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是舅娘,那麽當我在愛情受到重大挫折甚至是羞辱之後,產生了離開青城山的想法後,到底會去哪兒呢?如果這件神秘恐怖的血棉襖真的來自貴州西部,那麽是不是舅娘當年就曾去貴州,並在貴州西部一個未知的地方結下了一段不解的死仇?”

    看來好象是這樣。但,天地之大,她為何會去貴州呢?是出於偶然和隨意,還是有什麽必然的原因?

    ……

    文高明睡在自己的客房裏,幾乎整晚都在想這些問題。第二天天蒙蒙亮,他就進了進膳堂。正在生火做飯的庹師傅看見他紅著眼睛進來,就知道他熬了一個通宵。正要起身為他泡一碗茶,文高明卻搖手示意他坐下。說道:“因為現在隻有你最清楚一些十幾年前的事情,所以想跟你了解一些舊事。”庹師傅幹咳一聲,“我猜你是想知道十八年前,你舅娘究竟去了哪兒,是吧?可是我真的不知道……”“也難說。說不定答案很明顯呢!”文高明苦笑道。“我想問一下:當年那一批青城派弟子裏,有哪些和我舅娘交情不錯?”庹師傅想了一會,才想起幾名女弟子的名字。但文高明詢問那幾名女弟子的家鄉情況時,庹師傅卻大半迴憶不起來了。

    “她們中有沒有人家鄉在貴州?或者假如你是我舅娘的話,你若決定要離開青城山一段時間,你最有可能去找她們中哪一個?”文高明耐心地聽完他夾七夾八莫棱兩可的話後,問出這個假設性的問題。

    庹師傅皺緊眉頭,極力迴憶。見他苦思不出,文高明隻得再提問題以啟發他的記憶:“在舅娘離開青城山之前,應該有已經離開青城派的同門吧?在那些人中,有沒有和舅娘關係特別要好的?”

    庹師傅經此一提醒,猛地想起什麽,神情有些激動地說道:“她會不會去找冉景瓊呀?”

    “冉景瓊?”

    “冉景瓊是她的師姐。在你舅娘下山前兩年就滿師下山了。在她離開前幾年裏,你舅娘一直很喜歡她。本來她滿師後,大家都舍不得她,要她繼續留在山上。但不曉得是什麽原因,她還是很果斷地走了。給人有點絕情的感覺,好象一點也不留念她生活了近十年的青城山一樣。”

    “她的家鄉在哪兒?”

    “不知道。但口音好象就是西南那邊的人,至於是不是貴州……倒不好說。”

    文高明見他思考了很久也不能確定她家鄉是否在貴州,就打斷他的思索,問道:“她和我舅娘非常談得來嗎?”

    “兩人經常在一起說一些悄悄話。甚至還有不少男弟子通過她向當時還是大姑娘的高曼傳遞一些小東西。”文高明哦了一聲,忽然問道:“她長相如何?你覺得羅婭或者唐珍可不可能是她的女兒?”

    庹師傅如遭電擊般身子一顫,驚訝地看了一眼文高明後,忽然變色道:“你不說我還沒發覺,一說起還真的發現羅婭跟冉景瓊有幾分相像呢!至於唐珍……我倒發覺有些地方長得象你舅娘。”

    文高明按耐住激動,再次問道:“你再仔細想一想:羅婭真的跟冉景瓊長得相像?”庹師傅又沉思了一會,才不確定地說道:“有倒有幾分相像,不過也不是很像,是不是她的女兒也不好說。”

    ※                  ※                ※                 ※

    “請問老大爺,你認不認識一個叫冉景瓊的婦人?她會武功,年輕時在四川青城山練過武藝。”

    “請問這位婆婆,你認不認識一個叫冉景瓊的婦人?或者你們這一帶有沒有以前練過武功的女人?如果這位姓冉的婦人還在的話,應該是四十一二歲了。”

    “請問,你們這一帶,大約十六年前的樣子,是否發生過這樣一件事情:有一個五六歲大的小男娃娃被一個外地來的十八歲左右的大姑娘殺死,事後那位行兇的大姑娘就跑了。”

    “請問老大娘,你聽沒聽說過誰家有這樣一把寶劍,它薄得象紙,但十分鋒利。”

