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


    沈銳意眼看著宋嘉琪的身體飛了起來,斜衝向那個人的槍口,他驚得目瞪口呆!


    她不是左腿受傷了嗎?她不是已經被他折磨得奄奄一息了嗎?她哪裏來的力氣,她的身手怎麽會那麽矯捷?


    大概隻有宋嘉琪這樣受過特殊訓練的人,才能抓得準子彈飛出槍膛的速度與節奏。她的身體在半空停留的那一秒,一顆子彈攜著毀滅性的穿透力量,“噗”地鑽進了她胸膛裏!


    強大的推力令她的身體側歪了一下,隨即仰麵朝天,向後摔下去。她重重地落在了地上,塵土飛揚起來。


    渾身上下都在痛,以至於她感覺不到胸口的那一處槍傷有什麽特別的疼痛之處。可是她知道自己碎掉了,她能感受得到,生命如捧在手中的沙子,正在從指縫間一點一點地漏出去。


    她用盡最後的力氣,做了最後一件事。她舉起手來喊道:“不要開槍!都不要開槍!”


    然後她轉頭,看向沈銳意:“都不要開槍!他投降了......求你們......不要再開槍了......”


    不要再開槍了,投降了吧!事情已經到了這種地步,不管是你開槍打死他們,還是他們開槍打死你,你都沒有辦法再活下去了。我答應過師傅,無論如何要保住你的命。我也希望你能活著,哪怕是活著恨我也好,有命在總是好的......


    她想把這些話告訴他,可是她已經支撐不住了。她看到沈銳意奔過來,看到馬兆斌帶著人跑向沈銳意,然後她的眼前便出現一片亮茫茫的白光,身邊嘈雜的喊叫聲,那些混亂的影像,還有身體上所有的痛楚,都離她而去了.......


    楊皓明曾經告訴她:“......你就當是做了一場夢,夢總會醒的......”


    宋嘉琪從這一場大夢中醒來的時候,第一眼看到的是白花花的屋頂,還有嵌在方格鐵網中的發散著白光的燈管。鼻端縈繞著醫院獨有的消毒水的味道,耳邊卻沒有任何聲音,好安靜。


    她張了張嘴巴,喉嚨粘在一起,發不出聲音。她轉了轉頭,視線所及的範圍內,沒有一個人。


    她有些茫然,想要爬起身來。可是手掌在床上一撐,手背上立即傳來一陣刺痛。她抬起手來看,見手背上紮著吊針,那固定吊針的醫用膠帶已經被她繃開了。


    疼痛令她清醒,大腦漸漸恢複運作,她首先想起來的,就是在她昏死前的那個場景。


    結果怎麽樣了?沈銳意有沒有被捕?他們有沒有傷害他?屋子裏怎麽沒有人?誰能告訴她後來都發生了什麽事?


    “咳......有人嗎?”她清了清嗓子,開口叫人,聲音又沙啞又低弱。


    可還是有人聽到了,衛生間裏傳來一聲輕響,緊接著門開了,一個人衝了出來,直撲到她的床邊:“嘉琪!嘉琪你醒了?”


    宋嘉琪看了那人一眼,心一酸,喚了一聲:“師傅......”


    丁昕蘭答應了一聲,眼睛濕了:“你這孩子......被送迴來的時候渾身是傷,把我嚇死了,我還以為你活不了了呢。”


    “哪有那麽容易死?”宋嘉琪勉強笑了一下,“師傅......那個......”


    丁昕蘭正在倒水給她喝,見她猶猶豫豫,像是有話要問,心裏就明白了:“你想知道銳意怎麽樣了,是嗎?”


    宋嘉琪趕緊點頭。


    丁昕蘭在水杯裏放了一隻吸管,給宋嘉琪喝了兩口水。然後她收了水杯,坐在病床邊的凳子上,歎了一聲:“你昏倒後,銳意就被捕了......”


    宋嘉琪心一沉:被捕了......意料之中,雖然很難過,但總好過他衝動之下與警察激烈對抗,那樣的話後果不堪設想。


    她唿出一口氣:“馬警長這下子可風光了,想必他現在已經忙翻了,令全世界各國警方頭疼的dk聯盟在他的手中土崩瓦解,他這個名可出大了呢。”


    “是,據說那天你打完電話,他在出發的路上,就已經開始部署尋求各國警方的合作,繳獲了沈氏家史,抓到了銳意之後,他立即把人馬撒開,趕往那些dk聯盟活動的國家,協助當地警方抓捕dk聯盟的重要頭目......這簡直就是一場席卷全世界的掃黑大行動,你難以想象現在的馬兆斌風光成了什麽樣子,他已經成了中國警方大智大勇的代言人,每天要應付各國媒體的采訪,儼然是一個明星人物了,我聽說最近一期的美國人物雜誌的封麵將會是他......”


