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承澤的話,安華錦雖然覺得十有八九屬實,但是她還是想親自去確認一下。


    說完了許靖,沈遠之很是沉默了好一會兒,才開口說,「顧家當年當真知道陛下和張宰輔暗中的齷齪算計?顧老爺子知而不攔?是這樣嗎?」


    安華錦沉默。


    以顧家盤踞京城的勢力,宮裏埋了那麽多暗樁暗線,但有風吹草動,會不知道嗎?大體是不會的,但是知而不攔……


    顧家穩居京城數百年,一直以來信奉明哲保身的立身之道,顧老爺子知而不攔,也是符合顧家的立身之道的。


    但即便顧家有正當理由知而不攔,她怪不上顧家,但還是心裏落了疙瘩。


    她忍不住會想,若是當時顧家知道,顧老爺子攔上一攔呢?結果會怎樣?他的父兄三人會不會就不會死?她娘也不會死?如今的安家不至於是這般人丁稀少?


    玉雪嶺一戰,血流成河,他的父兄三人,埋骨沙場,她惱恨皇帝,惱恨張宰輔,雖沒有理由惱恨顧家,但到底她做不到知道了這件事情了無痕跡輕鬆忘掉,還如以前一樣看待顧家對待顧家。


    沈遠之見安華錦沉默,心中一時也十分不好受,但還是說,「你別怪在顧輕衍身上,當年做主的人是顧老爺子,與他無關。」


    安華錦依舊沉默。


    沈遠之狠狠地揉了一把腦袋,心煩又惱怒地說,「算了,顧家的事兒,先放著,明日我陪你去找許靖,他若是承認,咱們問問詳細經過再說。陛下高高在上二十年,謀害了忠臣良將還心安理得地坐在皇位上享受安家用血骨換來的大楚太平八年,陛下是怎麽好意思的?」


    「他才不會不好意思,如今不還在對小郡主喊打喊殺嗎?」安平嗤了一聲。


    崔灼眼神擔憂地看著安華錦,「陛下謀害忠臣良將之事,是不是不能就這麽算了?總該讓世人知道,安家因為陛下這樣的君主,受到了怎樣的委屈和不公平。若是玉雪嶺之戰,忠臣良將死在敵國之手也就罷了,偏偏死在自己效忠的君主手中,何等諷刺?」


    沈遠之立即說,「自然要讓天下人都知道。」


    安平也頷首,「沒錯,就該讓天下人認清陛下。這樣謀害算計臣子的帝王,何談讓臣子效忠?」


    安華錦不語。


    沈遠之看向安華錦,「小安兒,你想什麽呢?怎麽不說話了?」


    安華錦平靜地說,「我在想爺爺,他若是知道這個事實,怕是會承受不住,他本就身子骨不好,若是知道八年前玉雪嶺之戰是陛下、張宰輔、許靖三人聯手所為,導致我父親我兄長都死在玉雪嶺,我爺爺怕是會氣吐血,一病不起。」


    沈遠之頓時閉了嘴。


    沒錯,若是老南陽王知道,怕真會氣吐血一病不起。哪怕如今陛下不像話,哪怕如今陛下因為一個寵妃之死要殺安華錦,但對於老南陽王來說,雖然失望這樣的陛下,但到底君是君,臣是臣。畢竟安華錦的性子受了欺負又硬扛地欺負了迴去。


    可是一旦老南陽王知道了當年之事,那就顛覆了他骨子裏的忠君之心,他會覺得,他出生入死,效忠這樣一位君主,他的兒子,他兩個的孫子,還有他的兒媳婦,四條性命啊,無異於天崩地裂,他怎麽能承受得住?


    崔灼嘆了口氣,「先瞞著安爺爺吧!我建議從京中的刑部大牢裏,弄出張宰輔。留著他性命。待有朝一日,對付公堂,讓玉雪嶺之案,大白天下。總不能讓千秋史冊歌頌陛下仁德之君,他哪裏有半絲仁德?」


    安華錦贊同,「此事需從長計議,刑部天牢把守一直非常嚴密,想弄出他並不容易。」


    沈遠之立即接話,「有顧輕衍啊,讓他……」


    他話音說了一半,猛地又打住,一時間,不上不下地哽在這裏。若是不知道顧家當年知而不攔,沈遠之說讓顧輕衍弄出張宰輔,不是什麽難事兒,讓他幫忙,他動動手指頭,想必也不是多難,或者說,雖然難了點兒,但以他的能力,以他在京中的勢力,也不是做不到。


