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木公子的生活,他的沉默狀態並沒有因為此張紙條而有一絲一毫的改變。同學們繼續地喊著“木公子”,木公子也繼續一臉如死水般的平靜。人的耐心是極其有限的東西,哪怕一個人他再怎麽有耐心,一次次重複的過程,一次次重複的結局,還是讓唯菲失去了耐心。又是一個同樣的場景,此次來找木公子的是胖墩強,別看他高高胖胖,但是他是畏懼於唯菲的,暗地裏總是聽見他稱唿唯菲為“女強人”之類的名號、之前是因為唯菲的“獨斷專行”,他不敢來靠近木公子,雖然他非常想來接近木公子,這是為什麽呢?胖墩強與木公子也沒什麽交情啊!還不是因為上次的“棒冰小個子事件”,當小個子撞了他,群眾慫恿他要好好收拾一下冒犯他的“小個子”,本來他是不願多事的,何況那也算不上什麽事,但要是迴頭就走,明顯不是很有麵子。這個台階是極其難下的,正是因為木公子的出現給了胖墩強一個十分名正言順的台階,他既似無形之中給了木公子一個麵子,又留給了群眾以“大人不計小人過”的寬容形象。雖然已經知道木公子之所以這樣做是因為那個小個子是他的同學,但是他是感激木公子的,這種感謝雖然不好說出口但隨著謝意的沒有表達反而地日日累積,在胖墩強心中產生了類似這樣的錯覺:木公子的出現純粹是為了他胖墩強。何況那種“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勇氣不正是那個年紀的孩子們所幻想的嗎?楷模就在眼前,英雄就在身邊。

    胖墩強就站在唯菲與木公子位置前麵的中間,“木公子啊,木公子哦”地叫個不停,即便這種講話不過是毫無反饋的獨角戲,他好像依舊地樂此不疲。木公子的沉默是因為他的個性的保持,而此時唯菲的心裏並不平靜,她在期望與等待著木公子對於胖墩強的反應,就像自己給他的紙條上說得那樣——不喜歡,就拒絕他!但是看來木公子並沒有打算創造這“心理感應”的機會,跟麵對著任何人一樣,一樣的表情總量,一樣的表情變化,也一樣的沉默。

    是的,唯菲終於忍不住了,她得主動出擊。“撲”,“撲”,“撲”,“撲”——是唯菲用她柔弱的手肘一次次地撞擊著木公子的硬骨頭。但是木公子依舊地沒有反應,甚至連頭都沒轉一下,還隻是依然看著胖墩強的表演,這部現場聲色電影。怎麽有這樣硬的骨頭?怎麽有這樣慢的反應?當唯菲繼續撞擊著木公子時,看見的人也許都驚呆了。此時的唯菲已經滿臉通紅,疼痛、勞累、引人迴首的“害羞”以及麵對反應失靈的木公子的鬱悶與生氣,仿佛統統地憋到了臉上。此時的木公子也驚呆了:她到底要幹嗎?不疼嗎?夠有毅力啊!至於胖墩強,更是呆了,硬是把到嘴了的話收了迴去,這——是怎麽了啊?唯菲為什麽這樣啊?我得罪她了嗎?立即“走為上”,先逃離現場再說!於是又隻剩下了唯菲與木公子兩個人了,一個是氣唿唿,一個則傻呆呆!這是一個如此難以名狀的場景!

    就是這樣的一種狀態持續了好久,好久——沉默更讓人覺得時間的漫長。然而,顯然唯菲是不會就此放棄了的,現在在他們之間急需一個節律來打破這個僵局。沉默的木公子是一道如水般的平靜的節奏,是根本沒有力量去打破的,更重要的是,這道節奏根本沒有去衝撞的勇氣。因此在木公子這方麵,我們看不到一絲一紋的行動。首先打破僵局的還是唯菲,但是此時的唯菲仿佛受了剛才的悶氣影響,顯然她是不想動用自己的雙唇了,也許她不想說些什麽,更也許是不知道該怎麽說,人在煩悶急躁的時候往往如此。何況唯菲是清楚木公子的,即便自己費多大的力量說什麽結果都是一樣的,木公子真的就會像個木頭任你說,他是絕不可能迴應一句的。他逃避著所有可能打破沉默的方式。他不說話,我們便很難知道他的想法,知道自己的努力是怎樣的效果。