    ……

    文高明在貴州西部畢節、長石、毛壩一帶艱苦地跋涉,查問。反複向人打聽如上問題後,終於在茅台鎮上得到了重大線索。有十幾名老人家都向他證實說,十七年前,在茅台鎮雞叫村確實有這麽一迴事:一戶姓毛的人家,有一個五歲大的男娃娃被一個外地來的女人殺死。那女人逃走後,毛家的人就追去報仇,但不知是反被那女人殺死了,還是別的原因,反正毛家的人一個也沒迴家鄉。

    雖然事情幾乎沒出文高明的意料,但為了徹底解開這個十七年前的秘密,他還是不辭辛苦地徒步趕了一百三十裏山路,到雞叫村去證實這一線索。

    雞叫村處於群山環抱之中,是一個幾乎與外麵世界不通音問的深山小村。全村總共有七戶人家,互相都帶點親戚關係。因為貧窮和愚昧等原因,這幾戶人家甚至還互相結親!所以生出的小孩子大都醜陋和愚蠢。最嚴重的一個已經不可救藥,剛生下來就是癡呆兒。

    文高明站在半山腰羊腸小徑中,默默地看著腳下那個貧窮的村子,不由暗想:“難道我要找的答案就沉睡在這個偏僻寂寞的山溝裏?”

    在這樣封閉的地方,突然來一個生人,自然是全村的一件大事,一家的客人實際上就是全村的客人。文高明剛坐到一個叫毛發貴的老光棍的家裏長凳上,其他幾戶人家便跑來看他這個“稀客”。文高明也為山裏人家的樸實和好客打動了,所以沒有太多的客套,就直接把話題扯到正題。但出人意料的是,聽明白他的來意,並看過他出示的那件可怕的血棉襖後,屋子裏的人卻出奇地靜了下來。雖然大家沒有說什麽,但文高明卻從幾個人的眼睛裏看到了明顯的敵意。氣氛一時變得沉重、緊張和詭異。

    “你是要來殺毛丫頭的?”過了好一會後,六十八歲高齡的毛大爺才嘶啞著嗓子問道。“毛丫頭?誰是毛丫頭?”文高明反被弄迷糊了。

    沒有人迴答,也不用人迴答。因為文高明已經明白了――羅婭就靜靜地站在大門口,靜靜地看著他。幾個五六歲大的小娃娃正在偷眼看她,他們不會撒謊的眼睛好象在告訴文高明:她就是“毛丫頭”。

    文高明不禁倒吸口冷氣。雖然他基本上已經確定兇手之一就是羅婭,但還是沒想到會在這裏看到她。兩人默默地對視了一會後,羅婭――不,“毛丫頭”毛貴竹姑娘才冷冷地說道:“文先生,請跟我來。”文高明遲疑了一下,便從長凳上起來,蹣跚著步子跟在她的後麵,向遠離房屋的一片樹林走去。

    毛貴竹一直沒有迴頭,隻是默默地在前帶路,也不知她究竟要把文高明帶到哪兒去。文高明忍不住問道:“羅……不,毛姑娘,你要帶我去哪兒?唐珍呢?她怎麽不見?”

    毛貴竹不答,好象沒聽見似的,隻是往樹林深處走,好象要把文高明帶到密林最深處去殺死一樣。

    文高明心裏突然升起一種預感:那個假定的第三個兇手其實並不存在。或者說她就是毛姑娘!他不禁暗暗不安,因為假若他的預感是正確的話,自己多半打不過她!但現在後退顯然已遲,所以他雖然聞到了死亡的氣息,卻隻能硬著頭皮繼續跟著。

    穿出一片密林後,來到了一個已經長出野草的的新墳前,毛貴竹終於停下來,但卻沒迴頭看文高明,隻是盯著那新墳出神。新墳裏埋的是誰?文高明已經隱隱猜到了幾分,但他知道對方一定會告訴他,所以沒有發問。

    果然,沒過多會,便聽毛貴竹平靜的聲音說道:“你問唐珍在哪兒,她就在這裏麵熟睡。已經整整睡了十七天。”

    她又解釋道:“我帶她來,就是要讓她永遠地躺在這裏麵沉睡。”她的聲音沒有半點感情色彩,好象是另一個世界的聲音一樣。

    文高明輕輕歎息。道:“我以為她和你是一家人……”毛貴竹冷笑,道:“一家人?文先生,你能猜出她的生母是誰麽?”

