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人天生是好人,有些人天生是壞蛋;有些人生下來就是要當總統,有些人生下來隻能做乞丐。

    我就是一個天生的壞女人,我承認我很壞,可我隻承認我壞,壞而不害。我壞得純粹。

    這是一個有點遠的故事,它發生在上個世紀九十年代初,蘇南這一片剛剛接觸到改革開放的思潮。我們家突然暴富,我爸開了廠子又進了政協,周圍的人一個個富起來,可人們的思想依然閉塞守舊。

    我是一名舞蹈演員,有著嬌豔的容貌和美妙的舞姿。他們說我走起路來像跳舞,他們說我笑起來很邪惡,他們說我身上有股妖氣,可他們卻全都像蒼蠅一樣圍著我轉。

    那年我20歲,剛剛從藝術學院畢業。我的夢想全都在各式民族衣裙誇張的大擺裏招搖,它們像鮮豔的蝴蝶,振著翅膀穿梭在並不鮮豔的時代。它們總是引誘來大批的男人,以及所有女性的敵視。

    好像從小除了媽媽,所有的女人都是我的敵人。

    我喜歡被男人們追逐的感覺,喜歡在他們亂摸一把的時候大聲地尖叫,喜歡和女人們玩搶男人的遊戲,然後再將他們一一拋棄。我是一個十足的壞女孩,輕浮放浪,另類狂野,我壞得純粹,並且在我的內心裏,隻喜歡和我一樣壞得純粹的男人!

    那麽我隻好去愛楊誌,一個標準的二流子和混混。他帥得令無數女人著迷,也壞得讓無數女人唾罵,很多年紀可以當他媽媽的女人痛哭流涕地要愛他。他和我是那樣地相像,他英俊的麵容和濃密的胸毛讓我不可自拔,我把第一次給了他。

    第一個月的例假沒來,楊誌陪我去了醫院,我懷孕了,向他要求一個婚姻。

    楊誌說,你爸媽能同意嗎?我沒有工作,靠很多女人養活。

    我說切你這個問題不要問了,我有工作,我可以養活你。

    我天真地以為被我一而再再二三地傷了心的父母還會依順著我,後來我才知道原來父母包容子女也是有度的,超出這個範圍他們就不管你了。我想我是超出這個範圍了,因為我剛把事情說出來他們就暴跳如雷了。

    他們悔恨痛哭,然後將我反鎖在房中。

    楊誌從後窗悄悄地對我說,心眉你絕食,絕食就能嚇著他們了。

    我馬上絕食。可爸媽這迴真的狠了心了,他們隻緊鑼密鼓地商量著要盡快將我嫁出去,沒有人理會我的消瘦。

    媽媽對我說,我們給你安排了一個小夥子,如果你不嫁,要等肚子大起來丟全家的人,還不如就餓死了算了,我們就當沒你這個女兒。

    楊誌又在我的後窗出現,這一次他拿來一對刀片,讓我和他一起割腕。我們抱頭痛哭了很久,最後我跟他說,楊誌,我不想死,我才20歲呢。

    楊誌說,我也很痛,痛死了算了吧,不如我們都改了罷。

    我很快見到了他們給我安排的那個小夥子,他叫李強。

    他長得真難看!他來我們家吃飯。

    那頓飯吃得非常溫馨,爸爸媽媽一直在誇他,我也假意對他殷勤。飯後,我端出了事先準備好的生日蛋糕,笑語盈盈地祝他生日快樂。李強這才想起來是自己的生日,感動得熱淚盈眶。而我從那個時候就知道,一切美好的東西都是虛幻的,越美好越虛,越不能長存。

    一個農民的孩子,考上大學後孤身一人在大城市裏闖蕩,突然有人關心他,記得他的生日,他除了感激涕零還能怎樣呢?

    他感激涕零了,我惡心死了,我發誓這個戲隻演到結婚。爸爸媽媽把李強叫到房間,說想讓他當女婿,李強受寵若驚到失語。

    我承認,李強是個好人,可我怎麽會喜歡他呢?他老實木納,不善言語,一身土氣,毫無趣味;我也承認,內心裏對他有愧疚,畢竟這是我們設計好的一場騙局,就等著他乖乖地鑽進來。我強忍著厭惡陪了他一個月,學著淑女名媛地勾引了他一個月,一個月後,我和李強結婚了。

    結婚當天晚上,我誠懇地對他說:“李強,我已經快三個月的身孕了,我不能和你同房。我愛的人是楊誌,雖然我不能和他結婚,但我以後還會常常和他在一起的。對不起,我騙了你,但我和我們家會補償你的。”

    李強呆住的樣子至今還在留在我的腦海裏,他的絕望讓我輕蔑。我知道這將他傷得很深,但這就是命,我都認了,他有什麽不能認的。要不是這件事,他怎麽會倒插門到我家來,一結婚就能進大銀行?