    “哼......”宋嘉琪心裏極不舒服,忍不住冷冷地哼了一聲。


    “不過......我怕他高興得太早了......”丁昕蘭好似自言自語,小聲地嘀咕了一句。


    宋嘉琪聽到了,從枕頭上抬起頭:“師傅,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話題聊到這裏,病房的門被打開了。先是兩個大夫走了進來,大夫的身後跟著馬兆斌和他的兩個女下屬。


    大夫先給宋嘉琪做了幾項檢查,然後告訴馬兆斌:“馬警長,危險期已經過了,宋探員身體素質好,她已經挺過來了,沒事了。”


    “那我可以跟她談幾句嗎?”馬兆斌問大夫。


    大夫點頭:“可以,不過她才蘇醒過來,身體比較虛弱,不要談太久,也不要讓她太激動。”


    馬兆斌點頭答應,大夫就出去了。


    丁昕蘭坐在床頭的凳子上沒有動,她不看馬兆斌,拿起床頭櫃子上的一本書翻開,佯裝看書。


    馬兆斌走到床邊,看了丁昕蘭一眼,見她也不搭理他,尷尬地咳了一聲,將目光轉身病床上的宋嘉琪。


    宋嘉琪的臉上也沒什麽表情,她隻是將右手舉了舉,象征性地比劃了一個警禮:“長官。”


    “嘉琪你受苦了。”馬兆斌開口道。


    宋嘉琪自嘲地一笑:“還好,至少我還活著。”


    “你已經昏迷四天了,趙司長非常擔心,剛才從監視器中看到你醒了,我馬上打電話向趙司長匯報,他讓我代為轉達他的問候,改天他會親自來看望你。”很官方的慰問。


    宋嘉琪抿了抿嘴唇:“謝謝長官們對我的關心,既然已經醒了,就說明我沒事了,趙司長工作繁忙,不必親自到醫院來了。”


    宋嘉琪態度冷冷的,令馬兆斌非常不悅:“嘉琪,既然你醒了,有些事情我要向你核實......”


    “我懂,我的問題我心裏清楚。”宋嘉琪點頭,指了指馬兆斌身後的兩位女刑警,“她們不是來做筆錄的嗎?有什麽話就問吧。”


    “馬兆斌!”丁昕蘭忍不住了,將書往床上一摔,“嘉琪才剛醒來,你是不是太心急了點兒?你最近不是很忙,有盯著嘉琪這功夫,你為什麽不去多接受幾家媒體的采訪,也好在電視和雜誌上多露露臉兒?”


    馬兆斌臉紅了紅,隨即認真地說道:“昕蘭,采訪那些事......都是上級安排下來的,並非我願意的。但是工作上的事,我一定要做好的。”


    “師傅,算了吧,早晚都要麵對的事,讓他們問吧。”宋嘉琪安撫丁昕蘭。


    丁昕蘭瞪了馬兆斌一眼,哼了一聲,轉身走出病房去。馬兆斌示意身後的兩個屬下開始工作,然後他追出了病房,估計找丁昕蘭談話去了。


    兩位女刑警向宋嘉琪點頭致意,然後坐下來,其中一個將筆錄的本子打開,架在腿上,另一個開始問話。


    開始是一些常規的問題,無非是問一些臥底行動的細節,什麽時候到沈銳意的身邊,都是如何進展工作的,白沙島上是什麽樣的狀況,她都了解多少關於dk聯盟的事,她認識哪些dk聯盟的人,等等......


    宋嘉琪一一作答。


    當然,她的答案也是常規性的,她不會真的將自己在沈銳意身邊生活的每一個細節都講出來,她隻撿一些可以記入筆錄的內容講。


    可是那些常規的問題顯然隻是鋪墊,後來的問題越來越犀利。


    先是提到了韓醒龍被綁架的事,問宋嘉琪有沒有參與其中。宋嘉琪想了一下,roger處長在死前,似乎已經把資料和證據提供給馬兆斌了,現在想否認那件事是她幹的,可能性不大。


    她說:“我並沒有要綁架韓醒龍,當時隻是想找韓醒龍談一談,我料到韓醒龍是受fbi的指使,我想知道fbi行動的目的,因為之前長官去美國,已經fbi談好要合作,但是他們有行動,卻沒有告訴我。”