    文高明微微一震,“難道她是……我舅娘的……?”毛貴竹慢慢轉過頭來,正視著他。兩人無言地對視了一會後,毛貴竹才冷冷地說道:“不錯。她就是師娘的私生女。她也是個可憐的人,剛出生二十天,就被師娘拋棄在一戶人家的門口!是我親眼看見的,因為我當時一直跟蹤著她,一直在找機會殺她。等她去遠後,我就跑過去抱起了她。因為當時天還沒完全亮,所以沒人看見。我本來打算馬上殺死她,但轉念一想,師娘把她拋棄了,我殺死她也不能傷她的心。所以我就突然想出了一條計策,要她長大後親手殺死她的媽媽!”頓了頓,接道:“於是我就用乞討來的奶喂她,讓她不要馬上死去,並一直跟蹤著師娘到了青城山。我怕師娘會認出自己的女兒,所以沒有馬上混進青城派,而在外麵又討了一段時間的飯,等到她四個月大後,樣子已經完全和剛出生二十天時不一樣後,我才抱著她去了青城山……”

    文高明搖了搖頭,納悶道:“既然她是你師娘拋棄的私生女兒,你自己也說了,你殺死她,並不能叫你師娘傷心,那你現在又何必……”

    “不管怎樣,她必須死!因為我不但恨她的媽媽,也恨她的爸爸!”

    文高明輕輕歎息。道:“她的爸爸是……?”

    “她的爸爸就是我的爸爸!”

    文高明一震:“原來如此!”他已經大概猜到了幾分事情的真相:十八年前,高曼在愛情失意後,離家出走,突然想到來貴州尋訪已經別了兩年多的師姐冉景瓊。這時冉已經嫁了人,結果不知是誰勾引誰,總之高曼與冉的丈夫有了奸情,並懷上了唐珍。於是她和師姐間的關係惡化,並結下了這段不解的深仇……

    文高明無聲歎了口氣,說道:“早知今日,何必當初!我想你師娘自己一定也很後悔,不該來找她的這個師姐,以至破壞了以前的情份……”苦笑一聲,又道:“看在我辛苦跑這一趟的份上,你是否可以迴答我的幾個問題?”毛貴竹淡淡道:“請問。”“我想問的第一個問題是:是你殺害我舅舅的麽?”

    “是。”見文高明有些驚訝,她又解釋道:“也許在同門眼裏,我的武功是最差的。但是我自己卻很清楚:在青城山上,能擊敗我的人隻有師父一個人。因為我還無法超過師父,所以我寧願被人輕視,也絕不露出自己的鋒芒。”

    “原來如此!那條地道想必你也知道吧?”

    “當然知道。因為我每次從藏書塔裏偷出派中武功秘籍後,都是在地道裏偷學。”

    “那條地道是掌門人專用的地道吧?你敢在那裏麵偷學武功?”

    “最危險的地方,不是也最安全嗎?再說,要逃避師父一個人的眼睛,總比設法逃避全觀弟子的眼睛要容易得多。”

    文高明隻有同意。幹咳一聲,又問:“那把傷心劍怎麽到了你手裏?”

    “因為我親眼看見師娘殺死了一個叫曾英雄的人。我也不曉得他究竟抓住了師娘的什麽把柄,反正師娘對他又怕又無奈,幾次被迫和他在山林裏做出不要臉的事情!甚至在她和師父成婚那天,他們也……那時我還是一個十歲的小孩子,所以並不知道曾英雄是個名人,直到幾年以後,從別人談話裏,才明白那個因為逼迫師娘而被師娘謀殺的男子原來是江湖中一名‘大俠’!並聽說有一把名叫傷心劍的寶劍和他一起失蹤了。

