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自在似乎還有其餘事情在身,在梁州城中逗留不過短短數日時間,便即離開,然後馬不停蹄往江南道方向奔去,而幾乎在酒自在離開不過兩日時間,被羈押了半個月的無心和鐵麟,終於離開了刑部。


    日子一過重陽節,溫度便一日比一日冷了下來。


    王安風坐在刑部外麵一個小攤上,不時看一下刑部緊緊管著的側門。


    他已經注意到今日刑部相較於往日算是空空蕩蕩的。武卒捕頭們全部都找好了借口——或是出去執行公務,或者抱病告假,總之都不在刑部當中。


    大抵是因為當日未能幫助上峰,心有慚愧,當然,更大的理由恐怕是因為無心在前一段時間留下來的餘威還在。據說這半月裏來,捕快每日送飯的時候都要小心謹慎,大氣都不敢出。


    誰也不想在這個時候碰這兩位憋了一肚子火氣的上峰。


    刑部衙門掩在重重綠意之下的側門吱呀一聲,被人從裏麵推開來,伴隨著腳步聲音,無心和鐵麟一前一後走出。


    王安風從胡思亂想中迴過神來,起身迎過去。


    說是羈押,實則不過禁足,柱國呂厚並沒有將他二人當真扔在了牢房裏麵,而是在刑部衙門中的一間屋子裏頭,不準外人出入,王安風在這段時間中,倒是時常過來看看他們。


    鐵麟出來之後,雙臂伸展,舒展筋骨,昂長嘯了一聲,引得旁人側目,他卻渾不在意,筋骨哢擦鳴響,然後重重道了一聲爽快,眉宇間鬱氣這才散去不少。


    顯是做慣了捕頭每日奔波,將他鎖在鬥室當中,實在是憋屈得厲害。


    無心卻很安靜,麵色比起進去之前,更蒼白了幾分。


    見到王安風在外等著,鐵麟笑了兩聲,打了個招唿,無心隻是點了點頭,三人隨便找了一處酒館,權當為鐵麟無心兩人洗洗晦氣,店家上了幾道菜,當先一道喚作夫妻肺片。


    將豬肺切得又薄又大,拿辣油,蔥蒜,芝麻拌了調味,滋味濃厚肥美,性子素來有些冷硬的鐵麟竟然一口氣吃了數片,方才長唿口氣,端起茶悠然喝茶。


    王安風忍不住笑道:“看著模樣,莫不是刑部的夥食太差了?是在故意欺壓你們兩人不成?”


    鐵麟搖了搖頭,正色道:


    “刑部每日飲食算不上好,也不算差,隻是憋在那一個小地方裏,就是吃山珍海味,也味同嚼蠟,還不如出來蹲著吃麵,更何況是好吃好喝的?”


    “憋了這半個月時間,而今這才算是舒坦了……”


    王安風忍不住失笑,便在此時,一直沉默著的無心突然開口,道:


    “……酒自在前輩,現在還在梁州城嗎?”


    王安風略有詫異,搖了搖頭,笑答道:


    “酒自在前輩來去匆匆,兩日之前,又即離開,前往江南道方向去了,也不知道是有什麽要事要做。”


    無心沉默了下,點了下頭,道:


    “原來如此,我知道了。”


    聲音頓了頓,複又對旁邊胃口頗好的同僚道:“鐵麟,今次吃完這一頓之後,前往刑部,調取此次事情的卷宗,複錄一份之後,你我便即迴返天京城中,將此事情上稟總捕。”


    鐵麟神色亦是為之一凜,下意識放下了手中食具,沉聲應諾,無心複又看向王安風,言簡意賅道:


    “我二人來此便是為了群星閣之案,未曾想到多有波折,必須即刻迴返,將我等知道的事情,全然上報,以調動刑部各地戒備。”


    “實在無法久留。”


    王安風點了點頭表示自己理解。


    無心的聲音頓了頓,複又道:


    “你既然已經見過了酒自在前輩,那麽來此梁州城算是事情圓滿,接下來,可還有什麽打算?”