    “那為什麽韓醒龍指認你綁架?”那位女刑警問。


    “我承認,我是采用欺騙的手段,將韓醒龍騙去了我租下來的公寓。但我並沒有綁架他的意圖,是談話中起了衝突,他威脅要殺死我,我才不得不對他采用強製措施。”宋嘉琪辯解道。


    兩位女刑警互相對視了一眼,將宋嘉琪的解釋記錄了一下來。


    “關於fbi社會犯罪調查處的roger處長......”女刑警進行下一個問題。


    可是宋嘉琪卻很不耐煩地皺了皺眉:“這件事我已經向馬警長解釋過了,他對我的懷疑是毫無根據的,美國警方關於roger的死已經有了結論,我不明白馬警長為什麽一定把這件事賴在我的頭上。如果你非要問這個問題,那麽麻煩你把我的答案原話記錄下來:我為這次行動付出了巨大的代價!現在我完成了任務!我躺在醫院裏,隻想安安靜靜地養好傷!我並沒有要與馬警長搶功!一切功勞都是他的!隻求他放過我!記啊!你怎麽不記了?就這麽寫!”


    宋嘉琪喊得太大聲了,馬兆斌在門外都聽到了她的聲音。他推門而入,走到病床前,表情嚴肅:“宋嘉琪!請你冷靜!你的功勞我們都記著呢,但是你的錯誤也要弄清楚,沒有人跟你搶功勞!同樣,沒有人能替你承擔犯錯的責任!”


    馬兆斌說完這番話,病房裏一片寂靜。宋嘉琪盯著視線上方那兩些嵌在方格鐵網中的日光燈管,沉默了好一會兒,才緩緩說道:“關於roger處長的死,我再迴答一次,這件事在美國已經結案,他死於吸毒過量、行為失控導致的車禍,如果長官對一樁發生在美國的車禍案件有濃厚的興趣,那麽你可以去向美國警方請求調閱卷宗,我無話可說了。”


    做筆記的女刑警謹慎地看了馬兆斌一眼,才低下頭去,將宋嘉琪的迴答記錄下來。


    因為宋嘉琪的突然失控,接下來的問題,那位女刑警不太敢問。她用企求的目光看馬兆斌,馬兆斌猶豫了一下,親自開口問:“抓捕沈銳意的當天,我就在現場,我親眼看到你飛起一腳踢向沈銳意,卻在中途突然停下來。宋嘉琪,我很了解你的身手,你不應該出現那樣的失誤。就因為你當時的一個‘失誤’,將簡單有利的局麵變得複雜,差一點兒令沈銳意逃脫。你迴答我,你當時在想什麽?”


    “什麽也沒想,我腿抽筋!”宋嘉琪淡然答道。


    馬兆斌的臉歪了歪,聲音一沉:“宋嘉琪......”


    “長官,你的腿從來不抽筋嗎?你應該知道,我已經很久沒有訓練了,先前被沈銳意追,已經累得快趴下了。到了關鍵的時候,因為緊張而腿抽筋,這不是人的正常生理反應嗎?”宋嘉琪轉頭,斜看向馬兆斌。


    馬兆斌被她惹火了,眉峰一凜:“那麽後來在農家院子裏,你突然從窗戶裏跳出來,大喊著讓沈銳意迴去,還替他擋下子彈,那個時候你也是腿抽筋了嗎?你知不知道?你的失常表現,很有可能造成我們部署很久的行動徹底失敗!所有同事的努力都會付之東流!這其中也包括你的犧牲和努力!”


    “長官,你的目的是打死沈銳意?還是將他抓捕歸案,讓他受到法律的審判?如果你隻是想要打死他,那麽你何必讓我潛伏這麽久?我在沈銳意身邊的第一天就可以扭斷他的脖子,送他上西天!還用等到抓捕行動的那一天嗎?不管我有什麽失常表現,行動並沒有失敗,長官已經拿到了最有力的證據,並且已經將沈銳意逮捕了,這還不夠嗎?至於過程中的細節,長官非要揪住不放嗎?”宋嘉琪用冰冷的語氣反問馬兆斌。


    馬兆斌沉吟了片刻,示意做筆錄的人不要記下這一段。然後他說:“最後一件事......你被送來醫院之後,醫生檢查出你有被強暴過,這件事當時就已經備案了,所以現在我必須要問你:宋嘉琪,你在被沈銳意扣為人質期間,他有沒有對你進行性侵犯?”


