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奕聽著柳十一這句話。


    一陣無語。


    這叫什麽話......


    “十一,聽說你最近劍境有所領悟,上次在長陵之後,我一直有些問題......”寧奕不懷好意站起身子,他一隻手按在油紙傘上,劍氣已經在劍骨裏迴蕩遊掠。


    春風茶舍,自在湖畔,讓寧奕現在心裏有些憋屈。


    他巴不得找一個“對手”好好過上兩招,以泄胸中鬱氣......而柳十一,就是最好的一個選擇對象。


    柳十一可不傻。


    他哪裏看不出寧奕的意圖?


    白衣少年翻了個白眼道:“不跟你打,長氣還給你,等我找到合適的劍器,養好了傷,到時候再做切磋!”


    空中劃過一道銀光。


    寧奕接過長氣,聽到柳十一鄭重說道:“你在羅刹城幫了我一次,這份恩情,我記下了。”


    寧奕鬆開細雪,將這柄一人高的長氣,以布條栓好,歎了口氣,道:“什麽恩不恩的,別說那些......給我一顆‘蓬萊仙丹’就好。”


    說到後麵半句,圖窮匕見。


    劍湖宮內最寶貴的物事,就是所謂的蓬萊仙丹。


    當初徐藏殺死蘇苦,本以為這位新晉命星大修行者,腰囊裏會有一顆“蓬萊仙丹”,但是萬萬沒有想到,這顆仙丹的珍貴程度,在劍湖宮內,幾乎是位列前三甲,除了鎮宮的“大雪”劍器,就是這顆仙丹。


    除了柳十,劍湖宮的其他大修行者,都沒有一嚐蓬萊仙丹的機會。


    其實寧奕的一整句話,都是玩笑話。


    他知道蓬萊仙丹在劍湖宮裏意味著什麽,也知道即便柳十一是未來劍湖宮的接班人,但如今無論如何,都拿不到這顆丹藥。


    所以隻是說說而已。


    但沒有想到。


    柳十一麵色凝重道:“好,一顆蓬萊仙丹。”


    寧奕挑了挑眉,訝然道:“柳老板怎麽這麽大方?”


    柳十一擺了擺手,道:“一顆蓬萊仙丹,劍湖宮又不是拿不出來,我找我師父要,我的一條命,比起這顆丹藥,還是要重許多的。”


    寧奕嘖嘖道:“仙丹就免了,說說而已,等你以後坐上宮主位子了,手頭寬裕,記得給我捎一點真金白銀。”


    柳十一一笑置之。


    從頓悟之中醒來,他的六感逐漸放大,此刻感應到了自己的腰囊之中,那塊劍湖宮傳訊令,先前有過數次震動,如今歸於平靜。


    是什麽訊息?


    柳十一蹙起眉頭,取出那枚傳訊令。


    劍湖宮的那枚傳訊令,巴掌大小,方方正正,其間穿插整整齊齊十個圓潤孔洞,像是劍器鑿穿,玉瓷之色,看起來脆弱不堪,其實質地相當堅韌,絕不會輕易碎裂。


    這是劍湖宮宮主與親傳弟子之間的傳訊令。


    十個孔洞,便是這個傳訊令延續下來的第十代。


    柳十,給柳十一。


    柳十一有些疑惑......他出山以來,師父便沒有給他發過一條訊令。


    這塊玉瓷的傳訊手段,極其逆天,可以無視空間,即便有數十座大陣籠罩,依然可以瞬息抵達,這是柳十一最重要的保命之物。


    可他從來沒有想過要動用。


    出山以來,便老老實實躺在腰囊的最深處。


    當初在天都城外被重傷,柳十一半條命都要被平等王和泰山王打散,即便如此,他都沒有動用這個傳訊令,若是寧奕府邸未開,或者是情況再糟糕一些,或許他才會動用這枚令牌。


    柳十一從來都是這種人,極少向人開口,承下人情。


    至於這種性格跟誰學的......自然不必多說。


    這就是柳十一疑惑的原因,師父絕不會因為一些小事而給自己傳訊。


    果然。


    取出傳訊令之後,寧奕注意到,柳十一的神情一點一點陰沉下來。


    “怎麽了?”


    寧奕小心翼翼問道。


    柳十一沉默片刻,緩緩吐出一句話。


    “劍湖宮有變......”


    頓了頓。


    第二條訊令,與第一條隔了一段時間。


    “勿迴。”


    這就是傳訊令上所言的。


    寧奕有些驚訝,柳十作為劍湖宮的宮主,能讓這位宮主都說有變的,到底是發生了什麽事情?


    ......


    ......


    劍湖宮的長夜不太平。


    本是春暖花開之季。


    聖山山腳底下,野草凍出了冰霜,搖曳不起身子,空氣之中彌漫著一股極冷的氣息。


    天寒地凍。


    劍湖宮聖山山底,一道寬大的黑袍,搖曳在模糊的風雪裏,他的身後,跟著兩位“年輕人”,一道白袍,一道灰袍,通過身形能夠看出來,一位是正值芳華年齡的女子,另外一個則是身材高大的男人,一男一女,跟在風雪搖曳的黑袍裏,緩慢登山。


    劍湖宮上一次有“不速之客”登山,時間距離間隔也不算遠。


    那個男人叫徐藏。


    一整座聖山懸浮在洪來湖上空,有無數精妙的陣法托著山體,山下洪來城的子民,平日裏的願力供奉著劍湖宮的懸空與修行。


    因為愧疚的原因,上一次徐藏拜山,柳十並沒有啟動護山大陣。


    否則徐藏恐怕需要像殺上小無量山那樣,先動用細雪,砍碎劍湖宮的護山大陣,才能得以登頂。


    而今日的“不速之客”,隻有三人。


    站在聖山山頂的柳十,放下手中的十孔玉瓷,他剛剛以神念傳遞了一道消息......


