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件事情是誰驅使的,兩個人心裏都一清二楚。邵晉恆可以說,他不知道會出現這樣的結局,不僅是他,就連簡心怡也沒想到許可會死。


    但是現實就是那麽明明白白地擺在兩個人的麵前,許可死了。不需要邵晉恆再做什麽,得知這個消息的許長安,已經是生不如死。


    阿林話音剛落,臉上就挨了邵晉恆的一記重拳:“跟我去醫院。”


    都說靈魂的重量是21克,人死之後會比原來的體重少21克。可許可,原本一個一百二十多斤的人,因為失血過多,身子卻縮成了小小的一點。


    掀開白布的時候,邵晉恆的手抑製不住地顫抖著。


    這個男孩子,前天還親親熱熱地叫自己姐夫,想讓自己帶他去遊樂園,可現在,卻悄無聲息地躺在這裏。


    “阿林,你出去。”邵晉恆的聲音像是飄在空氣中,讓人心裏發寒。


    阿林悲憫地看了一眼他,轉身走了出去。


    空蕩的停屍房,邵晉恆站在房間的中央,看著悄無聲息的許可,有些急促的唿吸聲在這空蕩而寂靜的房間中清晰可辨。


    “小可,你能告訴姐夫,怎麽會變成這樣嗎?”


    許可沒有說話,他再也說不出話,再也不能叫他一聲姐夫,當然也再也不能在許長安和他鬧矛盾的時候在兩個人的中間周旋。他的那雙手已經血肉模糊,一點也看不出來原本骨節分明的樣子,這是一雙畫家的手。


    邵晉恆記得許長安說過,許可已經受到書畫協會的邀請,他會成為全國最年輕的畫家,可這一切,卻因為那一聲尖利的刹車聲,一去不迴。


    阿林站在門口,停屍間的隔音效果並不好,畢竟死人是不會說話的,醫院也不用花那麽多錢去搞這個東西。所以他能清楚地聽見,裏麵傳來的低聲的啜泣聲,那麽悲傷,而絕望。


    顧可省得到確切的消息已經是一天之後的事情。他拿著手機,看著病床上的許長安,露出了一個比哭還要難看的笑容。


    許長安皺眉看他,這不像是往常那個不假辭色的顧可省。心髒又不受控製地開始跳動,她有些緊張地問了一句:“怎麽,出什麽事了嗎?”


    顧可省剛想說,可看著許長安的臉,卻根本說不出口許可的死訊。


    扯了一個笑容:“雜誌社出了點事情,我先迴去看看。”


    許長安覺得顧可省怪怪的,而且心慌的感覺根本就消散不去。看著顧可省消失在門口,想也不想地起身。


    她不能再待在醫院裏了。好在顧可省擔心自己冷,給她拿來幾件大衣,她直接披上大衣,走了出去。


    剛出醫院的大門,就看見一輛出租車,她想也不想地上車:“師傅,去……”話沒說完,司機竟發動了車子。許長安這才看清那個司機的裝扮,帶著一頂兜帽,黑色的風衣上,高高豎起的領子擋住了他大半張臉。她心下一慌,拍著司機的座位:“停車,我要下車!”


    那司機像是沒有聽見,加快了車速。許長安拚命去拉門上的拉手,可車門已經被牢牢鎖住,她根本打不開。


    沒想到自己的運氣那麽差,三天兩頭進醫院不說,竟然還三天兩頭地被綁架。早知道這樣,自己就不應該單獨從醫院出來。


    剛開始的時候,許長安還想著外麵的人能注意到自己,可後來,她卻發現這輛車是經過特殊設計,外麵的人看不見自己,更聽不見她的聲音。


    頹然地靠在椅子上,鋪天的睡意卻慢慢控製了她的思維。許長安嘴唇都要咬出血來,卻還是忍受不住,陷入了沉沉的睡眠。


    長安,長安,我可憐的孩子……


    又是熟悉的夢,熟悉的場景,許匯恆又出現在許長安的夢裏。和之前不一樣,許匯恆渾身是血,原本清雋的臉更是血跡斑斑。


    “爸爸!”許長安衝了上去,伸手去觸碰,可那手卻直直穿過了許匯恆的身體。許長安一個踉蹌,差點摔倒在地。


    “姐姐。”邊上傳來許可的聲音,許長安心裏一喜:“小可,快點,姐姐抓不到爸爸了。”話音在轉頭的那一刻停住,許可和許匯恆一樣,渾身是血。那雙漂亮修長的手,像是被重物狠狠碾壓過,血肉模糊。


    “小可,你怎麽了?”之前在醫院的心慌扯得她的心髒痛的發麻。


    “姐姐,小可再也不能陪著姐姐了,這是小可賺的錢,都給姐姐,姐姐一定要好好地活著。”許可從口袋中拿出那張銀行卡,他的手上全都是血,連帶著那張卡上也沾滿了血跡。


    許長安想要握住許可的手,可最後到了自己手上的,隻剩下了那張卡片。


    “長安,再見。”


