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紅色的長袍,隨風揚起。


    緩慢落定。


    站在巷子裏雙手結印向著龜趺山陣法灌注星輝和氣血的白麻修行者,甚至沒有看清那道影子是如何行動的。


    一陣熱風便已經擦著麵頰刮過——


    等到他們迴過神來。


    那個年輕男人的背影已經堵在巷口,看起來像是一座巍峨聖山。


    那道背影看起來頗有一些孤獨,輪廓的邊沿,似乎在輕微的燃燒,飄飛出絲絲縷縷的灰燼。


    火紅色的鬥笠竟然是由純粹的星輝匯聚而成,附著燃燒著若隱若現的火焰,垂落的麵紗同樣如此,將男人的麵容遮掩起來。


    如果有人認識平妖司的大司首龍凰,便會發現,龍凰的鬥笠與麵紗,與此刻眼前年輕男人的......似乎如出一轍。


    這根本就不是一件裝飾品。


    這是袁淳先生的一樁妙法,用以遮掩天機,斷截修為。


    天機不可泄露。


    於是沒有一個人,看到這個年輕男人的真實麵容。


    但他們已經猜到了這個男人的身份和來曆。


    “啊......好久沒有來天都了啊。”


    男人雙手搭在後腦,紅袍飛揚,世傳他是一個極其兇悍的煉體修行者,但真的親眼見到,看起來並不像是“苦策”那樣的彪形大漢,反而是有些內斂,渾身氣勢沉重如山,但更多的是浩瀚深邃的不可探知感。


    蹲在屋簷上的情報司少司首,耳旁傳來了一道熟悉的聲音。


    雲洵的神念,帶著一句沒有感情的命令。


    “收隊。”


    夜色之下,情報司少司首緩慢起身,動作隱蔽而輕柔,除了站在巷口的火紅鬥笠男人,其他人都沒有察覺,男人微微偏轉頭顱,挪動了很小的一個幅度,麵紗下似乎露出了一個含蓄的微笑。


    情報司少司首揮了揮手,封鎖著巷口的情報司修行者,準備收起鎖鏈,鬆開對這方天地的鉗製。


    “等等......”


    雲洵有些苦惱的聲音傳來,讓這位情報司少司首頓了頓,臉上的表情立刻精彩了一些。


    “鎖住這條巷子,待會的動靜,不要傳出來。”


    他抬起來的那隻手,微微下壓。


    矗立在小巷裏的情報司專員,神情有些微惘,緊接著便明白了自家大人的意思。


    他們不再是背對巷內,而是緩慢轉身,麵對著東境龜趺山的修行者。


    ......


    ......


    陵尋全部的心神,都放在了眼前披戴著火紅鬥笠的年輕男人身上。


    “聽說天都來了許多有意思的家夥。”年輕男人輕聲歎氣道:“我在北境拚了命的找對手,羌山的閉關不出,珞珈的遊曆四方,諸多聖山的聖子都在躲著我,現在看來......袁淳先生誠不欺我,如今的天都,已經不是之前的天都了。”


    麵皮上繃著一張銀白猙獰麵具的不滅靈體,攥攏掌心龜殼,眯起雙眼,謹慎道:“姓曹的,你什麽意思?”


    “洛長生走了之後,來了一個新的‘星辰榜第一’。”戴著火紅鬥笠的男人下意識伸出一隻手,懸停在鬥笠之前,即將觸碰之時,皂紗與指尖觸碰發出電光。


    曹燃的動作微微停滯,帶著一絲遺憾的語氣說道:“抱歉,忘了這個鬥笠現在還不能摘......不過,現在的確也不是摘鬥笠的時候。”


    陵尋盯著曹燃,如臨大敵。


    “我從北境歸來,來到天都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想來看看,那位洛長生之後的‘星辰榜第一’,到底是個什麽模樣,我真的很好奇,那個叫寧奕的,是不是三頭六臂,貶謫仙人?”曹燃笑了笑,目光鎖定在東境龜趺山的不滅靈體身上,掃視一圈,嘖嘖感歎道:“沒想到,竟然還能碰上龜趺山的這出好戲?沒記錯的話,你叫陵尋是吧?之前我走訪名山大川,諸多聖山的時候,你一直躲著我,現在竟然有膽子不逃,光天化日出現在天都城裏了。怎麽,就憑你,也想坐上星辰榜第一嗎?”


    陵尋麵具下的臉色,氣得漲紅,他抬起頭來,確定此刻是天都深夜,而不是曹燃所說的“光天化日”,當年曹燃名聲正盛,挨個走訪聖山山門,號稱要打服同輩所有聖子,彼時東境所有聖山,除了羌山的神仙居,其餘都退讓三尺,唯恐避之不及。


    此一時,彼一時。


    今非昔比。


    他含怒道:“姓曹的,你不要欺人太甚!”


    曹燃笑著哦了一聲,戲謔問道:“我欺人太甚?我一直當你是隻縮頭烏龜,又何談欺人太甚。”


    “縮頭烏龜,今日把頭伸出來了,我不僅僅要欺負你,我還要罵你。”曹燃微微偏轉頭顱,看著陵尋,微笑說道:“這麽多年沒見,修為毫無寸進,真是龜速,就憑你也想修成一隻千年王八?”


    陵尋攥著這片龜甲,他盯著曹燃,麵色難看至極,終究是咽下了這口氣。


    曹燃嘖嘖道:“真能忍,這麽罵你都不生氣啊?”


    龜趺山聖子咬牙切齒說道:“你今日也為寧奕而來?”


    曹燃懶洋洋道:“碰巧路過。”


    “這座府邸的陣法剛剛被我打碎,便宜讓給你,我不要了。”陵尋長長吐出一口氣,道:“你要是有本事,自己去府邸裏拿。”


    言外之意,你我就此別過。


    曹燃聽懂了,隻是笑了笑,他堵在巷口裏的身子仍然紋絲未動,隻是稍微變換了一個姿勢。


    雙手搭在腦後,緩慢放下。


    “你......什麽意思?”


    陵尋眯起雙眼,死死盯著火紅鬥笠男人。


    “沒什麽意思。”曹燃微笑說道:“東境的縮頭烏龜,我不僅僅要罵你,我還要打你。”


    雙手垂下的北境散修,十境之內,連兩位平妖司大司首都無法壓製的“燭龍”,開始舒展身子,渾身上下,爆發出炒豆子的聲音,劈裏啪啦,不絕如縷。


    “聽說東境龜趺山的修行者,都極為耐打?”


    曹燃笑了笑,道:“不知道你們的龜殼,能不能扛得住我的拳頭?”


    說完這句話後,曹燃的背後,漆黑的巷子裏,湧出了數十道白色麻袍,遠遠看去,像是孔雀開屏。


    陵尋雙手合十,將那片龜甲死死抵在掌心。


    一尊巨大法陣,在鬥笠男人頭頂鋪展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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