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哈,談家小丫頭興致不錯。”


    “這天氣這麽冷,還有興趣打著傘看雪!風雅,果真是風雅!”


    突然有悶雷般的大笑聲音響起。


    本已經關好的院門在嘩啦聲中,直接朝著王安風三人飛砸過來,勁風唿嘯,吹得白雪狂亂,院門兩側的青石牆壁上迸出了大片大片猙獰的裂縫,


    王安風抬步站在了談語柔身前。


    這院門用的上好木材,周圍鑲嵌紅銅,頗為沉重,裹挾了千斤巨力唿嘯而來,少年黑發微動,神色卻未曾有絲毫變化,隨意抬手,將這沉重木門輕易接住。


    氣勁拂動。


    身後少女秀發微動,雙眸澄澈。


    雪落無聲。


    飛揚起的黑發安靜垂落。


    轟擦爆響聲中,一柄宣花大斧重重砸在了地麵上,劈出來了一個不小的坑洞,門外大步進來一個身材高大的漢子,頭頂之上寸草不生,臉上有道猙獰傷疤,看上去異常地危險,一手握持戰斧,一邊哈哈大笑道:


    “好武功!好手法!”


    “遠比那些什麽少俠才俊厲害的多。”


    這漢子雖雄壯異常,可踏步下來,身後積雪之上,竟是沒有留下一個腳印,身在隆冬,卻隻穿一身單衣,胸膛敞露,雖是粗蠻,卻又處處展現出極為不俗的武功造詣,並非尋常庸手。


    王安風抬手擋在談語柔身前,雙眼則是緊緊看著這大漢。


    後者武功既然不俗,身份恐怕也非同一般,以王安風對西定州的了解,隻能夠想到那聲名昭著的二十七連幫,戰斧雖然勢大力沉,威力強橫,可變化笨拙,常見於戰場之上,江湖上用的人並不多。


    而能夠用戰斧,還修煉至起碼七品武功的武者,更是少之又少,眼前男子除去斧法,無論輕功內功俱是不凡,在這西定州附近千裏方圓之中,唯獨號稱有二十七門直指中三品武功傳承的二十七連幫,可能存在這樣的奇門武者。


    江湖之上,真正有傳承的武者,和野路子是兩種級別的對手。


    傳承之中起碼有數代武者嘔心瀝血的經驗,有先行者對於未來道路的思考和嚐試,有成功,亦有無數慘痛的教訓,沿著這條道路上走的武者,毫無疑問,會比獨自摩挲修行走地更快,也走地更穩。


    無論是基礎還是經驗,都比那些散人武者紮實地多。


    隻是王安風未曾料到,明明是談家和二十七連幫的衝突,後者竟然會為了談語柔派出一名這樣的高手過來。


    這種情況之下,如果不是二十七連幫成竹在胸,可以肆意分散自身的實力,就是這二十七連幫早已經和玉九相互勾結,打算拿談語柔這唯一的血親,擊垮談天雄的心防。


    王安風心中微沉,微抿了下唇,沉聲道:


    “你們先進屋內。”


    “他交給我。”


    那大漢未曾阻攔,隻是站在十數米之外駐足,看著談語柔和煙兒往屋子裏走去,可方才走了數步,王安風耳廓微動,察覺到了一股極為微弱的聲響,神色微變,猛地轉身,右手自腰間拂過。


    唯獨有一聲破空,卻有十八道寒芒自他手中甩出,分化軌跡,自談語柔和煙兒身周空隙當中激射而出,沒入屋內。


    沉默了一瞬。


    清脆的兵刃爆響聲音連綿不絕地響起。


    一共十八下。


    而在此時,那本來似乎旁觀的大漢無聲無息,已掠至王安風身前三米之處,嘴角微咧,手中戰斧猛地朝王安風脖頸處撕扯過來,掀起了一陣惡風。


    此時距離已經極近,王安風再想拔劍已極為勉強,手掌一翻,握住一柄匕首,閃電般斬出數道寒芒,和那戰斧鋒刃碰撞,發出鳴嘯,氣浪迸射,將兩旁積雪掀飛。


    那漢子踉蹌後退數步,卸去兵器上力道。


    王安風亦是後退了半步,握著匕首的手掌微微顫抖。


    縱然他武功不俗,可是對方絕對也是七品武者,內功深厚處較之於自己更甚三分,方才那一下又是突然出手襲擊,情急之下,也無法調動如來十力的法門,是以沒能在蠻力上將對方壓製。


