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到底是什麽,天地是怎麽來的,天地未來將如何變化,在下是不知道,也說不清楚的。不過在下對於先生所提及的陰陽五行倒是有些疑問,先生可否為在下解惑?”戴言沒有正麵迴答鄒衍的問題,而是轉而又開始發問了。


    鄒衍對於戴言評價他的陰陽五行學說乃是“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早就心生不滿了!他倒是想看看這位宋國公子能提出什麽樣的問題來,於是他說道:“公子有意見,但可直說!”


    “先生既然被齊人稱為‘談天衍’,那我就和先生來談談天吧。先生提及了天上的天體,日月為陰陽,金木水火土五星則為五行,而以此陰陽五行構建了一個係統的世界觀念,在下甚為佩服!然而,在下想問鄒子,天上的天體,日月星辰到底是如何運行的呢?”戴言問道。


    戴言這話又撓到了鄒衍的癢根了。他既然敢開創陰陽五行學說,那麽他自然對天文地理無所不精!


    於是鄒衍決然的說道:“天上的天體,由七政、五緯、二十八宿、四象、三垣、十二次組成。


    七政即為日月外加金木水火土五星,而金木水火土五星合起來則被稱為五緯;四象與二十八星宿則是分列四方的星區,每一象皆為一隻神獸,偕七宿以及諸天星辰。四象分別為東方蒼龍,北方玄武,西方白虎,南方朱雀。


    北鬥七星位於天下正上方,對天地萬物無比重要,三垣則是與北鬥七星有關。位於北鬥七星正中及其附近的星區則為紫微垣,紫微垣外,在星張翼軫以北的星區是太微垣;在房心箕鬥以北的星區是天市垣。三垣可以辯方向,定季節。北鬥七星之天璿星、天樞星往北,即是北極星。


    而黃道自西向東跨越四象二十八宿又分為十二次。如此這七政、五緯、二十八宿、四象、三垣、十二次就構成了諸天的星辰。


    若要說日月星辰的運行,則就是七政五緯圍著大地在運轉。而四象、二十八宿、三垣、十二次又各有分野,天上的星宿與地上的州郡一一對應。星宿平時是不會變化的,而一旦其發生變動,就必然表示其地上之州國將有吉兇之事!這些就不便告訴公子了。”


    戴言聽到了鄒衍的話,拍手鼓起了掌,並開口讚歎道:“精彩,果然精彩!”


    鄒衍不愧是陰陽五行的創始人,對於天文地理如數家珍,對於古代的天文學確實了解透徹!他的說法,倒也確實解了戴言心中許多的疑惑。


    比如他在後世讀到著名的《滕王閣序》的時候,對於“星分翼軫”,以及後麵的“龍光射牛鬥之墟”一直不理解。然而現在聽了鄒衍的講解,他也就懂了。


    滕王閣所在的南昌位於楚地,而楚地在中國南方,對應天上的星圖的南方巳火區的翼宿、軫宿之間。這也就是“星分翼軫”的意思了。


    而“龍光射牛鬥之墟”則是有用典的意思,說明南昌所在的豫章郡乃是“物華天寶”的寶地。在晉代,牛、鬥二星之間常有紫氣照射,據說是寶劍之精,上徹於天。後來有人在南昌所在的豫章郡豐城出土了龍泉、太阿兩柄寶劍。寶劍出土化為雙龍,而後紫氣就消失了。而牛鬥之間對應吳越地區,豫章郡恰好就處於楚與吳越之間。


    不過雖然鄒衍給戴言解答了他心中對於文化的疑惑,卻並不代表戴言會認同鄒衍的觀點。戴言直接就抓住鄒衍的第一個漏洞問他:“鄒子果然認為七政皆是圍繞著大地在運行?那麽大地之上又是什麽樣的場景呢?”


    鄒衍對於戴言的“識趣”頗為讚賞!問了天,又問地,這都是他鄒衍所擅長的呀!他一直想找一個機會將他的觀念正式的提出來,如今總算是有一個機會了!於是他對戴言解說道:“當今之世人皆以為:天有九野,地有九州,土有九山,山有九塞,澤有九藪,風有八等,水有六川。並且以為這就是天下,這在鄒衍看來實屬大謬!