    劍湖宮有變!


    收迴傳訊令,柳十注視著山下的三位來客。


    那年輕的一男一女,修行境界他能夠看出,不過是十境修為,年齡倒是年輕的讓人有些驚訝,是個不折不扣的好苗子,大隋天下裏,也不知是何方神聖能夠栽培出如此好的兩位弟子?


    柳十沉聲道:“閣下是何方神聖?”


    讓柳十看不透的,是為首的那道黑色大袍,風雪凝聚,扶搖而上,那人登山的壓力,傳遞過來,竟然讓人有些窒息......如此修為,實在匪夷所思。


    登山的那道黑色大袍,並沒有迴應柳十。


    柳十的身邊,並沒有任何一人。


    這正是詭異的地方,他以神念召集劍湖宮大修行者,卻發現,宮內的幾位長老,竟然都沒有迴應,而劍湖宮弟子,長夜之中,洞府之外,沉睡不醒。


    一整座聖山,皆是死寂!


    柳十的麵容不再客氣,他冷冷道:“請三位止步。”


    這句話的時候,黑袍仍在山中央。


    而這句話說完,速度非但沒有減少,反而一搖身,已出現在了十丈之外,如此飄忽閃掠,畫麵切割,像是憑空無端出現一般。


    柳十單掌壓下。


    劍湖宮大陣開啟!


    “轟隆隆——”


    洪來湖的湖水翻徹,無數水滴滾開,搖曳沸騰,整座大湖,山體都隱約下陷,湖心炸開,讓出一片虛無之地,湖水圍繞著聖山形成一道屏障,一道又一道的陣法亮起。


    陣開——


    然而不斷閃掠登山的三道身影,沒有受到絲毫的作用。


    一道又一道的陣法劍光,從虛無之中刺出,繞開了這三道登山身影,重歸虛無之中。


    陣法並沒有檢測到敵人。


    柳十瞳孔收縮。


    這是為何?


    “柳十。”


    下一刹那,風雪大作。


    那道黑袍瞬間來到了山頂,與柳十之間的距離,幾乎麵貼麵。


    黑袍直唿著柳十的名字,仿佛他們曾經很熟,在哪裏見過,有著某種不同尋常的聯係和感情。


    “劍湖宮的陣法不會攻擊我,因為我本就是這裏的人,殊歸同源。”黑袍微笑道:“許久不見,你比我想象中要弱上許多,這還是當年一起修行練劍的柳十嗎?”


    “是你......”


    柳十的神情有些恍然。


    他麵容冷然道:“既然選擇離開,何必再迴來?”


    那兩位十境弟子,還在“緩慢”登山,雙腳離地懸浮,在閃掠之間,約莫三四個唿吸,來到了黑袍的身後。


    黑袍輕柔說道:“本來我長居西海,在蓬萊安靜修行,但聽說師父死了,你成了劍湖宮的新任宮主......在下便想給師兄送一份禮物。”


    他捋了捋黑袍下的發絲,已經生出了冰渣,哢嚓哢嚓碎裂。


    風雪驟冷。


    黑袍木然說道:“可是萬萬沒想到,這不是一件可喜可賀之事......劍湖宮內,人心不穩,似乎對師兄你這位新宮主,有著頗大的怨念啊。”


    柳十木然轉過身子。


    他的身後,聖山山頂,先前那幾位無論如何以神念傳遞,都無法溝通的劍湖宮長老,此刻都顯出了身形。


    “柳十......你竟然為了向人賠罪,殺宮內的大修行者,實在好笑,竟然如此膽小。”黑袍笑道:“那個叫徐藏的男人很了不起?若換做是我,便一劍削了他的頭顱。”


    柳十沒有理睬黑袍,他注視著三位劍湖宮長老,平靜道:“宮內一共九位大修行者,我親自殺了三位,剩下的六位,有三位外出執行任務,正好就剩下你們三位,所以就有了如今的這個局麵。”


    “對我不滿?”柳十淡淡道:“你們可知,這是謀逆大罪?”


    三位劍湖宮長老木然不語,他們的手中,執掌著整座聖山弟子的傳令符籙,柳十的神念被屏蔽在外,也是設計之中的一環。


    “想來師弟你早就來了大隋,今天局勢的搭建,也不是一個巧合。”柳十收迴袖中所藏的那隻手,木然道:“你此行為何?”


    黑袍笑了笑,沒有否認。


    他抖了抖袖袍,眉眼輕柔道:“師兄,你的徒弟在哪裏?”


    柳十笑了。


    他的袖袍裏,第二道訊令傳遞出去。


    劍湖宮聖山上,黑袍踏前一步,柳十同樣踏前一步,整座洪來湖,磅礴水柱衝霄而起。


    第二道訊令隻有簡單的兩個字。


    “勿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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