    但是,如今到底是不同了。


    他與安華錦自小一起長大,對安華錦的性子比旁人都了解,她很多時候,眼睛裏是揉不下沙子的,但是偏偏,對於顧輕衍,他不能太武斷她的心思,她對顧輕衍有多縱容包容寬容,他是耳聽眼見都經歷了多次。


    「就他吧!我明日便給他書信一封,讓他將張宰輔從刑部天牢弄出來,然後派人送來南陽。」安華錦站起身,重新披上披風,語氣平淡,麵上也沒多少情緒,「數日前,他來信,說了陪我七表兄前往五峰山之事,五峰山的半數金銀歸南陽王府養兵,我安置五峰山的一眾道士。算算日子,再用不了多久,人就該到了。」


    沈遠之訝異,「竟然還有這事兒?五峰山我好像聽過,在江湖上挺出名的。怎麽前些日子沒聽你說?這是什麽時候的事兒?」


    「十日前吧。」安華錦道,「當時忙著清除南陽的暗樁暗線,我覺得此事不著急,便擱置了。」


    安華錦伸手指指放在匣子裏的信箋,「那一堆信裏寫了,十分詳細,你翻著看看,就明白了,我睏乏了,先去睡了。」


    沈遠之看向桌案上的那個很大的黑匣子,匣子打開著,裏麵滿滿的一匣子信箋,有許多沒開封沒被看過的,他默了默,點了點頭,「行,你去睡吧。」


    崔灼站起身,將罩燈遞給安華錦,「路上滑,小心些。」


    安華錦頷首,接過罩燈,提著出了書房。


    她離開後,沈遠之、崔灼、安平三人對看一眼,都十分地沉默。


    顧家的事情,若沒有安華錦與顧輕衍兩情相悅的關係在,本不算什麽,顧家明哲保身立身之道也沒錯,但是偏偏,安華錦與顧輕衍兩情相悅,與顧家又訂婚八年,有這麽一個關係在,知道了這樣的事情,到底不能當做什麽也沒發生過。


    擱在他們身上,都覺得是個疙瘩,更遑論安華錦。


    可是,她什麽也沒說,十分平靜地闡述了從張承澤那裏知道的所有消息,甚至,語氣都沒有半絲波動。


    沈遠之來到桌前,掂了掂匣子,又伸手拿起其中的一封信箋,掂了掂,嘖嘖了一聲,帶著情緒地輕嘆,「顧輕衍啊……」


    他放下落有顧輕衍名字的信箋,即便安華錦將所有的信都放在一起,讓人自己看,他卻也沒有打開顧輕衍的信箋,而是從中挑選出了所有關於安易寧的來信,逐一地打開看了起來。


    安易寧的信與顧輕衍的信其實沒多大的區別,安易寧寫的也是京中發生的事兒,尤其是老南陽王入京後,敬王如何如何,陛下如何如何,他見了王岸知一麵,如何如何,表叔很好如何如何,著重筆墨寫了五峰山的前因後果。


    雖然身在七八千裏外的南陽,對於京中發生的大事兒,還是有所耳聞,但是聽到的與安易寧信中詳細所說,自然不能等同,安易寧說的清楚,條理分明,很是詳細地說了陛下怎麽派楚硯去五峰山,不給一兵一卒,顧輕衍帶著他怎麽去了五峰山,沒想到峰迴路轉,五峰山的那位老道士竟然曾經被他父兄小叔和小姑救過,很是欣然地同意了,如今正在表叔和小姑父聯手的安排下,將他們與五峰山的金銀係數運送來南陽雲雲。


    安易寧的信沒什麽不可看的,沈遠之讀完一封信,遞給崔灼和安平,三人用了大半個時辰,一起讀完了所有的信。


    讀完後,沈遠之琢磨道,「將五峰山的道士們安排去棲霞嶺吧!那裏安靜,不受打擾,山清水秀,距離靈泉山和秀靈山近,是個安身立命的好地方,他們想必也會滿意。」


    崔灼對南陽的地理地形早已十分熟悉,也覺得棲霞嶺不錯,點頭,「可行。」


    安平問,「算計行程,這些人應該快到南陽了,用不用我們派人去迎一迎?」


    沈遠之道,「派吧!我明日一早便派人去沿途接應。」


    安平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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