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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節舞劍


    君不器等直接報了師門,講了名字,顯然是要找迴場子,並且對找迴場子很有信心,否則嶽麓書院的麵皮真是丟到家了。


    “在下鄒城孟沛,還請君公子劃下道兒,孟某一並接下便是。”孟沛即將麵對以一挑四的局麵,卻是怡然不懼,站起身來迴道。


    寧不平(瘦子)本來就不忿,這會兒聽得孟沛來曆,隻陰陽怪氣的道:“我道是誰,原來是鄒城孟家的,難怪這麽大的口氣?!”


    寧不平身邊的胖子(莫不從)點了點頭,與著寧不平嘲笑道:“寧師弟,鄒城孟家很了得麽?你不見這衡陽石鼓書院習的乃是鄒城孟家之儒,如今早已灰飛湮滅,再不為修真界所聞?”


    嶽麓書院乃是如今的儒教四大書院之首,同為四大書院的白鹿洞書院唯其馬首是瞻,更兼與嵩陽書院聯姻,嶽麓書院在儒教內威勢風頭一時無兩,便是那身為儒教盟主的曲阜孔府世家也要退避三舍,隻有鄒城孟家從來都不買其帳,鄒城孟家頂著個“亞聖”孟子的名頭,嶽麓書院雖視其為眼中釘,但一時也無可奈何。


    嶽麓書院與鄒城孟家相互攻訐,本是常有之事,但此刻寧不平莫不從兩人拿已經消亡百年的石鼓書院來說事,卻顯得有些尖酸刻薄,不太厚道了,畢竟儒教敬天地禮鬼神,講求人死為大,一死而百了。


    寧不平莫不從此話一出,便是同為嶽麓書院的君不器、朱微顏,也是眉頭深皺,覺得不妥,朱微顏紅唇輕動,想要製止兩人,然已經來不及。


    “孟某與你等同為儒教之徒,實在羞愧於世!”


    孟沛冷哼一聲,滿眼不屑,搖頭晃腦道:


    “《孟子》有雲:生亦我所欲也,義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義者也。前朝之時,儒教為九州國教,石鼓書院為修真界之長,後本朝取前朝代之,打壓儒教,石鼓書院為前朝守節,為儒教守義,雖消亡卻流芳萬古,我等儒教學子,正應學石鼓書院眾生之操守,敢問你何德何能,敢嘲笑石鼓書院眾生?”


    孟沛說罷,瞧也不瞧嶽麓書院幾人,隻轉過身去,複坐於桌前,端起那雲霧茶,以茶為酒,朝著李易一舉,飲了個幹淨,誦起了宋朝詩人範成大的那首《石鼓書院》:


    “古磴浮滄渚,新篁鎖碧蘿。


    要津山**,巨壑水同波……”


    這會兒的孟沛,大義凜然,自有一種“雖千萬人吾獨往矣”的氣概,彷佛便是那昔年死節的石鼓書院威武不能屈、貧賤不能移、富貴不能屈的錚錚學子中的一員。


    李易被孟沛的豪氣所感染,這會兒隻覺得心情激蕩,難以抑製,李易亦是一口將那雲霧茶飲了個幹淨,將茶杯一放,拔出背上鐵劍“嗡”的挽了個劍花。


    那寧不平莫不從隻當李易欲出手,這會是如臨大敵,也趕忙拔出手中的寶劍指著孟沛李易兩人。


    李易見得寧不平、莫不從模樣,嘴角浮起一個笑覷亦不理會,隻踏著音律,當著眾人的麵以劍舞與孟沛相和起來,嘯道:


    “俎豆彌天肅,衣冠盛事多。


    地靈鍾俊傑,寧但拾懦科……”


    一時間客棧內劍光翻飛,嘯聲充盈,李易身影若蛟龍出海,若猛虎投林,嘯聲與劍光渾然天成,真個是紅塵俗世中一翩翩少年,說不盡的瀟灑寫意。


    蘇媚坐在桌子旁,雙手撐著下巴,剪水雙瞳眨也不眨的望著李易,一副小女兒家的楚楚動人模樣。


    便是那坐在遠處的天玄子與慧空二人,也是被李易吸引過來,換了個位子後,一邊品嚐著那衡山三絕,一邊拍掌稱好!