    “姐姐,再見。”


    她抬起頭,隻看見父親和弟弟,越行越遠。


    “不——”


    從夢中驚醒,許長安下意識摸了一把自己的臉,早已是淚流滿麵。平複了一下心情,她才注意到自己在什麽地方。


    空氣中彌漫著一陣寺廟的香火味,昏暗的光線讓她分不清時間。她記得自己從醫院出來時早上九點鍾,可這個房間卻是全封閉的,她根本就不知道現在是什麽時候,隻能憑著自己饑餓的感覺分辨現在應該是中午過後。


    那個人直接把她扔在了地上,冰涼的地麵讓她有些不適。


    從地上站起來,一迴過頭,牆上巨大的照片讓她陡然一驚。


    那是一副巨大的黑白照片,照片上的男子笑得一臉溫潤,熟悉的長相,卻不是自己熟悉的那個人。


    邵晉陽!


    腦海中冒出這三個字。盡管許長安從來沒有見過邵晉陽,可這個男人和邵晉恆長得太像了。如果說邵晉恆是一柄鋒芒畢露的寶劍,那邵晉陽就是守拙藏鋒的劍鞘,兩人各有千秋,卻都是人中龍鳳。


    這樣的男人卻英年早逝,實在是可惜。


    這個念頭在腦海中一閃而過,許長安卻突然想到,既然這個地方有邵晉陽那麽大的照片,那肯定是和邵晉恆有關。一撮希望的火花在心中閃動,許長安試探著叫了一聲:“邵晉恆。”


    一陣迴音在空曠的房間響起,她迴過頭,邵晉陽的笑容似乎是無情的嘲笑。


    在房間中走了幾圈,唯一的一扇門被人死死地鎖上。許長安坐在地上,饑餓和過度的緊張,讓她雙腿發軟。視線在房間中逡巡,最終落在邵晉陽照片前的供桌上。


    那人也是用了心,桌上擺著很多吃的,應該是邵晉陽生前喜歡吃的東西。她對著邵晉陽拜了拜,拿起桌上一塊糕點,剛遞到嘴邊,就聽見門外傳來一陣腳步聲。她想不想地把那塊糕點塞進了嘴裏,幾乎是同一時間,門從外麵被人打開。


    她迴過頭,卻在看見來人的時候差點被噎得喘不過氣:“邵,邵晉恆。”


    “許長安,歡迎光臨。”邵晉恆臉上帶著淺淺的微笑,看在許長安的眼中,卻像是一個含笑的惡魔。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產生這樣的感覺,明明剛剛還在期望著邵晉恆能夠救她,可現在看著這個男人朝著自己緩緩走來,她卻產生了一種非常危險的感覺。


    “邵晉恆,你要幹什麽?”許長安根本站不起來,往後挪了一點,“是你把我帶到這裏的?”


    “是我。”邵晉恆的表情非常平淡,剛剛的笑容已經在他的臉上隱去。皮鞋的聲音在暗室中響起,許長安莫名就想起第一次見到邵晉恆的場景,也是像現在這樣,一個狼狽地坐在地上,另一個,卻是居高臨下地站著。


    “這是什麽地方?你為什麽要帶我來這裏?”許長安扶著牆,巨大的恐懼讓她原本就是酸軟的雙腿更是失去了力氣。


    邵晉恆慢慢蹲了下去,單手捏住許長安的下巴,強迫她迴過了頭:“看著這張照片,你認識他嗎?”


    “邵晉陽。”如果說之前心裏還有些不確定,可現在,她卻十分確定。這個男人就是邵晉陽。


    “哼!”邵晉恆猛地鬆開手,“你不配說出這三個字。如果不是因為你那個可敬可愛的父親,我哥根本就不會死,許長安,當時死的,為什麽不是許匯恆,為什麽要讓我哥替那個人渣死?”


    “不準你這樣說我爸!”許長安不知道從哪來的力氣,狠狠推了一把邵晉恆。


    邵晉恆沒有準備,被許長安推得一個踉蹌,往後直直地坐在了地上。他從來沒那麽狼狽過,臉上閃過一層陰翳,冷笑著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許匯恆死的太早太輕鬆了,許長安,父債女償,你聽過沒有?”


    “你胡說,邵晉恆,我爸爸不可能做出這種事!”許長安死死地盯著邵晉恆,氣得渾身發抖。


    “不可能?”邵晉恆臉上的笑容更加冰冷,“你知不知道,許匯恆為了得到簡心怡,毒死了我哥,還造成他暴斃而亡的假象。你敢說,這些都是假的?”


    許長安隻覺得心裏發冷:“邵晉恆,你肯定是誤會了。”


    “誤會?”邵晉恆往許長安麵前扔了一疊文件,“你自己看。”


    最前麵的一張是邵晉陽的照片,上麵是四個加粗的大字“死亡證明。”


    她把文件推開:“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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