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上之人手指微曲,輕輕敲擊在桌麵上,神色依舊淺淡,等到下麵屬下將王天策之子這數年時間的經曆念了一遍,才似乎迴過神來,道:


    “他失蹤了兩年多?”


    堂下男子沉聲道:


    “是。”


    “失蹤兩年七個月之後,再度迴到扶風郡中,便一舉踏破扶風百層樓,確認其修為在這段時間從八品直接越過了龍門,成為了六品武功。”


    堂上男子雙鬢斑白,摸樣極是俊朗,笑道:


    “短短兩年半時間,能夠越過龍門,且沒有把廝殺的本事落下,看來這位少帥身邊有高人指點。”


    “卻不知是誰。”


    堂下之人不敢開口。


    蘇正城慢慢道:


    “離棄道將軍那個時候曾在南疆出現,並沒有帶著這位少帥行走,而其餘人等又沒有資格指點神武府主獨子的修行,想來是另有他人了。”


    “這位少帥的機緣不差的。”


    他撫掌而笑,似是頗為讚歎,隨即複又開口道:“既如此,將那兩年間,扶風周邊四郡之內,宗師級高手出手的痕跡全部整理一遍,送過來。”


    堂下男子抱拳,沉聲應諾,隨即緩步朝後退去,走了不過十數步,身後傳來蘇正誠的聲音,問道:


    “宇文大將軍,可曾發現了吾等?”


    “……這,屬下不知。”


    “嗬,也是,你如何能夠知道這件事情?且先下去罷。”


    蘇正誠輕笑搖頭,隨即擺了擺手,讓那名屬下退去,自己一人坐在上首,神色沉凝,其中略有玩味,手指輕敲桌麵,呢喃道:


    “宇文則……”


    大秦諸多城郡中,權勢最大的無疑是各地郡守,堪稱封疆大吏,除此之外,郡城中各大世家盤根錯節,彼此互為姻親,往往就是數百年根基,亦是常人難以忽視,無法撼動的龐然大物。


    除此之外,亦是在此之上。


    有一人在此,無論世家官員,抑或是江湖武者都完全無法忽略。


    大秦有七十二郡,每一郡中都有一名朝中高手坐鎮。


    這些人中武功最差也是中三名名列於前的四品高手,或者手持靈兵,或者依仗大陣,在城中可與宗師相抗,稱為柱國,庇佑一地安穩。


    而縱然是在七十二人之中,扶風宇文則亦是名列於前。


    其本身就是大秦宿將,不靠外力能與宗師廝殺,曾經參與了二十年前秦滅諸國之戰,拔三十一城,陣斬敵將,打下了戰功赫赫,更曾數次救下了當年太子的性命。


    太子引以為心腹愛將,長女拜其為師,學習武藝兵法。


    隻可惜,一朝天子一朝臣並非隻是書生筆下輕描淡寫的言語,大多時候,來得像是晚秋暮雨,迅速而猛烈,半點沒有情麵。


    新皇尚未登基,他就被一紙調令送出了天京城中。


    由彼時的皇帝親自送走,他曾經入宮問過緣由,那位雖陰沉卻不失豪邁的皇帝為他賜下一杯酒,他問心無愧,一飲而盡,再賜再飲,連飲三杯。


    皇帝親自相邀,宮中大監斟酒,已是極為殊榮。


    他喝得坦然。


    第二日出了京城,入駐扶風,成為大秦位高權重,卻遠離京師的扶風柱國大將軍。


    當年太上皇賜酒何意,宇文則到現在仍未能完全明白清楚。


    隻是戰場廝殺,與人較力較智,多少能夠猜到些,琵琶聲中是殺機,若是自己當日飲酒時候曾經有過一絲片刻的猶豫,當日恐怕就出不得太極宮。


    那為自己斟酒的大監若在戰場上,自己有十數種方法將他圍殺,可近在三步之內,自己唯有引頸就戮,別無他法。


    而今天下高手中排名第三位的大太監,出手速度之快,唯獨昆侖山巔的那一位能夠擋得住,縱然一滴酒液,也可瞬間洞穿玄鐵戰甲,宗師肉身。


    宇文則坐於靜室之中。


    桌子上放著的是一份密保,雙目微合,神色依舊冷硬,過去三年時間,未曾在他的臉上留下分毫的痕跡,麵容白皙,嘴唇淡且薄,黑發梳起以藍玉簪束好,神色姿態,一絲不苟。


    這份秘報上說,發現一隊人馬,騎乘黑水蛟龍從忘仙郡方向而來,朝中大員多少知道,騎乘黑水蛟龍的人是為太上皇搜尋天下奇珍的蛟龍衛。


    宇文則閉上眼睛。


    蛟龍衛。


    旁人或許隻是以為忘仙扶風有什麽特異寶物,要這些蛟龍衛跑一趟,他卻多少猜得到蛟龍衛的目的,所以越發覺得這份密報灼熱燙手,不願去碰。


    此地是扶風郡靜室之中,可是他腦海中想到的卻是當年自己踏出太極宮時看到的風景,落日西沉,天穹上血一般的顏色,混雜在黑壓壓的雲霧中,讓人幾乎要難以唿吸,鎧甲下衣物早已濕透。