    “沒有!”宋嘉琪斬釘截鐵地迴答。


    “那醫學檢查結果如何解釋?”


    “你去問檢查的大夫,我又不是大夫,我不會解釋!”宋嘉琪說。


    宋嘉琪的遮掩和閃避是很明顯的,馬兆斌很鬱悶。可是宋嘉琪剛剛從重傷昏迷中醒過來,他也不好惹她太激動。何況丁昕蘭就站在病房外盯著他呢,他到底是有些心虛膽怯。


    於是他讓兩個下屬先離開,他對宋嘉琪說:“今天是例行問話筆錄,你不必放在心上。你都做過什麽,我心裏有數。我知道做臥底並不容易,尤其是在你這個年紀。最後你完成了任務,這個結果是最重要的。你好好養傷,我會向上級給你申報記功。”


    “不必記功,我沒有什麽功勞,一切功勞都是長官的。”宋嘉琪說。


    馬兆斌很無奈地歎氣:“宋嘉琪......”


    “長官以為我在說氣話嗎?我是認真的,不要給我記功,我不要那個東西。”宋嘉琪重複了一遍。


    “我理解你現在的心情,你先養傷,傷好後,我會安排心理專家,給你做心理輔導。記功的事,我們以後再談。”


    馬兆斌說完,就離開了病房,走了。


    丁昕蘭隨即走進來,關切地望著宋嘉琪:“嘉琪,他有沒有難為你?”


    “沒有,隻是例行問話,師傅不用擔心。”宋嘉琪朝著丁昕蘭笑了笑。


    丁昕蘭看著她的笑臉,心裏毛毛的。


    這幾天她一直守在病房,寸步不敢離開,就害怕宋嘉琪醒來後,情緒失控。剛才馬兆斌問話,她都不用聽,就知道一定問的是宋嘉琪與沈銳意之間的那些事,她站在病房外麵,盯著宋嘉琪的表情,隨時準備衝進來把馬兆斌趕走。


    可是雖然看到宋嘉琪有幾個瞬間表現出憤怒的樣子來,但最終她都平靜下來了。


    丁昕蘭疑惑了。


    她在華盛頓期間,親眼看見宋嘉琪與沈銳意相處的情形,她知道,宋嘉琪是愛沈銳意的。


    一個女人背叛了她愛的那個男人,並且親手將他送進牢裏去,那種心情是什麽樣的,她深有體會。


    她自認為是一個心誌堅強的女人,可是當初她從白沙島迴來後,很長一段時間都處在抑鬱和焦慮之中,經常會起自殺的念頭。雖然最後經過心理治療,她總算不想自殺了,但是她卻沒有辦法迴到警隊工作,上級隻好安排她進了警院,做了一名教官。


    正因為她有這個經曆,所以她才擔心宋嘉琪。


    可宋嘉琪卻是如此地平靜與淡然,好像曾經發生在她身上的那些事,她根本就不在意。


    “嘉琪......”丁昕蘭想問一問她,難道她不擔心沈銳意?難道她沒有覺得對不起沈銳意?難道她都不想跟自己說點兒什麽嗎?


    宋嘉琪答應了一聲,見丁昕蘭眉頭淺蹙,她說:“師傅,對不起,我親手把你兒子送進了監獄裏,你恨不恨我?”


    丁昕蘭聽她這樣說,心裏想:還好,她還有正常的思維,那她現在的淡定從容是哪裏來的?難道她與銳意在一起的時候,都是在演戲?那她的演技可真是太好了。


    “恨你?恨你不如恨我自己,是我把他帶到這個世界,他生活7;150838099433546在那樣一個家族中,根本沒有選擇人生的權力。我生了他,卻不能保護好他,我有什麽權力去恨別人?隻希望這次他能挺過去,畢竟他還年輕,以後的路還長,做幾年牢不算什麽,隻要以後的人生不被毀掉就行了。”


    丁昕蘭說著話,發現宋嘉琪有點兒恍神,就喚了她一聲:“嘉琪......嘉琪!”


    “啊?”宋嘉琪被驚了一下,急迴神,看丁昕蘭,“師傅,你說什麽?”


    “我說......”丁昕蘭狐疑地看著她,“我說......我不會恨你,你已經履行了你的承諾,你保住他的性命,我要謝謝你。”


    宋嘉琪又笑了一下:“應該的,這是我答應師傅的事,我一定要做到的。”


    “嘉琪,你剛才在想什麽?”丁昕蘭問她。


    宋嘉琪急忙搖頭:“沒什麽,我什麽也沒想,我就是聽到一些奇怪的聲音,好像有狗吠,還有小孩子的哭聲......師傅,我傷在哪裏?會不會傷到了我的耳朵?”


