切結束得太快了,情報傳到王帳的時候,一切都結束了。”


    “無事。”寧奕笑著搖了搖頭,道:“自己的事情自己扛,天海樓之戰,與你們荒人無關,不需要把無辜的人牽扯進來。”


    草原能夠自保,便殊為不易了。


    以天海樓戰役的規模,當時的草原摻和進來,根本改變不了真正的戰局。


    其實……天海樓戰役的勝負點,與他人無關。


    勝負,就取決在紫山山主和沉淵師兄的手上。


    若是他們二位聯手沒有攔住白帝,那麽大隋參戰的涅槃強者們,便是一損俱損,這一戰,多半是以大隋敗退為結局。


    “對不起啊……烏爾勒。”少女沉默了好一會,歉意道:“我們的力量有限,沒能幫上你。”


    寧奕望向少女。


    今夜的田靈兒,不是一般的反常。


    “……你找我,是為了這事?”寧奕心底歎了口氣,決定不要再兜圈子了,直截了當道:“還是有其他的事情?”


    “沒……沒有。”


    女孩連忙搖頭,辯解的語氣,但隻說了兩三個字,便再也說不出其他的話。


    以她的身份……還能如何去關心烏爾勒?


    她想要問烏爾勒在大隋過得怎麽樣,經曆了什麽……可她卻無從開口,更不好問起。


    以往那個喜歡誰就要大聲說出來的荒人少女,現在變了許多。


    正是因為真正的喜歡了。


    反而患得患失,不敢開口了。


    寧奕輕鬆笑道:“有什麽想問的,盡管問好了,何必那麽拘謹?”


    就算田靈兒今夜不找他,他也會主動去找對方……既然看出了反常,寧奕就不能視若無睹。


    少女咬了咬嘴唇,眼神閃爍。


    下定決心後,田靈兒不再優柔寡斷,直接問道。


    “烏爾勒,剛剛在篝火晚宴,跟你跳舞的那個女子是誰?”


    寧奕認真迴道:“她叫葉紅拂,珞珈山未來的山主。接下來會隨我們迴母河,然後離開草原,去往妖域。”


    “葉紅拂,我聽過這個名字……”田靈兒眼神一亮,迴想著那道紅衣,與草原王帳的情報,喃喃道:“大隋天下年輕一輩的最強女子……好像就叫葉紅拂……”


    洛長生,曹燃,葉紅拂,這三人的名字,早就傳遍了兩座天下。


    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田靈兒的心頭困惑頓時得到了解答。


    原來那紅衣女子……就是葉紅拂!


    怪不得能壓著兩位妖君出手!


    “她是我的朋友,這一次來,也是幫我們忙的。”寧奕對著少女解釋了一下。


    田靈兒恍然大悟,輕輕在心頭鬆了一口氣。


    少女自己都沒察覺,自己竟然露出了淺淺的笑容。


    烏爾勒……剛剛用了“我們”。


    她笑著繼續問道:“那……上次來接你的那個紫衣女子是?”


    那位紫衣女子,劍氣藏而不出,單論氣勢,絕對不輸葉紅拂。


    大隋天下還有跟葉紅拂齊名的女子劍修嗎?


    那女子又是師出何門?


    上次隔著母河河岸,遠遠看去,田靈兒隻瞧見那女子美若天仙,雖沒有葉紅拂這般“囂張跋扈”的霸氣,但卻更加令人覺得神聖不可侵犯。


    “她呀……”


    寧奕眼中露出了醇和的笑容,望著穹頂大月,有些懷念,喃喃道:“她叫裴靈素,她是我的妻子。”


    馬背上的少女,身子如遭雷擊一般,俏臉的笑容凝滯了。


    裴靈素……將軍府裴旻大將軍的女兒?


    那位打得妖族不敢抬頭的大隋劍仙,一度讓草原荒人敬仰膜拜其絕代風采……裴旻的隕落,讓荒人都覺得遺憾。


    據說他的女兒也隨他一起死了。


    還活著……而且,是烏爾勒的妻子。


    怪不得,會千裏迢迢來接他。


    田靈兒的麵色已如宣紙一般蒼白,此刻艱難擠出笑意,聲音卻聽不出絲毫反常,柔聲笑道:“門當戶對,烏爾勒……恭喜你們。”


    “我與她的婚宴還未舉辦。”


    寧奕望向田靈兒,輕聲道:“她替我擋了白帝一擊……還在昏睡,等她醒了,我們會在草原舉辦大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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