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言隨後繼續說道:“而能夠治理國家的匠人、農夫,也不是普通的工匠和農夫,他們必然也要學會足夠的知識,對事物有著足夠的理解。而要達到這一點,就必須受到科學的教導。”


    聽到這裏,眾稷下學士眾,除了陰陽家的鄒衍以外,大多都閃過了一絲輕蔑。


    學術是需要為統治服務的,雖然稷下學宮崇尚學術自由,然而各家學派也是受到利益影響的!他們接受齊國的供養,吃的可是齊王所給的栗米!即使他們不讚同儒家的學術觀點,但是也不會去反對“勞心者治人”這樣的論調的。


    而齊王對於這種重視技術的論調,更是沒有絲毫的興趣。於是他直接打斷了戴言想要繼續談論技術的話題,說道:“今天的辯論就進行到這裏吧,改日再來聽孟子與子偃的高論。”


    說完,齊王也就率先離場了。


    學宮祭酒淳於髡也跟著送齊王離開,齊國官學的代表彭蒙和田駢也都跟著離開了。


    太子田辟疆也到戴言身邊,對戴言說道:“子偃,你在天文地理上的理解確實不錯,然而在治國上的理解就太差了。公子好歹乃是宋國公族,墨家和農家,用作輔助即可,哪裏能真的用來治國呢?”


    隨後,田辟疆又鼓勵了戴言幾句,也跟著齊王離去了。


    留下了麵麵相覷的戴言和孟子。


    見到主持辯論的齊王和學宮祭酒都離去了,齊國太子也走了,戴言再去和孟子辯論也沒有什麽意思了。於是戴言對著孟子深施一禮,就準備離開這詢議室了。


    就在戴言將要離開時,兩位學者走到戴言身前,對戴言深施一禮說道:“公子,可介意與我等一聚?”


    來人卻是宋尹學派的宋鈃和尹文。


    與此同時,法家的慎到也跟著走到了孟子的麵前,跟著一起離開了。


    戴言將宋鈃和尹文請到自己學院之內,命令隨從獻上好茶,隨後問道:“不知兩位先生叫住小子,可有何事?”


    宋、尹二人對視了一眼,才由宋鈃開口說道:“我等兩位來見公子,是想調解公子與孟子之間的紛爭。據我所知,公子與儒家之間的過節,乃是由孟子門下弟子滕更所挑起。如今滕更已經被孟子趕迴了滕國,公子與孟子之間的紛爭,應當放下,告一段落了。”


    戴言對這二人如此的行為有些奇怪,隨後問道:“多謝二位告知我等與儒家起紛爭的原因。然而二位先生為何要來調解我等之紛爭呢?”


    這時尹文子開口了:“公子有所不知,我等有如今的學問,皆是年少時受過墨家嫡傳弟子指點。如今墨家與農家皆從公子之學,而我等雖然不是墨者,然而我們畢竟還是有淵源的。我與宋子二人在稷下遊學,提倡“見侮不辱,救民之鬥”。在我等看來,如今兩家學派有了糾紛,如果不做調解,那麽未來必然會有極大的紛爭!而一旦你們兩派各自在他國執政,恐怕未來刀兵相見也不是不可能的!我等隻是未雨綢繆,想要避免紛爭而已!”


    聽到如此奇葩的理由,戴言也是默然不語。他仔細的思量,才從他的腦海中想起了宋尹學派的觀點,救民之鬥,這其實還是小事,他們所提倡的學說,最重要的觀點其實是“禁攻寢兵,救世之戰”!


    此學派中人,最佩服的就是墨子當年為救宋國而獨自赴楚之舉!後來秦楚交戰時,這二人也分別前往楚國和秦國遊說,想要阻止戰爭,然而卻是徒勞。


    這二位學者的氣節是值得敬佩的,然而所做的事,卻又未必明智了。


    戴言對於他們的提法沒有給一個確切的答複,隻是問了他們一個問題:“在二位先生看來,天下間為何會有那麽多的戰爭?”


    宋鈃想都不想的迴答道:“這當然是因為各國君王欲望太多,貪得無厭所致!”


    戴言對此不置可否,隨即說道:“如此說來,以二位先生之見,隻要能讓各國君王寡情欲,禁攻寢兵,天下就可以太平了?”


    尹文迴答道:“正是如此。”


    戴言迴答道:“二位先生之見,在下卻是有不同意見。以在下之見,如今天下交戰頻繁,表麵上看乃是各國君王的欲望作祟,而實際上是各國民眾之利益在作祟!


    兩位先生試想一下,假使天下各國間沒有戰爭,那麽各國都可以隨意發展。各國的土地,必然被盡數的開發,而各國的人口也會隨著不斷增長。當人口增長到了國家都承受不了的時候,一國無法養活足夠的人口,那麽其必然就會去掠奪他國的土地,而戰爭也必然會爆發!


    這是資源短缺所帶來的發展瓶頸,唯一能夠破解資源瓶頸的隻有戰爭!而這,又豈是寡情欲,禁攻寢兵能夠解決的呢?”


    宋鈃聽到戴言的話,眼睛也是一黯,隨即說道:“公子所言,卻有道理。然而天下之事,有可為,有不可為。


    在我等看來,天下安寧,百姓得以活命,即是我等之願。縱然我等知道所要做的事,乃不可為之事,然而我等卻不忍見庶民陷於刀兵。故明知不可為之事而為之!


    即使我等並不能真的阻止戰爭,然而若是能夠減少各國間的傷亡,讓天下庶民得以喘息,我等也就心滿意足了。”


    聽到宋鈃的話,戴言有一種錯覺,似乎墨家真正精髓的精神被眼前兩位所繼承了!


    他隨即對兩人說道:“既然二位先生如此說,我日後必然不會主動與儒家起衝突。不過若是儒家主動挑釁,那可就怪不得我等了!”


    聽到戴言的話,兩人就是一喜。隨後他們也就告辭離去,繼續前往孟子的住處所在。


    不久以後,戴言就收到了宋鈃的迴報,說儒家願意與科學學派盡棄前嫌。


    戴言對於得到了這樣的結果,也不禁對宋尹學派有些刮目相看了。然而他同意與儒家盡棄前嫌,雖然有對宋尹學派的敬佩之意在。然而最重要的原因,其實還是儒家的文士其實是最多的,如果和儒家結下了大仇,儒家來抵製紙張,那豈不是對自身的利益大有影響嗎?


    戴言和誰過不去,都不會和自己的錢過不去啊!以利行事比起以義行事,要更加符合人性,符合自然之道!


    再說了,戴言也從來沒有覺得戰勝儒家是靠口舌與辯論就能辦到的!


    墨家與農家的更重要的能力其實是在實物上麵,他們強在動手上麵,可不是和儒家那樣隻能耍嘴皮子的家夥可比的!如果在未來能夠真正的執掌宋國的國政,讓墨家和農家全麵的執政,到時候他又怎麽會害怕儒家呢?


    和儒家的戰爭乃是長期的戰爭,暫時休並止戰沒什麽大不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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