    “我聽了大家的議論,立即迴想起:師娘將曾英雄掩埋在那片他們苟且過的竹林裏後,就帶著他的那把寶劍下了後山。因為她施展了輕功,所以我沒法追上去看,隻猜測她是要把寶劍扔進千尺潭。上個月,楊春馮剛幾位師兄聊天時又突然談論到那把武林中失蹤已久的傷心劍,說這口寶劍鋒利無比,能斷金切玉。我心裏一動,就假裝天真,問這把寶劍要是沉入了江湖裏,會不會腐蝕毀滅?楊師兄說:你以為它是尋常器物麽?這樣一口絕世神兵,無論在水裏泡多少年也不會腐朽!我聽了雖然有些不信,但還是決心要打撈它,因為沒有這口寶劍,我就沒把握能報仇。為防萬一,我去打撈前先偷偷易了容。”

    文高明道:“原來如此!難怪池生認不出你。”又問:“你又怎麽發現寶劍其實是藏在那個假墳裏呢?”

    毛貴竹聞言一驚,接著麵紅過頸,反問道:“你怎麽知道池生他偷看過我打撈寶劍的事情?”

    “是你自己粗心了,那本冊子裏最後一句話就提到了這事情!”

    毛貴竹怔了一小會,才道:“是池生找到寶劍的。他無意間發現我打撈寶劍的秘密,在好奇心驅使下,趁我離開後,便下水去。也是老天開眼,他幾次下水無獲後,突然迴憶起小時候看見媽媽在潭邊的一些反常舉動,所以僥幸找到了這口被埋葬的寶劍!可是他運氣不好,我迴臥室後突然發現自己的墜子不見了,那是我小時候媽媽送我的,我其實一直帖肉戴著,隻是別人從未發現過而已。心想一定是在潭邊不小心弄丟的,於是跑去尋找,結果我和他在潭邊遭遇!他就成為第一個被殺的人。我殺了他後,在潭周圍到處找那隻心形墜子,結果沒有找到,想不到後來卻被你們在潭後崖壁下找到了它!”

    “他當時身上一定帶著那本古怪的冊子吧?”

    “不錯,我發現冊子後本想把它扔進水裏,卻無意間發現了他寫的那些秘密心事,並驚奇地發現他和我非常相似!他恨的人,我也恨,他想殺的那些人,我其實也想殺!所以我靈機一動,就想出了一個妙計:模仿他的心理做案!可惜我還是粗心了,沒發現冊子裏竟然提到了我!”

    “果然如此!所以你開始假裝陳寡婦,玩起了恐怖的紅頭繩的遊戲,想讓我們認為兇手不是陳寡婦,就是生不見人死不見屍的池生!”

    “是這樣。”

    “崔雪當然不會真的死在一間密室裏,你是不是用一根細鐵絲之類的工具,先把門閂套住,然後在門外拉動門閂,讓門關好。”

    “我以為你很笨,原來你並不笨。”

    文高明隻有苦笑。“我其實偷偷到現場去做過好幾迴試驗,結果發現這個辦法可行。你為什麽要製造這個‘密室兇死’現場呢?是不是希望大家相信做案的人不是生人?”

    “是。因為我經常偷偷觀察師父,發現他特別害怕去千尺潭。所以我猜出他是殺害陳寡婦的兇手!於是我一開始複仇行動,首先想到的就是要冒充陳寡婦。”

    “後來你發現我們其實不相信兇手是陳寡婦,於是故意製造池生迴煞的流言,並故意利用那個過路乞丐的屍首,製造屍首浮出水麵的假象,你其實知道我們會發現屍首有假,這樣就讓我們對池生的死更加懷疑,是吧?”

    “是。隻是那晚去千尺潭安排假戲時,卻碰巧遭遇到師娘也來千尺潭。我當然不想讓她死得太快,所以我雖然發了暗器,卻都是攻向她身體的不要緊地方。哪知你也跟蹤來了,並用飛刀射傷了我!不過,說句老實話:如果當時我不是因為在猶豫到底要不要離去這個問題,你未必能傷害我。”

    文高明隻有苦笑:“那麽那件血棉襖的小主人是你……?”

    毛貴竹身子微微一顫,半晌才道:“他是我的弟弟。因為媽媽和師娘翻臉後,在屋子裏打了起來。弟弟就幫著媽媽,抱住了師娘,結果……”

    “結果被你師娘殺死?”