    “傷在胸口,子彈擦著心髒的邊緣,你命大呢。”丁昕蘭拍了拍她。


    “哦......”宋嘉琪皺了皺眉。


    不一會兒,護士過來給她換藥,她的腿傷、槍傷和身上的幾處扭傷,其實都很嚴重。真是幸虧她身體素質好,雖然昏迷了幾天,卻沒有生命危險。


    換藥的過程還挺疼的,宋嘉琪咬著牙,一聲不吭。


    護士換好了藥,推著藥車走到病房門口,打開門,走了出去。


    宋嘉琪的看著護士離開,突然她的眼神一亮,騰地坐了起來,定定地望著門口。丁昕蘭以為有熟人來了,她還奇怪呢,宋嘉琪現在是被重點保護的,誰會被允許來探視她呢?


    丁昕蘭轉頭,順著宋嘉琪的目光望向門口。她看到護士迴手關上門,推著藥車離開了,除此以外,什麽人也沒有。


    “嘉琪,你在看什麽?”丁昕蘭輕輕地推了她一下。


    宋嘉琪好像沒聽見她講話,掀開被子就要下床。丁昕蘭趕緊攔她:“你要幹什麽?你不能動的!”


    “我能動......”宋嘉琪推丁昕蘭,“我不要緊的,你別攔著我,讓我過去看看......”


    “你想看什麽?我去幫你看!你別亂動......”丁昕蘭阻止她下床。


    可是宋嘉琪與丁昕蘭撕扯著,一隻腳已經落在了地上。她也沒有留意到自己先著地的是左腳,再加上她在病床上昏迷了四天,難免會身體無力。所以她一起身,腿卻沒有使上力,身體一下子失去了支撐,往地板上坐下去。


    吊針從手背上拔掉了,針孔處往外滲著血珠。宋嘉琪坐在地板,望著門口的方向,大口喘氣。


    丁昕蘭嚇壞了,趕緊把宋嘉琪扶起來,送迴床上,然後按下電鈴,叫護士來給宋嘉琪重新紮吊針。


    宋嘉琪躺下後,閉了閉眼睛,問丁昕蘭:“師傅,你有沒有注意到,剛才門口有一個人......”


    “什麽人?”丁昕蘭一驚。


    宋嘉琪現在被重點保護,病房外24小時有警察輪班值崗,如果不經馬兆斌的允許,任何人都不可能走進這個病區,更別提是這一間病房門口了。


    丁昕蘭跑到門口,開門向外望了望,空蕩蕩的走廊,窗口和門口的位置有警察把守,一個護士正推著藥車走過來。


    沒有別的人。


    丁昕蘭迴到病床邊:“嘉琪,外麵沒有人,你看到誰了?”


    宋嘉琪又皺了皺眉,想了一會兒,搖頭道:“沒有人嗎?那是我看錯了,我也覺得不可能......有人來的。”


    是呀,他不可能出現在門口,他已經被逮捕了,此刻他正在監獄中,等待著被起訴,被審判。


    可是她分明看到他了,她看到他就站在門口,見護士推著藥車走過去,他很禮貌地給護士開了門。護士走出病房後,他看了她一眼,就把病房的門關上了。


    是她的幻覺?她又出現幻覺了?


    在大奶奶家的那幾天,她就經常在夜裏出現幻覺,她總是看到浩站在床頭,用幽怨的眼神看著她。有時候她還能聽到他說話。


    那時候她想:她徘徊在黑白對錯之間,難以做出一個決定,心理壓力太大了,所以神經才會出問題,等任務結束了,或者她歸隊了,一切都會好起來。


    可是今天,她又看到了不該出現的人。她意識到,自己出問題了。


    丁昕蘭在擔心她,她看出來了。可是她不能說,沈銳意出事了,丁昕蘭一定很難過,看她消瘦的麵龐就知道,這幾天她沒吃好沒睡好。所以她不能讓師傅再為自己擔心,這隻是一個心理障礙,她能克服的。


    “師傅,你照顧我幾天,一定很累了吧?這裏有護士,我已經沒事了,你迴去休息吧。”宋嘉琪不想再讓丁昕蘭見到自己失控的樣子,她催丁昕蘭迴家。


    丁昕蘭搖頭:“我不想迴家,他們不讓我見銳意,我跟你呆在一起,心裏會好受一些。”