    此時重新迴憶起來,太上皇溫言勸酒時候,瞳中隻有一片的冷意。


    他當年以為,群臣當年以為,太上皇獨愛長子。


    可近些年來,宇文則卻能夠逐漸看得明白,太上皇是偏愛長子的父親,也是蓄養大秦國力的勇烈帝王,當這二者合一的時候,大秦永遠,也遠遠要在個人的感情之上。


    當太子已經死去的時候,他下手除去原先太子羽翼,而今大秦威脅的時候,絕不會比當年封賞時的爽快有一絲半點的遲疑。


    也正因為此,這十數年間,大秦太上皇主動放權,日日醉酒享樂,沉溺於婦人胸懷之中,讓天下人都淡忘了這位也曾是以一己之力,叱吒天下,對抗諸國的秦皇。


    他卻忘不掉當年高坐龍椅者的模樣。


    或者因為為了大秦,他不得不忘掉自己長子的死亡,不得不忘掉二子的行為,不得不親手為二子剪除荊棘,背負惡名,心中有所痛苦愧疚,所以對於長子留下的孩子,寵愛到了極致。


    而對於殺害長子的真正兇手,心中必然已經恨到了極致。


    想到去年那闖上扶風百層樓的年輕男子,宇文則神色沉鬱許久。


    隨即睜開雙眼,自桌上提筆蘸墨。


    天京城中。


    長公主府上的家將定鬆借以腰牌,入了太極宮中,腳步加快,一路上目不斜視,直往望雲亭的方向走去。


    望雲亭在太極宮鹹池殿和淑景殿之旁,在三座湖水之中,風景秀麗,太上皇這數年來,常常喜歡在此亭中奏樂賞景,不時邀長公主李婉順同遊。


    偶有一次定鬆伴在左右的時候,露了一手邊塞學得的粗狂琵琶手法,太上皇頗為喜歡,常常傳喚他來同奏。


    還沒能夠走過去,就聽到了琵琶奏樂的聲音,正巧奏到了第二闕中段,殿前演武那一小節,和往日裏進程相同,並無半點差錯,定鬆心中微鬆。


    此番未曾遲了。


    喘勻了氣息,整理衣襟,放慢腳步,朝著望雲亭行去。


    江南道十一郡,皆為繁華所在。


    而自廣武郡出,往南而行兩百餘裏,就能夠見到丹陽郡的關城,沿路風光,雖然大多都隻是頗荒涼的地界,卻已經能夠漸漸看得到南北不同之處。


    隻說路途所見山川,就要比起大秦北方秀麗許多,可蒼茫浩大卻又不如,遠望過去隱隱罩著一層新綠,尉遲傑笑談道這景致,讓人無端想起對鏡梳妝的女兒家。


    林巧芙卻極認真得說哪裏有女兒家一頭綠發,不知讓尉遲傑想到了什麽事情,忍不住就大笑出聲,險些從馬背上跌墜下來。


    一手捂著肚子,一手擦著眼淚,笑道幸是男女不同一而論,否則在那郡城京城裏麵,不知多少女子頭上皆是一片綠,映著都不見冬日,不見霜雪,倒是真的四季如春。


    林巧芙根本不明白他說的究竟是個什麽話,卻不願在這日漸相熟的紈絝子弟麵前露了怯,認真道:


    “大多女子?男女同一而論?”


    “莫不是那些大城裏許多男子的頭發是綠的?”


    “原來如此!”


    小姑娘恍然大悟。


    “哈哈哈哈哈哈!好,好說法!”


    尉遲傑好不容易止住了笑意,卻看到林巧芙一本正經的模樣,忍不住就又大笑出聲,雙手捂著肚皮,邊笑便討饒喊肚疼,搖搖晃晃,真要從馬背上跌墜下來。


    這道上不隻有他們在,有同往江南道的商戶書生,聞言也是忍不住笑出聲來,卻不解釋,讓林巧芙越發不解。


    拉了拉呂白萍的衣擺,呂白萍無奈,俯身下來在她耳邊低語了兩句,小姑娘的麵頰便化作肉眼可見的一片通紅,指著尉遲傑,你你你了許久,說話也結結巴巴。


    王安風收迴目光,嘴角帶著淺笑。


    劍道聖地的藏經閣,大抵是不會有這些市井調侃在的罷。


    再往前麵可見三山挺秀,自主道上分出山路,蜿蜒向上,隱有曲徑通幽的意境,名為三山閣,山前站著一名青年男子,一身素淨衣物,竹杖芒鞋,仿佛踏春文士。


    周圍有書生讚歎其風姿如鬆。


    那青年向前一步,手中竹杖輕抬起。


    右手五指白皙,輕輕握在了竹杖的一端,另一端則指向了路上來人,似乎隨意一刺。


    便是浩浩蕩蕩,三百丈劍氣而來。


    ps:今日第一更奉上,寫得比較艱難,發的就比較遲,諸位見諒哈……(本章說又不能寫了,掀桌,大家有想法可以寫評論裏_(:3」∠)_)


    感謝法海雷音的萬賞,本書增加了一位盟主,非常感謝(抱拳)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我的師父很多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閻ZK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閻ZK並收藏我的師父很多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