    那光頭大漢看了一眼自己顫抖的虎口,讚一聲,道:


    “好大的力氣。”


    身後木屋之中,掠出一人,立在屋簷之上,麵色蒼白如鬼,黑發散落,垂在背後,右手修長,握著一柄長劍,氣息飄忽不定,若是不以雙眼去看,就算王安風,一時不察之下也會將其忽略。


    這白衣人看了一眼王安風,此時少年雙手揚起,有沉重拳勢升騰。


    低笑一聲,收迴目光,道:


    “很敏銳。”


    聲音雖然低沉沙啞,卻帶著些女子獨有的聲線。


    王安風深深吸了口氣,雙手一者在上,一者垂落,渾厚佛門拳勢緩緩自少年身軀之上升騰而起,浩大而平和,令那兩名武者心中一睹。


    大漢神色凝重下來,他原本隻是單手握斧,此時雙手一上一下,將這沉重的戰斧握在手中,周身氣勁不住浮動,抬眸和那白衣女子對視一眼,雙方皆是微微頷首。


    三個時辰之前。


    烈火煮酒,身著白衣的文士微笑開口,道:


    “五哥,八妹,你們輕功最好,去了之後,先試探一二。”


    “若是對方實力一般,也就用不著原本的計劃。”


    “若是對方實力足夠,也能讓對方知道我們實力不是好惹的,以便之後讓他知難而退。”


    大漢握著斧柄的手掌微微用力,雪花垂落,突暴喝出聲,身如猛虎疾奔,手中戰斧猛地朝著前方橫斬而去,與此同時,那白衣女子也從上而墜,手中長劍陰毒,竟是朝著王安風身後談語柔的後心處刺去。


    試探,或是擊殺。


    無人知道。


    可是殺機此時已顯,如同白雪一般,盈滿了院落。


    ………………………………………


    金屬爆鳴聲音響起。


    一道寒芒打著旋兒衝天而起,墜在旁邊雪地之上,嗡鳴震顫不止。


    厲老三吐口唾沫,手中戰刀之上已經滿是鮮血。


    在其周圍,烈火熊熊燃燒,強弩強弓破空的聲音幾乎算得上是連綿不絕,與此同,時從未有一刻消失的,還有利刃破入肉體時候的聲音和鮮血因火焰高溫而發出的腥氣。


    男子深深吸了一口氣。


    那血腥的味道盈滿了胸腹之間,令他雙眸微微眯起。


    這是,戰場的味道。


    身後有三個二十七連幫的武者手持長槍,並排踏步前刺,可厲老三卻似乎未曾察覺,並未做出任何的反應,後麵那為首的武者眸中浮現喜悅之色,可是方才踏出了三步,左右便有兩團巨鯨幫武者轉過,各自以十人合一,自裏而外,旋轉排布。


    刀光淩冽,層層綻放。


    宛如蓮花。


    眨眼之間,在厲老三身後已經沒有了持槍的武者,隻剩下了倒伏在地的屍體,鮮血流淌一地。


    男子都懶得迴頭,隻是手持長刀,大步向前。


    戰場之上,確實難以出現真正縱橫睥睨,橫壓一地的絕代高手。


    可尋常的江湖人落入兵家戰陣當中,和肥肉又有什麽區別?


    因為兵家的武者,從來不是孤身而戰,任何情況下,隻要專注於你的前方便可以,你的左右,你的身後,永遠都有其他人在保護你。


    “豈曰無衣,與子同袍!”


    “王於興師,修我戈矛!”


    暴喝聲中,長刀淩冽如雪,


    天穹之上,狂暴的血色槍影,帶著百死不悔,慘烈豪邁的氣息衝雲而起,和一名蒼老身影重重撞擊在一起。


    …………………………………………


    談府。


    雪勢似乎變得大了些。


    玉九神色恍惚了下,迴過神來,從雪景中收迴視線,旁邊茶盞中茶水已涼,抬手揉了揉眉心,隨意問道:


    “現在,幾時了?”