    宋嘉琪沒有辦法,隻好由著丁昕蘭留在醫院裏,在她眼前忙來忙去,困了就歪在旁邊的那張病床上,打一個盹兒。其實很多事都可又讓護士做的,丁昕蘭卻堅持要親自動手,給宋嘉琪翻身,幫她洗臉擦身,喂她吃飯。


    開始的時候,兩個人還經常聊聊天。


    漸漸的,宋嘉琪越來越少說話,經常一個人望著某一處發呆。她總是輕蹙著眉,好像在仔細聽人說話,又好像遇到了什麽不解的難事。


    丁昕蘭覺察出宋嘉琪的不對了。


    除了醒來的那一瞬間,宋嘉琪向她問了一下沈銳意的情況,之後她就再也不提沈銳意,也不關心這件案子的進展了。


    每天早晨,護士會送來當天的報紙,宋嘉琪從來不看那些報紙。病房裏有電視,宋嘉琪也從來不要求打開電視。一天的大部分時間裏,她都是在發呆。


    有時候丁昕蘭跟她說話,經常要叫她兩三聲,她才突然迴魂兒,驚愣愣地望過去:“什麽事?師傅你說什麽?”


    讓丁昕蘭意識到事態嚴重的,是宋嘉琪醒來後第三天的夜裏。


    那天晚上十點鍾,丁昕蘭給宋嘉琪擦洗幹淨,自己進衛生間裏洗澡。等她洗好了,一邊擦著頭發一邊走出來的時候,就看到病房的窗戶打開了,宋嘉琪站在窗口,身子向前傾,整個上半身都探出了窗外,雙手用力地伸出去,手掌微合向上,像是有人給她遞一件東西,而她正要努力接住。


    “嘉琪!”丁昕蘭見她的腳已經翹了起來,生怕她撲出窗外去,趕緊喊她一聲,跑過來。


    宋嘉琪被突然出現的聲音嚇得渾身一抖,迴頭看了一眼丁昕蘭,又急轉迴去望向窗外。


    然後,她目光一黯,身上頓時沒了力氣,雙腿一軟,就趴在了窗台上。


    丁昕蘭把她扶迴床上,問她:“嘉琪,你剛才在幹什麽?你到底怎麽了?”


    宋嘉琪虛弱地笑:“沒什麽,我開窗子透透氣。”


    “你整個身體都快撲出窗外去了,你還想對我撒謊嗎?你這幾天一直魂不守舍,到底出了什麽問題,你跟我說啊!”丁昕蘭急得要命。


    宋嘉琪卻閉上眼睛:“師傅,我真的隻是想透透氣,我好困,我先睡了。”


    丁昕蘭站在床邊,默然地看了她一會兒。然後她一跺腳:“你不說是不是?那好,我去找你奶奶。老人家還不知道你迴來了,也不知道你受傷了,我把她接來,讓她看一看,她的好孫女變成什麽樣子了!”


    丁昕蘭說完,真的摔了毛巾,憤憤地往病房外走去。


    宋嘉琪趕緊迴頭叫她:“師傅!”


    丁昕蘭迴頭瞪她:“我給你最後一次機會,你告訴我,你到底出了什麽問題?如果你現在不說,那我馬上去你家,明早就把奶奶接來!”


    宋嘉琪痛苦地搖了搖頭:“別驚動我奶奶,我告訴你.......”


    丁昕蘭走了迴來,坐在床頭凳子上,盯著宋嘉琪的臉,等著她開口說話。


    宋嘉琪舔了舔嘴唇,艱難地開口:“我這幾天總能看到沈銳意,有時候他站在門口,有時候他就坐在床邊,我還能聽見大俠的叫聲,能聽見小龍的哭聲......就是一些幻聽幻影,我也知道那不是真的。剛才我望著窗外,我看到小龍就坐在窗子外麵,拍著手叫我媽媽,我不由自主地走過去,試著想摸到他,可是我伸手,他就往後退,我和他之間始終是有距離的.......”


    “你這樣有多久了?”丁昕蘭終於知道宋嘉琪出了什麽問題,她抓著宋嘉琪的手,心疼地不知如何是好。


    宋嘉琪又皺了一下眉,這幾天她一直在重複這個麵部動作。她說:“我在大奶奶家的時候,就經常在夜裏看到浩,我總能看到他用責備的目光看著我......師傅你不用擔心,可能是我最近心理壓力太大,不是什麽大問題,因為我心裏很清楚,那些都是幻聽幻像,不是真的......”