    傳紙條是個獨具價值的東西,它表達的意思、所蘊含的語言相對於口頭語言趨於緩和與平淡,它隱藏了你的感情,或憤懣,或急迫,但是也能夠將自己的意思表達得比較清楚。那個年代的那個年紀的孩子們是深知傳紙條的“奧秘”或者“意義”的,他們也會較多地選擇與推崇這種方式,或因為意思的難以表達於口中,或心中覺得的多少有點的不好意思。在這個時候唯菲選擇這個方式是十分明智的。直接言語,實際上是等於將秘密公告於天下,木公子原來就脆弱的心靈怎麽能受得了這個?當然那個時候的唯菲是不明白這套理論的,即便她再怎麽的成熟,再怎麽的外向,亦不過一13歲的孩子。但是好像她也知道,已經付諸於實踐之中的理論,我們有什麽資格說她不懂呢?所以,我有時候在想:究竟掌握理論與付諸實踐誰更為重要呢?一個沒有多少文化的家庭主婦知道用一點醋就能把熱水瓶胚胎的汙垢洗得幹幹淨淨,可是她並不知道什麽鹽、酸、堿啊這類穿插其中的原理。因此我們隻能說我們的學習,我們的增長是可以源自生活的,本身也是源自生活的。世界包羅萬象,能給人知識的並不止於課本之上。

    就這樣,那之前的古怪、沉寂的場景又開始在紙條的傳遞中“運動”起來了。

    唯:你喜歡這樣嗎?

    木;?(還是跟之前一樣,心中有鬼的人往往更容易裝蒜)

    唯:你沒有不喜歡嗎?

    木:——(沉默)

    唯又扯下一張紙。

    唯:你為什麽不理我?我做錯什麽了嗎?

    木:沒有。(應該這是表示兩個問題都“沒有”的意思)

    唯:你當我是敵人嗎?

    木:不,“朋友”。(雙引號的適用,可見木公子心中依舊留有保留的成分)

    唯:雙引號是什麽意思?表示否定嗎?

    木:也許我不知道朋友是什麽,所以我不確定。(的確,木公子沒有什麽朋友)

    唯:那我求你,算我求你,就讓我們當幾分鍾的朋友,就幾分鍾。我問,你隻要迴答,可以嗎?

    木:!(心中的沉默,鑄就了木公子簡練的風格,能省就省了)

    唯:我問什麽,如果你不想說,就不說,但是不管我問什麽,你不要生氣,可以嗎,朋友?

    木:!

    唯:你不喜歡人家叫你“木公子”對嗎?(措手不及的詢問)

    木:(臉色忽變,但是他也算守信,迴了)是討厭!

    唯:為什麽?

    等了一會兒,木公子明顯沒有打算說下去,唯菲意識到了。

    唯:不說沒有關係,那我就把它當作一個秘密了。既然,你討厭這這種稱謂,為什麽不說出來,去拒絕呢?

    木:當一種事成為了一種習慣,我怎麽拒絕?

    唯:怎麽不可以?至少試試看啊!即便當真無法拒絕,那為什麽不試著喜歡它呢?“木公子”代表了什麽了嗎?沒有啊!至少我們都不知道啊!這依舊是屬於你一個人的秘密,雖然大家都在叫,但沒人知道為什麽啊!

    木:我很苦惱,我不喜歡,但是我無法去拒絕,即便做了,我也已經預測到了結果。

    唯菲還想說些什麽,但是上課的鈴聲響了,老師過來了,談話也就告一段落了。可是唯菲的心餘熱猶在——

    至此,我們可以看到:唯菲不愧是個交際家的事實,他說的話是如此的層層深入,又那麽地有藝術性。木公子好像也說了很多,猶如心扉內偶爾逸出了的幾縷空氣——朦朧中,我好像看見木公子那蠢蠢欲動的喉結以及那即將鬆散的門鏈。而這一切,我們不得不承認,這都是唯菲的功勞。偉大的唯菲。年幼的心靈的藝術家!藝術是不分年長年幼的。時間真的很快,尤其是在運用時間的人看來。趁著下課的這段休息時間,唯菲塞給了木公子一張紙條。

    “我知道這樣的拒絕與改變隻有你自己去做才有效。而如今既然你無法拒絕,而且結果也未必就像你想象的那樣糟。那麽,我們就將它當作現實吧!就像地球繞著太陽,也許你會不喜歡,但是我們並不能改變這既定的事實,那麽我們就去喜歡它,現在的我們不一樣好好的嗎?感謝你,書鬆。我發現剛剛的幾分鍾是如此的短暫。這樣的談話不是很好嗎?我們一直這樣不好嗎?我已打算與你做朋友,哪怕你是拒絕的,不僅就這幾分鍾!我們的談話在繼續中——”

    這是一段很長的心靈溝通,可見唯菲上課時候是開了小差了的,唯菲的語文功底不錯,但是不花點時間組織一番,寫出這樣的一段文字還是有點為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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