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革軍製就是大司馬向舍所一直提倡的。向舍認為,宋國現在之所以落後他國不在其他,就在於宋國軍事落後了。而軍事落後的原因主要在於軍隊的主官任命不是以能力而是以血統來任命的,而戴族在軍隊中的任命過多,其餘公族和庶民太少,完全沒有公平,這就是宋國軍隊戰鬥力不強的最大原因。宋國要想強大,隻有取消戴族在軍隊中的強勢,讓各公族都能夠公平發展。然而像這種改革卻一直受到國君和相國的反對。在戴族看來,其能掌握整個宋國的基礎就是其能控製宋國的軍隊,如果軍隊都不掌握在自己手中了,那這宋國還能是戴氏的嗎?


    不待子喜說話,相國樂成就先開口了:“司馬此言差矣,一國軍製乃國家根本,豈可輕易變之?再說我等現在也並不是要與魏齊兩國發生戰爭,我等隻是在商量魏齊相王我宋國當如何應對,司馬可不要言及他物。”


    看到向舍準備發言與樂成爭吵,子喜麵上雖無表情,心中卻是暗喜。樂氏家族在宋國的勢力太大了,如果再與向氏和其背後的公族親善,恐怕他這個國君之位也坐不穩了。於是他阻止了向舍的發言,向華戎問道:“不知華卿對此事如何看?”


    華戎見國君發問了,隻得站出來說道:“臣以為,魏齊兩國相王,則魏齊之間必有盟約,此乃我宋國大不利之事。而今我宋國國小力弱,魏齊兩國任意一國我國都無法阻擋,又何談兩國聯合呢?為今之計,我宋國隻能卑辭厚幣以事魏齊,如此才可保我宋國無恙。惟請君上察之。”


    又是卑辭厚幣嗎?子喜心中沒來由的一陣煩躁。自打他繼承父祖之業,戴氏取宋以來,他是日夜不敢有懈怠。在宋國國內,他厲行改革,廢除了井田製;參考魏國和楚國軍製改革,他也改變了宋國以車兵為主的軍隊,精練了大量的步卒。而他最得意的舉動,則是鑿通了連接菏澤與泗水的菏水,使得泗水和濟水連接起來,這不僅使得宋國對於原曹國故地的統治更加穩固,由此也使得陶丘一舉崛起為整個天下的商業中心。毫不誇張的說,自打戴氏取宋以來,戴氏統治下的宋國比原來的宋國要強大得多。


    然而雖然宋國也在變強,周邊國家的崛起卻更迅猛。魏國就不說了,自三家分晉後,三代人的努力下魏國成為了天下霸主。而齊國自田氏代齊以來,整個齊國充滿了活力,國家也是迅速崛起,近年來,甚至兩次擊敗了強大的魏國。宋國雖然也開始變強,然而宋國畢竟底子薄弱,在整個春秋時代宋國也隻是二流國家,不像晉國與齊國是整個天下的一等強國,宋國即使強大了,也隻是二流國家裏的強大,根本沒有挑戰一流大國的實力。


    子喜歎了口氣,他知道華戎之言乃是治國良策,即使自己這個國君再怎麽覺得侮辱,再怎麽不喜,為了保持國家的獨立,也隻能如此做,而這也是小國的悲哀啊。他開口道:“向卿所言極是。。”


    然而他的話還未說完就被一個人打斷了,“大司寇以為我宋國隻有卑辭厚幣以侍魏齊,小子卻有不同的看法。”發言的人正是戴言。


    子喜話未說完就被人打斷,本來極為惱怒,一看是自己那個喜歡惹事的弟弟,他也沒有責怪。他問道:“魏齊相王之事,不知子偃有何看法?”


    “君上,臣弟以為魏齊相王對我宋國固然是不利,然而其中卻未必沒有有利之處。老子有言:禍兮福之所倚,福兮禍之所伏。一件事,看似滿是不利,然而隻要我們仔細的尋找,則其中必然有利我之事。在小子看來,魏齊兩國相王,以魏齊兩國之強大,其事必成,此事他日也必將成為影響未來天下政局的大事。小子仔細的探察了此事的原委,本為周王斥齊候所起;後由魏相惠施所倡議而成。然而惠施所倡相王之事是針對我宋國嗎?絕對不是,魏國天下霸主,所謀之事必然為天下事,我宋國還犯不著魏國專門來針對。因而此事之初衷必然是惠施想擺脫魏國目前所麵臨的不利局麵,並借此削弱強大的齊國。齊國,兩次大戰使得魏國國力大衰,此等大仇魏國豈可不報?察觀前事,魏國之削弱實則是秦國商鞅尊魏君為魏王,於是魏國受諸侯圍攻。如今齊國也想覬覦王位,其必然也和魏國的下場一樣。”戴言從容說道。