    “你這麽清楚,你剛才還去窗邊做什麽?”宋嘉琪說得輕鬆,丁昕蘭卻很緊張。


    “我就是好奇,想試一試能不能接近我頭腦裏的幻像。實際上這是不可能的,嗬嗬.......”宋嘉琪自嘲地笑了一下。


    丁昕蘭看著宋嘉琪,她才22歲,在她身上發生的事,遠遠超過了她這個年紀該有的正常承受能力。她從不問有關dk聯盟案件的進展,她像一隻小烏龜,縮進殼子裏不去看外麵,就當什麽事也沒發生。可是在她的內心裏,那些發生的事卻留下了深深的烙印。那些傷痛會時不時地發作一迴,折磨她一下。


    丁昕蘭俯下身,抱住宋嘉琪:“明天我去找心理科的醫生,讓他們給你診斷一下。”


    “千萬不要!”宋嘉琪懇求,“我不想被人當成是神經病,我也沒有那麽脆弱,我掌控得了自己。那些隻是暫時的,過些日子就好了。”


    “你不看醫生,我會很擔心。就像剛才那樣,如果你撲出去了,摔到樓下,那可怎麽辦?”丁昕蘭勸她。


    宋嘉琪搖頭:“不會的,剛才隻是一時好奇,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麽,不會掉下去的。”


    丁昕蘭了解她的自尊心強,便說:“我當年歸隊的時候,也經曆了很長時間的心理調適期。那時候我的心理醫生,後來我和她成了好朋友。明天我去找她,讓她給你開一些鎮靜安神的藥,你自己吃藥調節,這樣總可以吧?”


    “好,謝謝師傅。”宋嘉琪答應了。


    第二天一早,丁昕蘭就跑去她的心理醫生朋友那裏,給宋嘉琪開了幾瓶藥。她迴來後,將藥的服用方法告訴了宋嘉琪,看著宋嘉琪在研究那藥瓶上的字,她猶豫了一下,開口說道:“我有一個好消息,不知道你想不想聽?”


    好消息?對我來說,現在沒有什麽消息能稱得上是好消息了。


    宋嘉琪心裏這樣想了一下,抬頭見丁昕蘭臉上有愉快的表情,她不想掃師傅的興,就問:“什麽好消息,說來聽聽。”


    “我從朋友那裏打聽到,美國司法部已經向中國司法部提出引渡請求。他們認為銳意是美國公民,而且dk聯盟的本部也在美國,銳意應該在美國受審......”丁昕蘭說。


    宋嘉琪聽完,也不覺得這是什麽好消息。到底在哪一國受審,對沈銳意可能具有意義。可是對宋嘉琪來說,她親手毀了沈氏經營了幾十年的家族組織,無論沈銳意在哪裏受審,她都是那個令沈銳意痛恨的女人。


    丁昕蘭見她沒什麽反應,又說:“銳意被逮捕後的第二天,他的律師就帶著一個十幾人的律師團到中國來了,事實上這些日子,他的律師團一直在向我們這邊提出管轄權的質疑,他們希望銳意這個件子能被移交給美國警方處理。但是趙司長和馬兆斌對律師團的質疑充耳不聞,反而加緊偵查,想要盡早起訴。結果......昨天美國司法部的引渡請求就發過來了。”


    宋嘉琪剛出警院就去做了臥底,所以她經曆的事並不多。但是丁昕蘭講到這個程度,她大概也能聽明白一些了。她問:“師傅你說這是好消息,那是不是說......迴美國受審對沈銳意是一件有利的事情?”


    丁昕蘭挑了挑眉,說:“結果我不敢預料,這就是一場較量,誰的力量更強大,誰就會最後勝出,我能做的隻有默默等待......如果銳意獲刑了,我就辭職,去離監獄最近的地方買一棟房子,就近守著他。每當開放探監的時候,我就去看望他......或者......我可以學沈祖鴻,疏通關係,直接住進監獄裏去......這個主意好!到時候你跟我一起,好不好?”