    以鄒衍之見:凡四海之內,東西二萬八千裏,南北二萬六千裏。水道八千裏,受水者亦八千裏。通穀六,名川六百,陸注三千,小水萬數。凡四極之內,東西五億有九萬七千裏,南北亦五億有九萬七千裏。


    極星與天俱遊,而天樞不移。冬至日行遠道,周行四極,命曰玄明。夏至日行近道,乃參於上。當樞之下無晝夜。白民之南,建木之下,日中無影,唿而無響,蓋天地之中也。


    天地萬物,一人之身也,此之謂大同。眾耳目鼻口也,眾五穀寒暑也,此之謂眾異。則萬物備也。天斟萬物,聖人覽焉,以觀其類。解在乎天地之所以形,雷電之所以生,陰陽材物之精,人民禽獸之所安。”


    在鄒衍的眼中,大地絕不僅僅隻有九州這麽一小塊地方!天下除了四海之內的“天下”以外,也還有“四極”之內的土地。這是一片比四海之天下更加宏大、廣闊的土地。


    這樣的論述,這樣的觀點,在此時這個大家都認為九州就是天下的時代,顯然是一個極有開拓性的觀念!如果戴言不是從後世穿越而來,聽到鄒衍所描繪的這麽宏大的天地場景,恐怕也要為止震撼!


    隨著鄒衍的論述完畢,在場之人,無論是齊國太子田辟疆,亦或是墨家巨子祁射子,還是趙國太子趙雍,大家都被這宏大的天地場景深深震撼了!


    在他們心中,天下九州就已經夠廣闊的了,然而在這九州之外,還另有更加寬廣,廣闊的世界!


    隨後鄒衍又徐徐的說道:“儒者所謂中國者。於天下乃八十一分居其一分耳。中國名曰赤縣神州。赤縣神州內自有九州,禹之序九州是也,不得為州數。中國外如赤縣神州者九,乃所謂九州也。於是有裨海環之,人民禽獸莫能相通者,如一區中者,乃為一州。如此者九,乃有大瀛海環其外,天地之際焉。


    而這,就是大地的全貌!”


    大九州學說!戴言的心中徐徐的想起了這樣的話語。


    此時戴言的心中也不由得為鄒衍而讚歎!


    在這個文明發源不久的時代,中華大地上第一次迎來了思想的大解放,就產生了如此開放宏大的思想學說,實在是不可思議!


    鄒衍的學說,縱然有許多謬誤,然而對於這個時代的人們來說,他所作出的學說都是開創性的!而他心中的理想恐怕也是極為遠大的!


    縱觀鄒衍的學說,從陰陽五行到大九州學說,鄒衍構建了一個真正的宇宙觀,而他所構建的這種宇宙觀,是有著為整個華夏文明而服務的基礎的!


    首先是五行學說和五德始終說,鄒衍把五德與天地五行以及邦國的興亡聯係起來,就是要告誡天下的統治者:不要再驕奢淫逸了,你們要尚德,要好好治理邦國,才能夠使邦國興旺,不讓邦國滅亡!


    而大九州學說,則更是了不得了!那就是要告訴整個華夏文明:這個世界上遠遠不止九州這麽一小塊地方,不要在這片土地上再繼續廝殺了!眼光要多向外看,外麵的空間無比廣闊!


    如此之格局,如此之心胸,當今之世,除了能寫出逍遙遊的莊子,恐怕沒有哪位學者還能與之相比了!


    然而後續的大一統王朝,皇帝們除了利用五德轉運的觀念來為自己王朝的合法性做證明以外,有誰真的重視了鄒衍的大九州學說?恐怕人們都將他的學說當做是《山海經》那樣的奇談怪論吧!


    造成這種現象出現,恐怕最大的原因還是隨著天下一統,士階層無法再像以前那樣在列國間流動,而後罷黜百家,獨尊儒術政策的提出,百家爭鳴也就被迫終止了!喪失了這種開放、多元而形成的活力,陰陽學說也迅速敗落,最後其中的精華部分無法傳承,留給後世的也隻剩下一片糟粕了!


    戴言雖然對鄒衍的為人敬佩,對他的學說於這個時代所做出開拓性的貢獻而讚歎,然而戴言更加敬佩後世經過上千年所沉澱文明的精華——科學!


    他更願意堅持自己的真理,因而在過後不久,他就開始反駁起鄒衍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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