    王安風沉默了下,看向外麵,狀似輕鬆笑道:


    “……西域。”


    “我接下來,準備前往西域一探。”


    …………………………


    看著那位曾經涼薄無情的窮奇公子,歐冶歸元被鑄劍穀本家之人帶走,而且還是因為處於活死人的模樣,不得不以墨家機關椅才能夠帶走,師懷蝶感覺到自己終於輕鬆了下來。


    正在昨日,先生終於肯,自她的身上收走了能夠來往兩界的玉佩,自此之後,她便可以稍微安下心來,不必像是往日那樣,時時刻刻都要提心吊膽,生怕大難臨頭。


    一身紅衣的女子看著燭光,似乎感受到了某種明亮,燦爛而且溫暖的光,臉上不自覺浮現出一絲絲的笑意。


    “真好……”


    鑄劍穀·主峰。


    兩名高手經過了重重勘驗,方才入得內部,將墨家機關椅,連帶著上麵的歐冶歸元一同送到了他少年時候曾經住過的院子裏麵。


    這地方自歐冶歸元十五歲之後,他便再也沒有迴來過,院子裏住有專門伺候他的仆婦,早早便在外麵恭迎這兩名鑄劍穀的高手,然後眾人上前,一齊將歐冶歸元送迴了自己的屋子裏。


    在這一過程當中,少不得有肢體接觸,往日那個雖然看去溫和,但是素來傲慢的歐冶歸元就仿佛是一個精巧的木偶一般,沒有半點的反應,更遑論斥責喝罵,倒是讓這些仆婦驚疑不定。若非是身軀依舊溫熱,依舊還有脈搏的跡象,任誰都要以為他已經是個死人了。


    等到歐冶歸元被安頓好,兩名高手隨意吩咐了幾名二等仆婦幾句話,便即轉身離開,至於早早準備好的美酒清茶點心小菜,看都沒有看了一眼,一出門去,便施展開身法,竟似是半點都不願意在這裏停留下去。


    其中唯一的那個一等仆婦注意到這兩人腳步匆忙,似乎有些在意之事,心中馬上就想到了這半個多月以來,穀中傳得沸沸揚揚的那件事情。


    眸子裏先是有些渴望,旋即又升起許多自嘲。


    旁邊一個長相清秀可人的侍女看著安靜躺在床鋪上的歐冶歸元,忍不住伸手摸了一下,笑嘻嘻道:


    “歐冶公子長得真好看,怎麽就遇到了這樣的事情?”


    一等仆婦收迴視線,皺了皺眉,抬手給了那侍女臉上重重一記耳光,將周圍的所有仆役都嚇了一跳,噤若寒蟬,仆婦頗為嚴厲,左右看了一遍,喝斥道:


    “這等事情,也是你這樣身份的人能夠揣測的麽?”


    “記住,歐冶公子就算現在變成了這樣子,那也是歐冶一脈的人,要好好看顧著,不得怠慢,否則,無論你我都要大禍臨頭。”


    眾人心中一凜,收起了先前的輕鬆感覺,行禮連道不敢。


    那位地位最高的一等仆婦冷哼一聲,看了一眼歐冶歸元,自己心中卻忍不住黯然:


    “竟然攤上這樣的一個廢人,此生怕是難得出頭了……”


    而在此時,那兩名將歐冶歸元帶至此地的高手已經施展身法,朝著中央最為宏偉處奔出了極遠。


    鑄劍穀此地以極高明的陣法遮掩,最中央乃是地勢最高處,鏈接百脈,以為十二高閣,每一層都代表鑄劍穀中的一柄神兵。


    這地方原本是鑄劍穀禁地,往日沒有什麽人在,但是這一段時間來,每日閣樓之下卻圍著許多人,非但門中精銳菁英盡出,便是其餘幾位掌兵使亦是常常在側。


    兩人尚未靠近,便能夠聽得到一陣陣越淒厲的劍鳴聲,仿佛有淩厲劍氣掃在身上一般。


    旋即便看到有一名模樣俊秀的男子口噴鮮血,從第七層樓閣上倒飛而出,被一名老者接住。


    那老者年歲已大,接住著青年之後,亦是忍不住麵色泛白,連連後退,方才卸去力道,可知這股勁氣之強,著實有些可怖。


    人群中忍不住出現了一陣騷動。


    那青年勉強掙紮起身,口中鮮血未曾擦幹,便朝著其中一名女子拜下,額頭叩在地上,沙啞道:


    “師尊,弟子,弟子……”


    “有負眾望。”


    女子皺了皺眉,道:“起身罷。”


    “是……”


    青年仍舊撐著行禮,之後方才起身,旁邊一位看去不過是四五十歲的文士笑了一聲,意有所指道:


    “沒有想到梅賢侄也沒有辦法……”


    女子淡淡道:


    “本座弟子起碼支撐了三十息時間,你的弟子連十息時間都不曾撐住罷?”