    李易渾然忘記了自我,隻覺得自己的身體彷佛都與這周圍的空氣融合在了一起,這會兒一團真氣在丹田內積聚,似被什麽牽引一般,向著四肢百骸慢慢的漂浮而去,卻是在漂浮的過程中,那團真氣愈來愈大,速度也愈來愈快。


    待得那團真氣已經遍布了全身,一曲嘯聲劍舞剛好完畢,李易隻覺得自己渾身氣力充盈,更勝先前,頓時大喜,自己竟然在方才的嘯聲劍舞中,修為更上了一重樓。


    不過這一次不是境界的突破,而是自己修習的雲夢訣從第一重風輕雲淡,上升到了第二重風馳雲卷。


    蘇媚、孟沛等人隻覺得如今的李易看起來比先前更是精神抖數,神光內斂,並不知其所以然,那天玄子與慧空二人修為高深卻是對望一眼,欣慰的點了點頭。


    朱微顏見得李易舞劍,心中更多的卻是詫異,暗道:這人是何來曆?嘯聲劍舞中暗合天地之道,分明這人對於道心的修煉已經達到了極高的境界,可這人昨天下午,居然連修道界最基本的飛行之術都不知曉,道心與道術的反差如此之大,實在讓人不解。


    想到昨天下午之事,朱微顏麵上又騰起了一團紅雲,姑娘家清白的身軀被她看了便罷了,自己居然還孤男寡女的與他在那潭邊相處了一個下午,聽他講自己身上胎記“苦情痣”的來曆,聽他以樹葉吹奏那一曲《摸魚兒》……


    要是傳出去了,豈不丟死個人?


    君不器為嶽麓書院首徒,在江湖上也是名聲鵲起,自能看出幾分門道,君不器見得朱微顏神態有異,還當朱微顏在思考著要如何破敵,遂疑惑道:“朱師妹,孟沛自命清高,怎麽會與這個小道士走到了一塊?”


    同為儒教中的後起之秀,君不器等雖沒見過孟沛,但亦多有耳聞。


    朱微顏“呀”的一聲,才迴過神來,今日之事,關乎著嶽麓書院的名聲,萬要打起精神才好。


    朱微顏上前一步,輕啟朱唇,鶯聲燕語淅淅瀝瀝說不出的動聽,與孟沛道:“公子所言差矣,昔年先祖朱子(朱熹)在世時,曾被邀請到石鼓書院講學,並做了一篇《石鼓書院記》,此記被石鼓書院曆代學子所推崇,與著石鼓書院一起流芳百世的。”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沒有,朱微顏一句話,既反駁了孟沛,又推崇了自家,更兼圓轉如意,毫無破綻,端的是棉裏藏針,柔中帶剛,比之先前寧不平莫不從二人之言,不知高明了幾萬倍。


    李易在一旁暗道:那天鄒半仙與自己講起這朱微顏時的評價是“相貌武藝,詩書女紅,樣樣被驚為天人”,自己還當江湖上以訛傳訛,有誇大之說,今日一見,才知鄒半仙所言不虛。


    孟沛這迴才算遇見對手了。


    果然,孟沛聽得朱微顏之話,麵色凝重,拱手道:“孟沛雖不認同朱子之理念,但於朱子之學識修為,亦是敬佩的!”


    頓了頓,孟沛指著身旁的李易與蘇媚與朱微顏道:“朱姑娘,這位李兄與蘇姑娘乃是雲山派高足,與在下不過萍水相逢,君子之交而已,與今日你我間的爭端卻是沒有幹係。”


    雖是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卻是叫李易有幾分感動。孟沛在江湖上遊曆許久,怎會不知道嶽麓書院微顏無雙朱微顏的大名?此刻孟沛見朱微顏出,定然是心中沒有必勝的把握,所以才先將李易、蘇媚撇開關係。


    朱微顏這會兒才知道李易師門來曆,有著幾分詫異,與李易行了個萬福,彷佛在確認一般的道:“李公子師門可是那邵州天下第六十九福地的雲山派?”


    李易很有些無奈,人家鄒城孟家、嶽麓書院的大名一說出來,天下無人不知,無人不曉,自己這雲山派說出來,可要尷尬得多,不過蘇微顏能一口說出雲山的所在地以及在天下福地中的排名,知識還真算得上淵博。


    李易笑道:“在下李易,師門正是朱姑娘口中所說的雲山,如假包換!”


    朱微顏方才這一句話亦有試探之意,此刻見得李易絲毫不以雲山派的卑微出身為意,在嶽麓書院、鄒城孟家的傳人麵前亦是落落大方,不卑不亢,心中禁不住的對李易又高看了幾分,難怪孟沛方才要說出那“萍水相逢、君子之交”的話語。


    唉……有些人,為什麽出身於詩書傳家的儒教大派,名聲卻那般的不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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