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辰時,林巧芙在客棧一樓,捧著茶盞有些心不在焉,腦子裏想的都是昨天王安風說的話。


    那糖葫蘆的味道倒是不甚在意。


    旁邊呂白萍似乎也有些無精打采,左手撐著下巴,右手有一下沒一下,撥拉著茶盞的杯蓋。


    唯獨宮玉依舊神完氣足,端坐桌前品茶,神色淺淡,不言不語就已經吸引了整個客棧所有人的目光。若不是桌上還橫放著一柄寒氣淩冽的長劍,身後站著五大三粗,腰胯橫刀的老祿,早就有不怕死的人上前搭訕了。


    這般姿色的女子,就是廣武郡城中都不常見。


    何況是在這偏遠關城?


    小二湊上前來,問要吃些什麽,宮玉淡淡看了一眼,沒有開口,老祿曉得這位女劍俠的秉性,見到林巧芙和呂白萍都沒有什麽精神,主動開口點了些清淡的飯菜,省得氣氛尷尬。


    隨即便問幾人有沒有什麽忌口。


    林巧芙才剛剛迴答了,一抬頭恰好看到王安風似有些困倦,打著哈欠從樓梯上走下來,腦海中沒來由想到了昨日他所說的話,稍微有些出神。


    再迴過神來,便看到王安風已經走了下來,拉開椅子坐下,聲音溫和,和平素沒有什麽兩樣,笑道:


    “大家早啊……”


    “林姑娘你似乎沒有什麽精神。”


    林巧芙定了定神。


    眼前的人看上去還是那個人前溫和,彬彬有禮的少俠,笑起來溫和有禮,讓人想起春日從山上吹拂下來的晨風,隻看模樣完全無法想象這樣的人會帶著自己擅闖私宅。


    還很熟練地把匕首架在了其他人的脖子上麵。


    對,很熟練。


    腦海中又想到昨日裏,王安風請自己吃過糖葫蘆後,便說自己也成了共犯,須得要保密才行,這般無稽的話,他竟然能夠說得如此認真,周圍眾人下意識看她,當下也隻是如常道:


    “昨夜想事情,睡得有些遲了。”


    頓了頓,林巧芙心裏麵還是有些好奇,忍不住趁著小二上菜,其他人不甚注意的機會,低聲問道:


    “那些東西……”


    王安風眨了眨眼睛,輕聲道:


    “保密。”


    等看到林巧芙似乎不敢相信般瞪大了眼睛,才輕笑著低語,道:“放心,已經解決了……”


    林巧芙大鬆口氣,眸子隨即放出光來。


    尉遲傑今日下來的也有些遲,看到王安風和林巧芙低語,笑出聲來,一邊落座,一邊略帶調侃笑道:


    “怎麽了?王兄弟,大清早的便和巧芙妹子有什麽悄悄話說?不如大方點說出來,大家一起開心開心。”


    “不要那麽小氣嘛……”


    王安風從容笑道:“隻是說起昨日和林姑娘在外麵走了走,看了看這關城中風景,尉遲若是有興趣,我也可以和你說道說道,今日你也可以去城中遊覽一二。”


    尉遲傑搖了搖頭,失笑道:


    “我?我還是算了。”


    “本少爺素來隻是對女子身上風景感興趣,城中風景雖然壯麗些,卻不夠柔美,再說隻是雄城風光的話,這些年裏麵早就已經看慣了。”


    習慣性說完這句話,突然察覺不好,本能挺身,大半身子已經離了椅子,卻發現那連著劍鞘的長劍並沒有如同往日那般朝著自己砸將下來。


    呂白萍仍舊撥弄著手上的茶盞,有些失神的模樣,讓尉遲傑有些忍不住去出言撩撥,可是往日裏足可以惹怒呂白萍,引得劍鞘砸下的話,今日竟然也完全沒有效果。


    呂白萍至多也隻是抬頭看他一眼,繼續低下頭,不知是在想些什麽。


    尉遲傑心中狐疑。


    小二將最後點的兩道湯點送上,然後道了聲客官慢用,自顧自退了下去,宮玉在此,尉遲傑本也不願引得宮玉厭惡,未曾繼續撩撥,拿筷子夾了口菜,倒也不嫌棄滋味淡薄,吃得津津有味。


    旁邊桌上兩名江湖武者打扮的人將視線從王安風桌上收迴來,為了吸引到那桌上好幾位美人的注意力,故意大著嗓門,學那江湖豪客的做派,高聲道:


    “對了,你今日可曾聽說了那消息?”


    “何事?!”


    “關城的夏逸明夏捕頭昨夜裏在城中巡衛,發現了一個行蹤鬼魅的人,想來是哪裏來的江湖大盜,可是以夏總捕頭的武功,追了一夜,竟然夜沒能夠抓得到那人的蹤跡,今日正惱火著呢。”


    “據說已經有數名捕快被嚴懲了,我有一位兄弟被扣掉了三個月薪俸,氣得都想要不幹了。”


    另一名持刀的江湖客神色微驚,道:


    “夏捕頭?關城總捕?”