    聽著戴言的分析,子喜異常驚訝。他這個弟弟是什麽情況他最清楚不過了,以前就是一個喜歡搗蛋的家夥,睢陽之民皆聞其名而色變。自打將他封到豐邑以後,子喜也有終於甩脫了大麻煩的感覺。而子偃被封到豐邑後,他也聽及豐邑的許多傳言傳迴睢陽。比如說他受到了天神的庇佑,身受天雷而不死,豐邑之民都稱他為神的後代;又比如他和墨家之徒來往,能夠準確的測量土地,不差一分一毫等等。在以前,子喜對此是不相信的,聽到了類似的傳聞也隻是一笑了之。而今再次見到子偃,別的不說,至少他比以前是要聰慧多了,也有些為國分憂的責任心了,這讓子喜這個長兄大為欣慰。


    “繼續說下去。”子喜對戴言道。


    “是。如果齊國也稱王了,那麽對此事反應最大的,則莫過於楚國。齊國今年封齊相鄒忌於下邳,此地位於沂水與泗水交匯之處,齊國之本意為收東編海之夷民以壯大齊國,然而卻從未想過此舉會得罪楚國。齊楚兩國從不接壤,楚成王之風馬牛不相及即是此意。然而一旦齊國穩固了下邳,則可以沿著泗水南下淮河,這是視淮河為楚國禁臠的楚國所不能容忍的。而今齊國又與魏國相王,劃分勢力範圍,我宋國,淮泗、東海諸小國都將納入齊國的勢力範圍,這是楚國絕不能容忍的,兩國之間必有一戰!魏齊相王實為引楚國之火以燒齊國的陰謀。而我宋國乃是齊楚間最大最強之國,我國之動向實乃舉足輕重。我宋國助齊,則齊國勝;我宋國助楚,則楚國勝。此事於我宋國實乃大利,惟請君上察之。”戴言道。


    “善,大善。”子喜高興得站起來說道。這才是他所需要的謀國之策啊,對於朝三國這樣的窩囊政策他早就忍夠了,如今子偃的話仿佛給他打開了一扇門,如何能不讓他高興呢?


    “既然臣弟認為魏齊相王,齊楚必然會有一戰。而我宋國則舉足輕重,臣弟以為我宋國是應當助齊還是應當助楚呢?”子喜又問道。


    聽到子喜親切的稱唿自己為臣弟,做為一國之君,在眾臣麵前如此親密的舉動,看來是對自己的發言十分滿意了。戴言受了鼓勵,思維越發敏捷,又說道:“我宋國乃是小國,小國之站隊應當謹慎。臣弟以為如今之齊國蒸蒸日上,而楚國則是日漸衰落,從長遠計,我宋國應當助齊。”


    “那麽此次齊楚之戰,我宋國就站在齊國這一邊了?”子喜又問道。


    “非也。我隻是說從長遠計,我宋國應當投靠齊國,然而此次大戰,我宋國卻不能助齊,而應當助楚。”戴言又說道。


    “這卻是什麽道理?老朽活了這麽久,還從來沒有聽說過這種道理。”這卻是相國樂成發問了。


    “相國發問,小子豈可不應?”戴言對樂成深施一禮說道,“此次魏齊相王,劃分勢力範圍,損害了我宋國的利益,我宋國此時助齊,卻沒有任何好處,那我宋國為何要助齊?而楚國雖曆來視淮河為其禁臠,對我宋國也多有侵略,然而在此事上,我宋國與楚國之利益一致也。且小子以為,若想讓齊國重視我國,則必然要讓齊國看到我宋國的重要性,如此則未來齊國才會真正的重視我國。”


    “公子之意即是說要改變我宋國奉行多年的不結盟,朝三國之國策了?以臣來看,公子之言實乃荒謬。”這卻是華戎接口了,“我宋國自倡導弭兵以來,一直奉行不結盟之國策,由此我國在列國間保持中立,調解紛爭,有了中立無害之口碑。至齊魏兩國先後崛起,我國不得已之下隻得卑辭厚幣以朝齊魏,此事實乃我宋國實力不如魏齊,不得已之策也。而公子如今卻要改變我宋國既有之國策,行詐術,在下以為甚為不妥也。昔年鄭國依仗巧計周旋於列國之間,然而最終卻為韓國所滅;莒國依仗晉國的支持,最後為齊國所滅。列國紛爭,憑的就是自身實力,實力不夠,卻想依靠外物來獲利,此自取滅亡之道也!惟請君上察之!”說到最後,華戎的語氣極為激動。


    列國紛爭,憑的就是實力,戴言思量著這話。這句話太對了,看來自己真的小看了華戎了。在聽到華戎一直堅持宋國卑辭厚幣以侍魏齊的政策時,戴言對華戎的看法就是這家夥簡直就一秦檜啊。然而不得不說,這個華戎作為曾經的宋國權臣華元的後代,戴氏取宋的謀主,他又怎麽可能是秦檜那種賣國賊能比的呢?


    聽到華戎的發言,朝堂上一時也沒了聲響,宋君子喜先前的興奮也也沒有了。他拿眼睛分別看向華戎和子偃,不知在想些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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