詢議室內,學宮祭酒淳於髡坐在上位,而戴言和孟軻各坐一方,靜靜等待齊王的到來。


    詢議室內除了辯台以外,還有許多的看台。現在這些看台上,眾多稷下學士也都一一到場了。


    這些稷下學士,孟軻已經很熟悉了,其中數人都與他打過了招唿。而戴言乃是新人,每當一位稷下先生到來,淳於髡都會特意為它介紹。


    如今的稷下學宮已經隨著齊國的強盛開始步入了興盛期。在這裏賢者雲集,堪稱人才濟濟!


    除了作為祭酒的淳於髡,儒家學派的孟子,陰陽家的鄒衍這些後世聞名的學者以外。在這裏,類似出名的學者也是層出不窮!


    其中有黃老學派的大學者彭蒙、田駢。法家學派的創始人慎到。宋尹學派的尹文,宋鈃等。


    這些人都是可以稱之為一派之祖的大學者!


    而其他如接子、季真、田巴、兒說這樣在列國間聞名的學者亦是數見不鮮!


    戴言在此時,才真正的認識到了稷下學宮是一個怎樣恐怖的存在!如此多的大學者雲集在一個地方,進行智慧的交鋒!恐怕在整個人類曆史上,除了古希臘的雅典學院堪能與之相比以外,世界再沒有任何一個學院能與它相提並論了!


    麵對著如此多在後世可以稱為“聖人”的大學者,戴言要說不緊張那肯定是假的!不過他知道現在不是緊張的時候,沉下心,麵對接下來與“亞聖”的對決才是真正重要的事!


    在這種等待中,時間仿佛過得特別慢。當在場的學者們都有些倦怠了以後,齊王終於到來了!


    麵對著如此多的大學者,縱然是齊王也不敢怠慢!他對著在場的眾人鄭重一拜,帶有歉意的說道:“是寡人的不是,讓眾位先生久等了!”


    隨後淳於髡就將齊王請到上座,讓他來出雙方辯論的題目,並讓他來主持整個辯論。


    齊王顯然不是第一次主持類似的辯論了,他一上來就說道:“兩位都是各自學派的領袖,寡人甚敬之。想必二位對於邦國的治理定有自己的見解,不知兩位以為一個國家該如何治理呢?”


    聽到這個問題,孟軻瞬時就有底氣了。對於儒家來說,自從孔子創立以來,他們的目標就是幫助君王治理國家。他們也是持續不斷的在做這方麵的研究,而孟軻本人更是其中的佼佼者!他賣了一個關子對齊王說道:“治理邦國,周禮所述甚祥。王上熟讀詩書,又何必來專程向在下來請教呢。”


    戴言一聽到孟軻這樣的說法,就直接反駁道:“之前在孟子的院內,在下就已經說過了,如今天下局勢的變幻,就猶如同用紙張寫字一樣。有了紙張這樣的新材料,還使用再竹簡上寫字的方式,無論是讀亦或是寫,都會帶來不便!而如今整個天下和周初相比,已然事易時移,麵目全非。又怎能再完全照搬周禮上所書的井田方式來治理國家?”


    孟軻聽到戴言的話,微微一笑,說道:“事易時移,在下亦知。我並非是勸齊王完全照搬井田製度,然而井田製度的核心,王上不妨可做為參考。


    請野九一而助,國中什一使自賦。卿以下必有圭田,圭田五十畝;餘夫二十五畝。死徙無出鄉,鄉田同井,出入相友,守望相助,疾病相扶持,則百姓親睦。方裏而井,井九百畝,其中為公田。八家皆私百畝,同養公田;公事畢,然後敢治私事,所以別野人也。此其大略也;若夫潤澤之,則在王矣。”


    孟軻所說的這種修改進化版的井田製立馬就引起了齊王的興趣,他隨後就問孟軻道:“敢問孟子,對您所說的方略,寡人亦有興趣,敢問能否說得更加清楚一些呢?”