    “不!”宋嘉琪果斷搖頭。沈銳意是怎麽樣刻骨地恨她,她可沒有忘記。


    丁昕蘭發覺自己失言了,就趕緊轉移話題:“我把你的狀況向我那位心理醫生朋友說了一下,她說你還能自主控製,情況不嚴重,短時間內承受超負荷的心理壓力,通常就會出現你這種狀況。你一定要記得按時吃藥,等你的傷好出院了,我帶你去我朋友那裏,讓她給你診斷一下。”


    “我吃藥就好,不用見大夫了。”宋嘉琪搖了搖手中的藥瓶,說道。


    之後的幾天,盡管宋嘉琪仍然不問關於沈銳意的任何事,但隻要丁昕蘭聽到了什麽,她都會主動向宋嘉琪說起。


    比如她告訴宋嘉琪:美國司法部已經派了官員來中國,專門與中國司法部門協商dk聯盟案件的管轄權問題。


    比如:dk聯盟在全世界各地區的主要頭目基本都已經落網,曾經屬於dk聯盟的地盤兒正在被當地的黑幫組織瘋狂瓜分。dk聯盟的運作已經癱瘓,底層的幫眾紛紛逃離,或轉投其他的幫派。


    再比如:中國警方向島國請求司法協助,想要搜查白沙島。但是新上任的國王卻拒絕了這一項要求,他的理由是,白沙島是私人居住領地,在島上的居住的人中,沒有人違反島國法律,因為拒絕搜查......


    丁昕蘭講,宋嘉琪就聽。聽過了,她也不發表任何意見。


    養傷的日子終於結束了,宋嘉琪傷愈,要出院了。


    本來她要求迴自己的家,可是丁昕蘭考慮到她的精神狀況,擔心她在家裏發生什麽事,她年邁的奶奶也照顧不到。


    丁昕蘭想接宋嘉琪迴家住一段時間,等她的狀況穩定了,再送她迴奶奶家。宋嘉琪考慮了一下,也怕自己現在這個鬼樣子,嚇著了奶奶,就答應去丁昕蘭家裏養一陣子。


    她出院那天,馬兆斌親自來接。


    宋嘉琪其實是願意呆在醫院裏的,這裏是一個避世的好地方,她可以對任何事不聞不問,別人也不敢來煩她。可是她不能在醫院住一輩子,總要走出這間病房的大門,該麵對的她也躲不掉。


    那天,丁昕蘭收拾好了東西,將她扶上了輪椅。一個年輕的女刑警推著輪椅,兩邊有荷槍實彈的刑警保護著,馬兆斌和丁昕蘭一前一後陪著。


    出了醫院的大門,她被送上了一輛警車。她坐好後,前後看了看,發現前後各有兩輛警車護送。她覺察出情況不對,就問馬兆斌:“長官,怎麽這麽隆重?這簡直就像是押解重案要犯一樣。”


    馬兆斌坐到她旁邊,拍了拍她的手,輕鬆地說道:“你的傷沒有好的時候,我也不敢跟你講。現在你要出院了,我必須要說了。現在你的命可值錢了,我收到消息,沈祖鴻放出話去,全世界範圍內的殺手,隻要誰有本事取了宋嘉琪的性命,他付賞金二百萬美元。另外,黑龍會的韓醒龍也出價懸賞,誰能把宋嘉琪活著帶到他的麵前,賞金五十萬美元。有錢能使鬼推磨,二百五十萬美金,足以打動任何一個頂級的殺手。”


    丁昕蘭顯然不知道這個情況,因為她也吃了一驚:“怪不得最近醫院附近戒備森嚴!你怎麽不早說?”


    “早說了也沒用,還影響到宋嘉琪養傷。所以我才同意讓宋嘉琪去你家裏住一段時間,我會在你家附近部署嚴密的保護,我相信我能保護得了自己的下屬,不會有人傷害到宋嘉琪。”


    馬兆斌信誓旦旦,丁昕蘭卻不買帳,她哼了一聲:“你當然保護好嘉琪,她現在可是最重要的證人,還沒有開庭呢,如果嘉琪出事了,你不是很被動?”


    “昕蘭......你非要這樣說我嗎?”馬兆斌很無奈。


    “這是事實......”丁昕蘭說著話,突然發覺到,宋嘉琪在聽到自己被懸賞暗殺的消息後,居然一聲不響。她忙看向宋嘉琪,發現後者盯著車窗外的某一處,又呆住了。


    “嘉琪!”她推了宋嘉琪一把。


    宋嘉琪迴神,衝著她笑了一下:“我聽到了呢,有人懸賞巨金要我的命嘛,二百五十萬的身價可不低呢,趕上好萊塢的明星了......我還是不要住師傅家了,讓長官給我另安排住處吧,免得連累了師傅。”


    “胡說!”丁昕蘭瞪她一眼。


    說話的功夫,警車已經開出了醫院,朝著丁昕蘭的家裏駛去。


    才開出五分鍾,突然跟在後麵的警車向馬兆斌匯報:“長官,我們好像被跟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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