    文士臉色微僵,旋即哈哈大笑道:


    “沒有辦法,我家徒弟,可沒有安家的血脈,在神兵我取劍之下,自然支撐不了多少時間。”


    女子神色冷淡,道:“安兆豐身死至今,已經足足半月有餘,安家血脈已經全部試過了,無一人有掌握神兵【我取劍】的器量……已經足以證明,【我取劍】認主與否,與安家血脈,並無半點關係。”


    文士正要開口反駁,旁邊一名赤著雙臂,作力士打扮的大漢突然開口,道:


    “安兆豐死的太過離奇,毫無征兆,來不及留下傳人,至此半月,包括我等在內,我鑄劍穀的弟子基本已經全部試了一次,恐怕,【我取劍】這一代不得不塵封了。”


    言談及此,先前兩人神色微變,一時也沒有了爭鬥之心。


    鑄劍穀以十二神兵,以及對應的掌兵使為支柱,而今缺失一人一兵,無形中已經受到了極大削弱,彼此身為掌兵使,自身利益也已經受損。


    而在此刻,自鑄劍穀最深處傳出一道厚重淡漠的聲音,道:“穀中適格弟子已然全部失敗,為防【我取劍】靈韻逸散,掌兵使結陣,將其封印。”


    在場十一人神色微凝,盡皆俯稱是。


    ………………


    在鑄劍穀的小院落當中。


    先前犯了錯的侍女被留下來照顧基本上與活死人一般無二的歐冶歸元,又有甚麽好照顧的?


    這樣子的一個廢物……


    她看了一眼床鋪上躺著的青年,忍不住嘀咕,可是不知為何,一股股困倦之意仿佛海潮一般,不斷湧動著,不過片刻時間,便即克製不住,靠在椅子上,昏睡過去。


    床鋪上的青年‘歐冶歸元’睜開了眼睛。


    亦或者他一直都睜著眼睛,隻是所有人都將這一點忽略過去,他起身踱步至窗前,看著窗外風光,右手隨意背負在後,三層重疊的袖口略微滑落。


    幾乎是瞬間,歐冶歸元樣貌帶來的氣質便被另外一種更為強烈的特質所取代。


    淡漠而疏離,空曠高遠。


    “…………為防【我取劍】靈韻逸散,掌兵使結陣,將其封印。”


    ‘青年’對著那一處方向,聽得了遠遠傳來的浩瀚聲音,嘴角浮現一絲譏誚神色,手掌微動,指尖轉出一枚玉佩,晶瑩剔透,質地非凡,在指尖上靈巧轉動著,始終不曾墜下。


    一直到感受到那一個方向傳來的陣法氣勢達到了某個節點時候,‘青年’方才漫不經心,將那玉佩拋起,屈指輕彈。


    玉佩碎裂。


    封印其中的靈韻逸散出來。


    ‘青年’五指微張,靈韻化作一柄長劍,被他握在了手中,屈指輕彈,道:


    “我取劍?好名字……”


    聲音微頓,淡淡道:


    “本座,來此取劍。”


    “過來。”


    而在同時,鑄劍穀禁地之中,一直暴動的【我取劍】突然沉靜下來,不服掙紮,隻是劍鋒微微震顫。


    察覺到反抗之力的消失,十一名掌兵使神色都有些遲疑,便在此時,陣法中央猛然爆出一陣高昂的劍鳴之音,淩厲孤傲的劍意衝天而起,引得整座鑄劍穀中,萬劍齊齊鳴嘯,劍氣衝天而起。


    神兵威能,自然爆。


    原本用做封印的陣法幾乎是在瞬間便被神兵鋒芒破去。


    我取劍於瞬息之間,遁光而去!


    在場十一名掌兵使神色皆是大變——


    天空中傳來陣陣悶雷,那是劍氣劈斬的聲音,伴隨著無數長劍鳴嘯,仿佛群山遍野為之而賀,浩大蒼茫,卻又歡喜雀躍的感覺充塞了天地間的每一寸空氣。


    先前開口的文士張了張嘴,卻說不出話。


    所有人都陷入一種詭異的沉默當中,看向劍光遁去的方向——


    神兵【我取】


    認主!


    ps:今日第二更奉上…………四千字,抱歉哈,今天的有些遲了,主要是因為今天晚上斷電了……一直都沒有注意,電卡裏竟然沒點了,結果弄得手忙腳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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