    “可是那位曾經一刀截斷江河十三息時間的斷江刀?!”


    先前開口那人連飲數杯酒,大歎道:


    “可不就是他,本就因為此次未能入刀榜副榜,心情不愉,未曾想到又出了這件事情,自然是火上澆油。”


    “斷江刀的武功雖然大半都在刀上,那也是中三品的高手,能讓他都追不到蹤跡,怕不是哪位赫赫有名的江湖大盜來了咱們廣武郡,嘿,當真是多事之秋啊。”


    “是啊……”


    林巧芙聽得幾乎忘記了吃飯,瞪大眸子,下意識看向了王安風。


    王安風喝了口米粥,似乎讚同,感慨道:


    “賊匪橫行,確實是多事之秋啊……”


    複又看向呆呆望著自己的林巧芙,微笑道:


    “怎麽了?林姑娘。”


    “沒,沒什麽……”


    林巧芙訥訥搖頭,看著眼前某滿臉正氣的江洋大盜,實在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那邊幾名江湖人聊來聊去,未能夠吸引到宮玉等人的注意力,反倒是自己聊得起了性子,說來說去,就說到了近些日子江湖上最火熱期待的大事情。


    其中最為受人矚目的,無過於是五年一度的刀劍榜。其中一人灌了一大碗酒,麵現醉紅,大著嗓門道:


    “若論我說,今年劍聖裴丹鼎,必然是要排入劍榜前十的。”


    “前輩他稱名十數載,劍術越發高超,不應當一直呆在第十一位。”


    同桌一名武者嗤笑,道:


    “若論你說?你說又有個屁用?”


    “刀劍榜又不是你排,你說上一百遍一千遍也沒有什麽用,排在第十一就是第十一,我輩劍客以銳氣當先,連續三次刀劍榜,十多年都是排第十一位,一腔銳氣怕不是早就散了個幹淨。”


    “如何能夠和其餘幾位劍道大家相提並論?”


    “你……!”


    隻是談了幾句便很有爭鬥的氣氛,彼此都各執一詞,幸虧桌上還有其他武者在,連連勸酒,才沒能讓這兩名武者當場摔了酒碗親自較量起來。


    為了防止再起爭執,其餘兩名武者將這話題引向了劍榜副榜當中,無他,刀劍榜上的江湖高人各自都已經稱名十餘載,或許都曾是他們少年時候習武的理由,也是選擇劍的理由。


    孰上孰下,這爭執已經無關強弱勝負。


    而於劍榜副榜的年輕一輩劍客中,卻罕見形成了統一,一致認為要屬天山一脈三年前開始遊曆天下的千山思最為厲害,已經得了天山一脈劍意的精髓。


    隨即便要以軒轅世家第七子所練王道劍,紫霄山莊傳人袁紫霞並列為第二,兩者難分軒輊,至於青鋒解,雖然有如今天下第一劍客慕容清雪大長老在,年輕一輩中卻未曾聽聞有極傑出的劍客走動。


    王安風聽得這聲音,下意識看向宮玉,卻沒能夠從那清冷的麵容上看出什麽情緒的波動。


    宮玉將手中粥碗放下,擦了擦嘴,提劍起身,轉身走上樓去。


    神色氣度,依舊從容不迫。


    王安風笑著搖了搖頭,想了想,見太叔堅和鴻落羽都沒有下來吃飯,猜想到太叔堅應當是沉迷於巨闕劍劍勢的領悟之中,而平素最呆不住的鴻落羽卻不知是什麽原因,今日竟然也未能下來。


    找了小二,點了些能夠帶上去的早點,包子拿著油紙包了,以竹筒裝了些米粥,帶了上去,尉遲傑坐在位置上慢悠悠得喝起了茶,林巧芙的眼神不住往王安風走的方向飄過去。


    正出神間,耳畔聽來了兩句話。


    “對了,據說今年也有一人新近上榜,而且竟然直接能夠躍到前十五以內,有些小道消息說是能夠拍到副榜的第十三。”


    “哦?是誰?”


    林巧芙出身劍派,對這些東西想來頗為敏感,悄悄豎起了耳朵。


    旁邊桌上那大漢摩挲著自己的胡須,皺著眉頭迴憶道:


    “據說是出身於忘仙郡……”


    “名字嘛,叫做王……對,叫做王安風來著。”


    那大漢一拍桌子,似乎因為自己的記性而頗為得意。


    尉遲傑動作微微一頓。


    林巧芙瞪大了眼睛,看著樓梯下抱著包子米粥,往上走去的一襲青衫,下意識摒住了唿吸。


    劍榜副卷十三?!


    扶風郡中。


    “迴稟上官,目標王天策之子,三年前進入扶風學宮求學,名為王安風。其曾卷入倪天行一案當中,後入大秦星宿榜,稱為扶風藏書守。”


    堂上之人手指輕輕敲擊扶手,低聲呢喃:


    “扶風藏書守……”


    “王,安,風……”


    ps:今日第二更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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