    身後那身著紅衣的少女抿了抿唇,笑著道:


    “剛剛過了戌時。”


    “戌時。”


    玉九呢喃一聲,嗬出口氣,道:


    “戌時的話,也應該出去看看風景了。”


    “玉兒你在這裏等著罷,勿要跟出來了。”


    那紅衣女子抿了抿唇,行了一禮,道:


    “是……公子。”


    衣袂翻飛之音突響,玉九身形已騰空而起,躍入院落之中,其輕功之術頗為高超,雖然並未到了中三品高人騰空禦風的水準,可是夜色之中,以落雪為依憑,一襲墨色衣衫,連連閃動之下,亦是瀟灑非常,宛如謫仙。


    夜色之中,亦有數道身影騰起,或男或女,或老或少,模樣不同,卻一個個都身姿矯健,顯然身負不俗武功,跟在了玉九身後,遠遠離去,談府之內,身著紅衣的少女直起身來,看著那數人遠去。


    眉目清淨,抿嘴笑道。


    “公子……”


    “走好。”


    ……………………………………


    趙府當中。


    趙正勇看著天空中月色,神色安然。


    在江湖中曆遍陰謀,曾經暴躁的武者早已經變得喜怒不形於色。


    夜色沉靜,所以刀兵鳴嘯的聲音便會異常明顯,這些天來,談家和二十七連幫的衝突越發激烈明顯。


    沒有死了多少人。


    可正因為沒有死了多少人,那種壓抑方才在一直積蓄著,未曾爆發,反倒是越發令人心驚膽戰,不得安穩。


    江湖上許多事情,是必須死人,必須死極有重量的人,才能平息下去的。


    趙正勇徐徐唿出一口濁氣,朝旁邊青年吩咐道:


    “去,將老夫的幾位好友叫來。”


    旁邊青年抱拳應諾,轉身快步離去,趙正勇站在原地,雪落無聲,落在他肩膀上,落在他的白發上,月色之下,一切靜謐,這似乎曾經見到過的場景令他麵上神色不由地有些恍惚。


    三十年……


    三十年過去了。


    曾經一片丹心的神醫碰了禁忌,門派被滅,孤傲冷漠的虎王已病垂死。


    狂歌縱酒的少年已曆遍殺伐,成為了邪派之主。


    幾多風雨,故人還剩下幾人?


    曾經對爭權奪利最為不屑的自己,竟也淪落到如此地步。


    孤身一人,趙正勇卻對著白雪月夜張了張嘴,突笑出聲來,悠然道:


    “若是你們看到先在的老夫,怕是會把我灌醉了吊在城樓上,吊一夜,吊三夜,然後大笑著讓我清醒一下吧……”


    “當然,也有可能會拿拳頭讓我清醒一下。”


    老者臉上笑容收斂,最終隻剩了嘴角一絲。


    安靜地看著雪落無涯。


    “隻可惜,你們已經不在了。”


    衣袂翻飛之音中,三道身影朝著趙正勇縱躍而來,


    趙正勇臉上柔軟一閃即逝,轉過身來,已經重又是霸道沉穩之色,迎著來人好奇的目光,緩聲道:


    “張兄,吳兄,還有韓兄。”


    那三人還禮,道:


    “趙兄,不知叫我等過來是有何事?”


    趙正勇點了點頭,道:“確有些事情。”


    隨即將自己的判斷和擔憂之處講出,聲音微頓,複又道:


    “這兩家勢大,無論如何,為了安穩些,我等手中應該再握住一張牌。”


    其中一人身不足七尺,背刀負劍,相貌堂堂,聞言皺眉道:


    “什麽牌?”


    趙正勇看著白雪,眸中神色變化,緩緩開口,道:


    “談語柔。”


    ……………………………………


    院落當中。


    那大漢麵色猙獰,手中戰斧已經揚起,帶著有若實質的氣芒迫近了少年的胸膛,而那利劍的寒芒更是越發森銳,無聲無息,距離談語柔的眉心,也不過隻有五寸距離。


    冰冷的殺氣在這院落中拂動著。


    雪依舊在安靜地落下,落在寒梅枝頭,極輕柔。


    王安風微闔的雙眸猛然睜開。


    雙掌混元之勢收迴,霎時間,似乎有佛門梵唱之音響起,震顫左右,而在少年雙腳立足之處方圓一丈之內,風雪驟停。


    ps:第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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