    我是壞,可我壞得純粹,我隻是壞我並不害。我告訴李強:你也找個情人吧,這樣我們就扯平了。

    可我懷孕五個月的時候流了產,婚前我勾引過的一個男人非要鬧著跟老婆離婚,那女人就跑來和我打了一架。

    不要你不要你唄,自己男人管不住,找我打架有什麽用?

    不過我也非常氣憤,我要不是懷了孕我絕不會輸給她,我叫我爸找人把那個女人抓起來繩之以法。可那女人也不是什麽省油的燈,據說家裏還是有一點關係的,我爸說這件事本來就是你錯在先,我爸就勸我忍了。

    我很傷心,親生父母都不往我這邊站。那時候我已經找不到楊誌了,他傍上一個女檢察官,女檢察官給他安排到了市政府工作,他去外地集訓了。

    楊誌一心從良了,這場鬧劇轉眼隻剩下了我,我孤零零地躺在床上,對一切都絕望了。

    然而李強並沒有拋棄我,他一心一意地照顧我,不嫌我也不罵我,我發多少脾氣他都不吭聲,真急了會說:“心眉,別生氣,罵我倒不打緊,可你的身子現在氣不得。”

    這樣做有用嗎?這樣能“招安”的話我父母該一頭撞死了,他們招了二十多年也沒沒把我招迴來,李強隻能活該做個受氣包。我很快康複了,又花枝招展地去舞蹈團裏上班了,仍然像以前一樣和各種各樣的男人玩著曖昧的遊戲。

    半年後的一個晚上,李強又像往常一樣把家裏裏裏外外收拾了個幹淨,我一邊看電視一邊看他收拾,心想好像是對不起他。

    人家一聲不吭地給你幹活,你不跟人家睡覺也不強求你給你臉色看;人家一聲不吭地給你養別人的孩子,你流了產人家還一聲不吭地伺候你。你爸隻是把他從郊區調到市區而已,憑人家的本事也是遲早的事。

    我說了我隻是壞而不是害,骨子裏也有義膽豪情,我不想欠人家什麽的,他一邊收拾我就一邊在想這個問題,等他收拾完了我說李強你今天晚上到我房裏睡吧。

    一年後,我生了個兒子,取名叫俊俊。兒子長得白白胖胖非常討人喜歡,他的粉嫩嬌弱激起了我的母愛,我突然感到我也是一個能夠釋放母愛的人,我想我該好好過日子了,雖然我不喜歡李強但我也得好好過日子。

    但楊誌又迴來找我了,他無恥地說心眉我想你了我寂寞了,我說你不是從良了嗎你寂寞關我屁事。可是他抓我的乳房吻我,他一邊吻我一邊脫下我的褲子捏住我,他說怎麽不關你事你這裏是我一個人的。

    我感覺到眩暈和失重,他的吻無邊無際,他把我的乳房抓得滾燙,他把我的下麵捏得激動了,我一激動他就趕快進去了。我突然想放聲大笑,可沒有達到預期效果,它們變成夾雜著“嗯嗯啊”的奇怪笑聲,楊誌說你笑什麽,他說一下就進攻我一下,他不停地說你笑什麽你笑什麽,最後我們都哈哈大笑。

    楊誌說你他媽的。

    我說你他媽的。

    看來我還是做不了一個好人,更別提媽媽了,人都做不好怎麽做媽媽?我把俊俊丟給李強,但李強去待職了他把俊俊又丟給了我爸媽。

    是他丟的不要緊,若是我丟過去的我爸媽非得把他再丟迴來不可,他們早不管我了。

    不管也好,我更自由了,省得我從小就一遍遍地問我為什麽要上學為什麽要學好,他們不知道這些東西總是讓我沒來由地恐懼。我天生不是一個好女孩,並且我還將繼續墮落。

    時間一年一年地往前趕,露天的“卡拉ok大家唱”和熱熱鬧鬧的舞廳舞場都慢慢地不見了蹤影,日子一天比一天華麗了起來。我依然日夜加班練體型,依然奢侈地買衣服、做美容,依然笑得邪惡迷人,依然有不止一個情人。我依然在夜間穿行,從九十年代的舞廳舞場穿行到了今天的迪廳和酒吧。

    我依然壞得純粹,我告訴李強我除了楊誌還有別的情人,我還告訴他我也給你生了兒子了,不欠你什麽了,你還是去找個情人吧這樣才好過日子。

    可李強不去找,他真正找沒找不關我的事。他的官越做越大,也開始有了一點脾氣,他告訴我討厭看見漂亮的女人,她們像我一樣讓他感覺冷酷和厭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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