    孟軻隨即就迴答道:“王上有意,在下亦當為王上詳細道來。井田製若能成功實行,就能夠與周一樣,徹底貫徹王道了。


    不違農時,穀不可勝食也。數罟不入洿池,魚鱉不可勝食也。斧斤以時入山林,材木不可勝用也。穀與魚鱉不可勝食,材木不可勝用,是使民養生喪死無憾也。養生喪死無憾,王道之始也。


    五畝之宅,樹之以桑,五十者可以衣帛矣。雞豚狗彘之畜,無失其時,七十者可以食肉也。百畝之田,勿奪其時,數口之家,可以無饑矣;謹庠序之教,申之以孝悌之義,頒白者不負戴於道路矣。七十者衣帛食肉,黎民不饑不寒,然而不王者,未之有也!”


    聽到了這樣的經濟政策,不止齊王,連周邊的各大學派的學者也都是交口稱讚不已!他們實在沒有想到,一向以“複古”、“守舊”而聞名的儒家,竟然也能有如此的革新意識,能夠提出如此與時俱進而又革新的治國方略。


    大家都知道孟子一向是倡導的“王道”,即以德行而服人者為王道。周行王道而代商,於是並有整個天下!王道,自然是各國君王都希望能實現的目標,然而要做到這一點卻又何其困難?而孟軻就在這裏提出了具體如何執行王道的具體措施!


    不違農時,數罟不入洿池,斧斤以時入山林,這些措施都是極為具體的國策,不再像之前的井田製那樣模糊不清了!


    而且他還給君王行王道,設立了標準:五十者可以衣帛,七十者可以食肉。這樣具體的標準確實是極為詳細、務實的,不再有儒家之前那種假、大、虛的空談之意,全部都是實際的東西!


    儒家本質上其實也是一個極為務實的學派,如果沒有這一特性,它壓根不可能統治中國兩千多年!而如今這一務實的特性,就在孟子的手中展現出來了!


    對儒家這種改變最為歡迎的,莫過於法家學派的創始人慎到了!慎到所創立的法家,極為重視吸收各國變法的先進經驗。在如今,天下各國都極為流行的“一夫五口治百畝”這樣的措施,其實就是魏國李悝所率先提出來的。這可是典型的法家思想啊,如今竟然能在儒家領袖的言論中出現,實在是太不可思議了!


    或許日後可以多與孟子走動,儒法兩家也可以互相接近一下。慎到在心中默默的想到。


    戴言聽著這在後世中學課本上都有載的著名文章,內心極其複雜,這讓他一下子就想到了他那再也迴不去的世界!


    他的內心出現恍惚,隻持續了一瞬,隨後他就開始站出來反駁孟子的這種經濟政策了!


    他辯解道:“孟子所提倡的這些措施,在下以為不然。想來孟子並未親自執政,對於某些具體的問題確實是沒有了解得足夠詳細。


    庶民們種田,乃是靠天吃飯,不違農時固然重要,然而學會天時卻是更加重要!四年前,泗水發洪水,我國徐州鼎都因此而遺失。我豐邑的庶民,不違農時,然而當年卻並無收入!


    魚塘中的魚鱉,又豈止是細網不進入其中就能讓庶民能夠吃飽的呢?孟子不知道,用魚塘來養魚是極不容易的!在夏天,一旦天氣過熱,漁民處理不及時,整個魚塘就有可能造成翻塘!又如何可以做到不可勝食?


    而燒火所用的木材,又哪裏是斧斤以時入山林就可以解決的呢?以在下之見,隻要人口繁衍越來越多,庶民為了生存,想要獲得足夠的燃料,就必然進山去砍伐木材!在缺少燃料的時候,如果頒布法令限製百姓進入,孟子難道是想讓庶民凍餓而死嗎?


    庶民要有足夠的衣服穿,難道是僅僅靠種植桑樹養蠶就能解決的嗎?孟子可知道,要做出一件君子身上所穿的長袍,需要花費生絲八兩,而要得到這些生絲,則需要養殖桑蠶1500條!如果算上在養殖過程中死去的蠶,則需要蠶卵2000枚以上!而得到的這種衣物其實也並不保暖,而他們養蠶所得到的絲物其實也並不是自己來穿,而是拿出去交易的!他們令願穿著更簡陋的麻衣,也不願穿這種華而不實的絲帛!


    倉稟實而知禮節,衣食足而知榮辱。謹庠序之教,申之以孝悌之義,這固然是極好的政策,然而如果百姓們連飯都吃不飽,他們又怎麽會信奉禮義廉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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