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若寧半遮半掩半是為難,這也讓翠淺對她高看了兩眼。


    “你既來了,我著人給你安頓住處。”


    “管事嫂子,我不會住太久,我大姨母過世前,曾令人給我娘送了筆銀子,娘把放錢的地兒告訴我。我來投李家表哥,就是想多個依仗,不是來打秋風,我就想在錢塘城開個鋪子、做個生意,有表哥照應著,我一個女兒家也不會被人欺負,我一定安安分分做生意,絕不會給李表哥添麻煩的,你放心,我保證……”


    翠淺聽她如此一說,喜歡之色就更濃了,“既是我家大人的親戚,你不必見外。”


    “謝管事嫂子!”


    書香門第、官宦沒落之後,就算是沒落了,這教養和性子還是好的,一看那端莊清秀的模樣就不是那種惹事的,翠淺對她的喜愛之容逾發多了兩分。


    江若寧在錢塘府府衙後宅住了下來,平日幫著丫頭們幹些活,廚娘做飯,她就洗菜、摘菜,有時候又幫著澆澆花木。


    一晃就過去了十幾日,李觀還是沒迴來,倒是十六迴來了。


    “大人迴京城了。”


    “這可是逾矩的!”翠淺麵露憂色。


    十六道:“八月初一是公主的三周年忌日,他是一定要迴去的,不讓他去,他會心下難安。”


    “揚州建了公主廟,大人想祭拜……”翠淺想說,去公主廟也是一樣的,這幾年大燕各地建了不少公主廟。換句話說,但凡有女學堂的地方就有公主廟,連青溪縣的春暉廟都改成了公主廟,由公主廟中的主持師太任女學堂的堂主,又有宮裏出來的嬤嬤任副堂主,另有女子作坊有威望的大師傅任副堂主。


    女學堂、女子作坊是鳳歌公主想出來的。


    建公主廟則是薛皇後的意思。


    薛皇後還將每年八月初一定為“女兒節”,但凡有女學堂的地方,那地方的未出閣姑娘都可以過女兒節,那一日公主廟開放接受香火拜祭。


    江若寧站在外頭,“管事嫂子,我是碧蓮,來向你辭行。”


    翠淺喊了聲“進來”。


    江若寧進了翠淺夫婦的小院子,這院子有三間正房,東西各有兩間廂房,設有專門的小廚房,但江若寧來後,小廚房似乎就沒用過。


    江若寧提著兩包點心進來,福了福身,“管事嫂子,我在城裏租了一處鋪麵,今兒上午拾掇好了,明日上午再添補些貨,兩日後就要開張營業。這些日子,多虧管事嫂子、管家大哥照應,碧蓮很是感激!見城中的點心鋪子的點心倒還精致,口味也好,就買了些給管事嫂子嚐嚐。我今兒就搬去鋪子了,打擾了這麽些日子怪過意不去,待李家表哥迴來,我再登門道謝。”


    江若寧開的是書肆,她從各家書肆鋪子買了不少的書,又兼賣一些字畫筆墨等物,賣這些的鋪子,在世人眼裏瞧來倒是高雅了不少。


    她買了一對兄妹,家裏也是被淹,一家七口就隻剩下她們倆,賣身葬全家。江若寧倒也爽快,給了十兩銀子買下,又辦了契約給兩兄妹三天時間處理後事。


    夜裏,她繪了兩副花草,因顏料不齊,隻是簡單的繪,用的是薛敬亭教她的工筆手法,想試著好不好賣,如果能賣,倒也是維持生計的一種法子。


    開張之後,因錢塘城周圍的人家知她是李知府的表妹,倒沒人來尋事。


    江若寧開始練習自己的六合秘笈,反反複複地練,從最初的生澀,慢慢熟絡,早前雙臂雙腿無力,後麵倒練出了力道。


    時間匆匆,轉眼進入了九月。


    這日,江若寧在後院繪畫,門外傳來一陣吵嚷聲:“江記書肆搶錢呢?一幅花鳥圖就要二兩銀子,外頭賣字畫的才收多少銀子,人家二兩銀子能買幾十幅。”


    看鋪子盤子道:“明碼標價,公平買賣,二兩銀子一幅自有二兩一幅的好,你瞧這筆法多細膩,我家掌櫃繪一幅得好幾個時辰,外頭幾十文、幾百文一幅的,這長的半個時辰繪好,短的一刻功夫一好,這無論是風格還是筆法,能是外頭能比的?


    客官,前些天城東趙員外出了二十兩銀子的高價求一幅我家掌櫃繪的富貴牡丹圖,昨兒拿走時滿意得很,還另賞了二兩銀子呢。


    客官細看細看,迴頭再比對一番那些便宜的。一瞧你就是個做學問的,最曉這書法丹青,您細瞧之後,心裏自有分辯。”


    江若寧買來的兄妹倆,姓申,一個叫盤子,一個叫碟子,當時江若寧還打趣,“你們是不是還有個筷子?”還真有一個,是他們的弟弟,在水患中沒了。


    江若寧許諾他們賺足了銀錢可以自贖,她每月給盤子開了一兩又三百文的月錢,給碟子則是一兩又一百文,盤子偶爾會去進貨,進貨時就由碟子看鋪子,江若寧還教他們認識一些簡單的字,每晚會有半個時辰的識字時間,讓他們在專門的木板上用毛沾水習練,這樣既省墨還省紙。


    來的少年二十出頭,瞧著像個讀書人,他令盤子取了花鳥圖,細細地看了一番,“運筆很熟絡,頗有薛氏丹青的風格,你家掌櫃是薛國丈的學生?”


