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會成為這世間,第一個突破涅槃的鬼修。”


    火魔君攤開雙臂,背後的穹頂響起轟隆隆的雷鳴聲音。


    狂風吹過。


    寧奕的衣衫隨風狂響。


    他推演過這場圖謀甚大的“借火”計劃……卻無法堪破迷霧,追究到“影子”的最終目的。


    借走這麽多的願力,召喚“阿依納伐”降臨。


    這已經是一件非常瘋狂的事情。


    但火災借著這個機會突破涅槃境界,試圖以願力渡雷劫,則是一件更加瘋狂的事情。


    鬼修渡劫,生不如死。


    浩蕩天道,決不能容忍這種竊天之人的存活……鬼修是忤逆規則的修行者,天地星輝,道法靈氣,若無法溝通無法理解,那麽便無法修行,這是世間道理,鬼修以殺伐提煉血肉,強行拔高壽命,這等做法,便是在破壞天地間的秩序。


    命星是一小劫。


    涅槃是一大劫。


    當今天下,鬼修之術,以韓約為執牛耳者。


    韓約坐鎮琉璃山,一人吸東境之氣運,即便如此,仍然久久不敢破境,北境斬龍,天都竊法,皇城領旨,一人集鍾鳴鼎秀,可謂是為鬼道之大成者。


    鬼修涅槃,可見光明。


    但真要涅槃,幾近於十死而無一生。


    “韓約縱容你來東土殺我,但他絕對不會想到,你會在這裏破境。”


    寧奕笑了笑,道:“東境鬼修,無一不是虎狼之徒,豺狼之心,一有機會,隨時噬主。”


    他調侃道:“隻不過韓約也不是傻子,他會這麽輕鬆放你離開琉璃山,沒有防備?”


    披著黑袍的年輕魔君,麵帶笑容,春風滿麵,“我與山主說,我來此地殺你,必會為琉璃山清除禍患,不留遺存,為表忠心,我立了誓言,若有違背,五毒噬心,萬劫不複。借此願力,正好破境,以涅槃之境殺你,也不算違了誓言。”


    寧奕接過話題,同樣笑道:“隻不過破境之後,你便是涅槃之身,此前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此後頭頂便連那一人也不會再有了……”


    火災淡淡道:“棲人籬下,總要有自保之策。”


    寧奕歎氣道:“你就這麽自信,覺得能破開涅槃之境?韓約都不敢破境。”


    “他不敢,我敢。”火魔君抖了抖袖袍,雙手逐漸由攤開而收攏,緩緩變成了一個“攏袖”的動作,像是古老儒生揖禮之前的姿態,大袍及地,隨風飄搖,拿著極其冷靜的語氣,一字一句道:“破境之事,道心要穩。韓約做了太多虧心之事,生怕因果牽連。”


    寧奕笑得更嘲諷了,“你沒殺過人?你問心無愧?”


    “殺過。”


    火魔君抬起頭來,望著穹頂,笑道:“但世間因果,自有因果來平。”


    穹頂之上,一扇古門。


    古門之上,一尊大佛。


    那尊大佛從古門的虛空內緩緩降落,一開始的狀態相當不穩,身上的黑焰不斷顫抖,隨時可能裂開,但隨著大地上金光鍾罩內一道又一道願力的飛出,大佛身上的氣息逐漸趨向於穩定和完美,要知道,佛門靈山修行者眼中的“真佛”,可絕不是簡單的“涅槃”境界,遠古時代的真佛,據說是擁有著漫長近乎永恆的生命。


    換句話說,這尊大佛的巔峰狀態……是堪比“不朽”的存在。


    火災站在佛光之下,抬起一隻手,遠遠看去,掌心托著那尊佛像。


    “寧奕,我請你見真佛,也請你赴死。”


    寧奕握攏劍柄,劍尖斜落,對準地麵。


    世間因果,自有因果來平。


    這是指望真佛來替他擋災。


    “見真佛……”


    他麵無表情,冷笑道:“真佛哪有那麽容易見到?”


