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等到年底,調研組就在南京一分為二。


    作為副組長的王與準帶隊留了下來,司職調研安徽、江蘇兩省的情況,而朱文奎則帶另一隊直接去了江西。


    打得旗號是既調研江西工業情況,順道也視察江西的防汛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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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明眼下的情況就是,一旦鬧汛情的時候,江西基本就是最兇的省份。


    所以打出了這一旗幟,朱文奎連留在南京過年的時間都沒有,興衝衝的便帶隊離開南京直撲九江。


    而等到了九江之後也是沒有多做耽擱,匆匆看了一天,次日就奔了吉安府。


    這一刻,任誰都知道朱文奎來江西衝的是誰了。


    吉安府轄境內,能值得大皇子如此上趕來見得,隻有已致仕的前任首輔楊士奇。


    後者對於朱文奎的到來很是驚詫,怎麽都沒有想明白這個節骨眼上,大皇子為什麽要千裏迢迢的專程跑來尋自己。


    算算時間,自己可都是已經離開權力中心好幾年,要說門生故舊、遺存的所謂政治力量那也早被許不忌給清理的所剩不多,唯一能拿出手擺出來的,還是自己那個做一省封疆的兒子楊稷。


    可楊稷能身居今日高位,靠的也不全是楊士奇這位老爹的扶持,靠的是湖畔一期學員的金字招牌,靠的是確切真材實料。


    “文奎見過楊閣老。”


    兩人見了麵,朱文奎的一聲招唿還是客氣至極,讓楊士奇一陣恍惚。


    這聲楊閣老,可有些年頭沒聽人叫過了。


    恍惚過後,楊士奇慌忙招唿起來:“殿下快坐,老夫當不得殿下的禮啊。”


    將朱文奎讓進自己的私塾後堂,有幾個少年歲數的小書童正在苦讀,見到兩人進來,俱都起身問了楊士奇一句恩師好,而後看向朱文奎便鬧了迷惑。


    “這位是當今大皇子殿下,還不見禮。”


    一句介紹,嚇得幾名小書童忙躬身問安,而朱文奎亦是親和微笑,一個個親手扶起:“爾等不用習這繁瑣禮節,安心讀書便可,還希望本宮的到來不會打擾到你們學業才是。”


    “咳,你們都先離開吧。”


    楊士奇在一旁輕咳一聲,揮退了幾名書童:“殿下請上座。”


    “不敢,閣老先坐。”


    這種客套話,朱文奎說起來早已是得心應手,即使楊士奇如今就是一山野閑散之人,有求來此的朱文奎那也要恭恭敬敬的給足後者麵子。


    百般推阻之下,楊士奇沒柰何,隻好落了主座,請了朱文奎坐在自己身旁。


    便是連倒茶這種事情,楊士奇都手慢一步,沒有搶過朱文奎。


    “大皇子此番來所謂何事,還是請直說吧。”


    客套完,楊士奇開門見山的問道:“老夫深耕與田野私塾經年,也已不再過問這朝堂政事,恐怕很難有能夠幫到殿下的了。”


    這個老狐狸。


    朱文奎心裏嘀咕一句,自己這不敢說紆尊降貴起碼也當的上一句禮賢下士、一顧茅廬了吧,還沒開口呢,先被楊士奇一句話堵住嗓子眼。


    不來找你談政事,難不成真能跑過來專程看望你身體健康?


    “本宮此來尋閣老,絕不是來談朝堂政事的。”朱文奎臉上擠出笑來:“奉了內閣的命,要調研江南幾個省的工業情況,來到江西之後呢,想起之前曾觀讀《建文大典》有些不懂的地方,所以忙跑來尋閣老您,為的是解惑。”


    末了,朱文奎生怕楊士奇不願意,還添了一句:“得知閣老開辦私塾育才,文奎自知乃朽木之姿,也盼著能在閣老這學些知識,好多在日後施政之中少犯錯誤。”


    一番謙遜,朱文奎算是把姿態降到了極低,饒是楊士奇再想婉拒,都張不開口,怎得說也要給大皇子一個麵子吧。


    老臉一笑,擠出皺紋堆壑。


    “大皇子有哪裏疑惑的地方但問無妨,不過《建文大典》乃是收錄陛下思想批注所著之書,老夫非溜須拍馬之人,但老夫才學比起陛下,隻如螢火微光不敢覷皓月。所以若是大皇子不懂之處,老夫也不敢說一定全曉。”


    說了也是白說。


    打起太極來,朱文奎也被楊士奇說的一點脾氣都沒有,還偏生挑不出理來。


    這天下,便是許不忌,也不敢拍著胸脯的說一定能把《建文大典》讀透。


    除了朱允炆自己,誰知道他說的每一句話到底是什麽意思。


    但朱文奎還是不願意放棄,知道自己打太極磨不過楊士奇,索性就幹脆打懷裏把《建文大典》的政治冊拿了出來,攤開了將前幾日看到的那幾段內容指給了楊士奇看。


    “還請閣老指點迷津。”


    楊士奇接過書籍,看著劃線這幾段話,眉頭下意識就蹙了起來。


    他似乎已經猜到了朱文奎想問什麽,心底便更不願意開口了。


    “文圻眼下在南京遙控結黨之事,閣老可知?”


    瞅著楊士奇不願意說話,朱文奎咬咬牙一狠心添了一把火:“各省、府已經出現了有組織的民間團體,便是沒有大量從眾的地方也搭起了骨架,性質與南京的學生會頗為神合。


    閣老,江山社稷容不得天生雙日,廟堂之高君父臨朝,田野之下蠅營狗苟,今日放縱將來可是會鬧大亂子的。


    可偏生,本宮又聽說,文圻之所以這麽做是從《建文大典》中學的,這不開玩笑呢嗎?”


    “你聽誰說的?”


    楊士奇揪住最後一句話,直接反問朱文奎,憋的後者支吾半天。


    可他不說出真相,楊士奇便說什麽都不再開口。


    這楊士奇多聰明的人呐,不見兔子不撒鷹的主,你不先給他撂出實底,那是說什麽都不願意把腳伸進重重迷霧中的。


    不得已,朱文奎權衡再三,覺著還是爭儲的事才是當務之急,便咬牙:“這事是燕王說與本宮的,瞻基也是學生會的一員,四叔祖恐瞻基牽涉太深,為保安全計密告本宮。”


    楊士奇的眼睛眯了起來。


    這事要是朱棣說的,那確實可信。


    “當初,文圻在南京大學的學生會駐地組織那些成員一同研討《建文大典》,之後便開始著手於龍江船廠、各省地方密謀結黨,山東大案之後,數千名工人圍堵布政使司衙門,事鬧得極大,最後驚動中央,對山東上下進行了政治審查,搞得人心惶惶。


    閣老,見微知著啊,這才隻是幾千人,若是將來結黨結出上萬人、數十萬人呢?


    老百姓喜猜政治灰暗,樂衷於編排陰謀論,倘使地方公衙出一點問題,那就三人成虎,風言不斷,中央的處理很可能會受到影響。”


    說到這裏,朱文奎緩口氣,複道:“閣老,若是令公子他日主政遇到此事,最後成了背黑鍋平民憤的,可如何是好?”


    一句話,將了楊士奇的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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