    盤子忙道:“我家掌櫃哪有這等榮幸,掌櫃最是推崇薛大家的丹青風格,一有機會,就去城中最著名的書畫鋪子研習,這不,研習的時間長,也就會了。”


    少年笑道:“你家掌櫃倒是習畫高手。”


    “掌櫃說,她隻得丹青還能拿得出手。”


    “你家掌櫃可在?”


    從爭執到變成了好奇。


    盤子道:“掌櫃這會子在後院繪畫。”


    “你把她喚出來,我要請她幫忙繪一幅畫。”


    盤子扯著嗓子喚“碟子”。


    碟子出來時,不滿地道:“掌櫃正繪畫,最不能分心,哥叫這麽大聲,迴頭小心她惱了。”


    盤子道:“把掌櫃請出來。”


    碟子進了後院,站在書房前,低聲稟了外頭有客人求見商談之事。


    江若寧道:“先奉茶!我得這幅繪畫就去見他,得等半個時辰,這若是中斷了,這畫就毀了。”


    “是。”碟子領了命,穿過通往後院的布簾,福身道:“客官,你是坐著吃茶看會書呢?還是去外頭逛一圈,我家掌櫃說,她正繪畫,若是中斷,畫就毀了,她今兒天不亮就起來繪了,是萬不能中斷的,再有半個時辰就能完成。”


    客人凝了一下,看著鋪子裏滿當當的書架,挑了本書,一邊吃著茶,一邊看書,盤子時不時給蓄上茶。


    過了大半個時辰,碟子福身道:“客官,掌櫃來了。”


    江若寧穿著一身翠綠的長裙,這是她讓城中繡坊照著薛玉蘭給做的衣裙式樣做的,翠綠的長裙在錯落有致地繡著幾朵白蓮,蓮花不大,隻鴿子蛋大小,卻恰到好處,衣襟袖口繡了忍冬藤紋飾,一圈的銀白色,頭發鬆鬆挽就,隻綁了鎖了白邊絲絛,額上綁了一條珍珠抹額,江南水鄉這種淡水珍珠最不值錢,尤其像這種比綠豆稍大的,一兩銀子就能買好幾條,最值錢的便是額上吊著的水滴狀的血玉。


    客人吃了一驚,他沒想到這些書肆的掌櫃是個俏生生的少女,更令人意外的是這少女的氣質,落落大方,不卑不亢,她福了福身,“讓公子久等了!請問公子想繪什麽?”


    “這幅畫也是你繪的?”


    江若寧應答了一聲“是”。


    他接過手裏的畫,鳥繪得細膩,連羽毛都清晰可見,這種工筆繪畫,隻有薛國丈薛敬亭會,聽說就連他的兒子都不曾學會。


    “你這幅畫比掛著的那幅更為細膩。”


    “喜鵲登梅是南城梅夫人特意預訂的,已經付了訂金,說是今後晌午就要來取。”


    “這樣一幅多少?”


    “看什麽樣的要求?越是細膩的,自然越貴。這是十兩銀子的畫。”


    客人細瞧了一番,就如早前盤子所說,人家繪得好,不是外頭小攤上可比的,自然就要貴些。


    “我想請你繪一幅人物肖像圖,你能接麽?”


    江若寧凝重起來,這繪人物是最難的,“不知公子要繪什麽人?”


    “鳳歌公主!”客人道。


    她心下又是一沉,自己以前的模樣,她可是記得很清楚,隻是這繪者也一樣,繪別人易,繪自己難,“你有她的畫影麽?”


    “鳳歌公主可是絕代美人,豈是這等閑之輩能繪出來的,在下有大用,還請姑娘幫忙,你需要多少銀子隻管開口,但一定得繪像,繪得越像越像,在十月十八前繪好就成。”


    “能與我說說鳳歌公主的容貌麽?”


    她可不記得自己認得這麽個人。


    客人歪頭想了半天,“聽人說她長了一雙鳳眸,這可是皇家人才特的眼睛,很美;是一張鵝蛋臉,眉毛如黛山、膚若白雪……”


    江若寧越聽,越是迷糊了,有種頭昏之感,她以前長什麽樣,有種不記得感,但容王和慕容琅長什麽樣她知道,而且還熟悉,比對著畫應該不難。


    “能問公子這畫是你自己留著還是送人?”


    客人“哎呀”一聲,笑道:“我哪能留鳳歌公主的畫,這是對她的大不敬。我就直說了,錢塘知府李大人是我的同窗,以前他便在金陵書院讀書。聽說十月十八是他生辰,江南的同窗好友要來錢塘道賀。


    他一生癡戀鳳歌公主,聽說這幾年總想繪鳳歌公主的畫像,每每繪上一陣,就悲痛欲絕,傷心不已,再繪不成。我打聽了好多畫師,也請過兩位,他們都不敢接,說若繪不成,便是大不敬。你若能繪成,隻管開價,但一定得畫好,畫得像。”


    還有一個多月的時間呢。(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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