    鳴沙山小雷音寺,每一年都有浴佛法會,雖說這一次的法會尤其盛大,但是千百年來每一次法會的願力,都將送往靈山的浮屠窟,在浮屠窟內所“存儲”的香火,數目真如汪洋大海。


    佛門聖地,自然也不會稀缺祭祀之術。


    如果今日鳴沙山的這些願力,就能見到一尊“真佛”,那麽佛門也不至於在當年侵入大隋東境的那場對決之中敗地如此淒慘。


    大隋天下,妖族天下,單論個人而言,這五百年來所展現巔峰的戰力,就是太宗皇帝。


    太宗那個時代的大能者,便是這個時代的頂點,被世人所見到的,真正媲美“不朽”的戰力,其實也就是天都皇城的皇帝。


    像是蜀山的山主陸聖,北境大將軍裴旻,這兩位被世人所知曉的強大存在,固然強大,但還不夠。


    天都血夜一戰,裴旻死在了太宗手上。


    至於陸聖,則是早早就銷聲匿跡。


    寧奕見過太宗,見過白帝,這兩位的實力已經登頂,他倒是好奇,火災口中的“真佛”,是不是真有媲美那兩位的偉力……能夠做到替他擋去因果。


    裴靈素皺起眉頭,屈起右手食指搭在拇指指腹之上,憑空做出撥弦姿態,一柄飛劍的劍柄自行掠出虛空,自行搭在她彈叩出的指尖之上,瞬間化為一縷流光,射向火災。


    時間流速都變得緩慢。


    火魔君麵色如常。


    他的麵前,如布一座水簾,飛劍射入其中,波紋蕩開,層層遞進的飛劍,勢頭不減,但速度卻極速銳減,深陷泥沼……最終劍尖高速震顫,就此懸在火災麵前三尺之處。


    裴靈素繼續撥弦,指尖速度越來越快。


    數百柄飛劍,隨著“撥弦”姿態,射入火災麵前的無形水簾之中,冥冥之中如有神力,攔住飛劍。


    世間印決,陣法,道術,都有容納程度。


    火災麵前的水簾,密密麻麻填滿飛劍,劍身幾乎都擠在一起,水泄不通,以丫頭的視線去看,連這位魔君的麵容都無法看清。


    裴靈素不再撥弦,神情陰沉,左腳抬起踩地,小誅仙陣瞬間壓下。


    火災右手遙遙托住“佛像”,左手揮袍,數千飛劍一兜圓,發出令人頭皮發麻的刺耳聲音,唿嘯著與小誅仙陣撞在一起。


    悟道山腳,一場璀璨的劍氣煙花,就此炸開——


    破碎的劍氣聲音剛剛綻開,一道攜帶著濃鬱殺氣的白衣女子身影便持劍衝破風暴。


    裴靈素手持“稚子”,一劍劈下!


    這一劍,氣勢之恢弘,絲毫不像是女子所揮。


    像是古神揮動大刀。


    火災麵前的水簾,裂開一道縫隙。


    稚子的落劍之處,幾乎沒有縫隙的,多出了一抹鋒芒。


    白衣身旁,多了一位衝破陰翳的黑袍身影。


    寧奕一劍戳碎水簾,刺入火災的身軀之中,執劍者的劍氣迸發,浩蕩風雷在這位魔君的麵前炸開,火災的麵容一陣扭曲,空閑出的那隻手攥攏細雪劍鋒,獰聲道:“執劍者!”


    他一隻手攥住細雪,掌心傳出磅礴巨力,向著一旁狠狠拽拉而去。


    寧奕悶哼一聲,一隻手攥劍不鬆,整個人被帶得飛去,心神感應之下,抬起一隻手護住胸口,掌背貼在胸膛,掌心向外,緊接著便是一道低沉的重響,被火災踹的倒飛而出,後背貼地滑掠,濺出一道悠長溝壑,砸在山體之上。


    命星境界以上便很少肉身廝殺。


    但一拳一腳,已可開山斷流,落在體魄之上,尋常修行者根本抵抗不住。


    書院流派走出的馭劍者,遇上鬼修,一定會選擇取勝千裏之外,絕不願對決於三尺之內,一旦被近身,拉不開距離,結局便是被鬼修直接打殺!


    寧奕是一個例外。


    他跌落在地,瞬間便彈起,再次掠至火災麵前,大道長河演化,奔行過程之中無數條手臂從後背蔓延,小無量山,劍湖宮,珞珈山,蜀山,紫山,諸多劍術道法,在短短瞬間演變,寧奕變成了一尊背負千劍的千手菩薩。


    “轟”的一聲!


    火災的唇角溢出一抹鮮血。


    他死死盯住架在自己麵前的年輕劍修。


    從未有這般不惜命的修行者!


    以死換傷!


    須知,自己一拳便可打殺尋常命星,這寧奕挨了自己十幾拳,卻依然活蹦亂跳,這廝不知道是修行了什麽功法,或者得了什麽大造化,這等生命力,絕非命星可以擁有。


    即便是主修體魄和生命衍息之術的靈山星君,也不敢這麽與火災對打!


    最重要的是,寧奕挨了一下,還主動來挨第二下,第三下,隻為了纏著自己。


    千劍菩薩,孔雀開屏,數千把細雪抵在火魔君的肩頭,臂膀,小腹,劍尖戳碎衣衫,繚繞黑焰,卻無法戳破體魄!


    火災仍然保持著手托遠方佛像的字條,僵硬如木雕,對攻至今,他都隻動用了一邊手臂,一隻左手,顯然是“破境”與“借火”兩道儀式的限製,無法全力施為。


    魔君神情陰暗道:“你真不怕死?”


    千劍的屏風之中,一道幽幽的眼神穿透劍氣。


    “因果業力,尋覓氣機,大佛降世,替你遮擋災劫……待會破境,天道尋不到你,你便以鬼修之身成功涅槃了。”


    寧奕一聲歎息。


    “如此稚嫩的欺天之術,我怎會讓你得逞?”


    細雪攥攏,說話的年輕男人鼻尖流出鮮血,七竅都是如此,生字卷的生機不斷愈合傷口,卻有些積重難醫,火魔君身旁的殺念不斷侵入肺腑,但他始終不曾鬆開劍柄。


    劍尖反而更加堅定的深入了三分。


    寧奕笑道。


    “我不怕死。”


    “我隻怕你不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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