    “不,不是師娘殺的。是……媽媽失手殺死的!媽媽也因此變瘋了,失足掉到村後的河溝裏淹死!那天我爸爸恰好不在家,所以才會讓這件慘禍發生。等他迴屋時,師娘已經因為害怕跑了。爸爸又悔又恨,立即去找師娘報仇。我聽說親人被殺的噩耗後,立即趕迴原來的家,並從鄰居們嘴裏聽說了這些情況。我當時雖然才十歲,但因為心裏恨透了那個傷害我媽媽的女人,所以當天晚上就背著伯伯偷偷跑出了大山去追他們。結果在路上我又親眼目睹了爸爸被她殺害的情景!我雖然很恨爸爸,恨他害死了媽媽和弟弟,但看見他被人殺死,還是有點傷心,我當時就對自己發誓:這個壞女人把我全家人都害死了,我也一定要害死她的全家!”

    文高明聽了這段慘禍後,心情很沉重。沉默好一陣後才又問道:“聽起來,舅娘當時在你們家住過不短時日,那麽應該認識你才對,何以你能順利地混進青城派?”

    “我七歲那年,堂弟下河洗澡被淹死了,因為我是女娃娃,所以我爸爸就把我抱養到伯伯家。伯伯家離我本來的家有十裏山路,所以師娘不但沒有看見過我,甚至也沒聽說過我。”

    文高明點點頭,“原來如此。這些事我來時就基本想到了,隻是不知道這段仇恨的具體經過。我猜唐珍肯定不知道自己實際是我舅娘的私生女吧?”

    “當然不知道,甚至不知道是誰把她送到青城山來的。直到我得到傷心劍後,我才悄悄跟她說了她實際是我送上青城山的秘密。並騙她說:她是我的親妹子。不過她死前已經明白自己上當了,但那時後悔已晚!”

    文高明輕輕歎息,又問:“她殺死自己親娘,還可說是上當受騙,可是我不明白:她殺了自己親娘後,為何還要……還要侮辱她?”

    “侮辱?”毛貴竹猛地看向文高明,神情有些激動。

    “難道不是?”文高明迎視著她的眼睛。

    毛貴竹長長吐口氣,道:“就算是吧。可是她傷害別人侮辱別人有多深,文先生知道不?”

    文高明沉默。

    “你可能不會想到:我媽媽和她動手隻因為幾句鬥嘴話。”

    “幾句鬥嘴話?”

    毛貴竹神情激動地大聲說道:“對!就為幾句鬥嘴話!她勾引了我的爸爸,我媽媽氣憤之下就罵她是賣身子的,雖然也是對她的侮辱,但終歸是一句氣話。而且媽媽看在她是師父的女兒份上,並沒有出手傷她。可是她……她不但破壞了人家的幸福,還要鬥嘴!她說:‘對,我是賣身子的下賤女人,可是你長得那樣醜陋,就是想賣也賣不出去!你之所以要離開青城山,就是因為你妒忌我長得漂亮!就是因為有好多師兄都求你在我麵前說好話,卻沒一個人喜歡你!’我媽媽聽了這幾句傷人話,再也忍受不住,所以就撲上去和她撕打起來,直到我弟弟……兩人才住了手。這些話是後來鄰居講給我和爸爸聽的,我一直沒有忘記這幾句話。我當時就在心裏發誓:她要為自己的話付出代價!”

    文高明沒有說話,心裏十分激動。如果高曼和冉景瓊不是朋友,就不可能彼此了解得那樣深,也不可能彼此傷害得那樣深。在青城山上,冉景瓊內心深處就一直在妒忌著高曼,而高曼也知道這一點,畢竟女人的心是十分敏感的。但兩人都沒有說出來,隻是彼此心知肚明,所以一旦爆發出來後,真正把心靈深處的話說出來後,才會讓對方深深地被刺傷。

    如果對方本來就是一個仇人,或者是一個陌生人,那麽罵出同樣的話,冉景瓊或許能忍受。因為她自己當然很明白自己的相貌不得男人喜歡。但如是一個朋友說出來,同樣的話,則反應就會大大不同。所以說,真正能嚴重傷害你的人不是敵人,也不是陌生人,而是你的朋友。

    兒不嫌母醜,但卻知道母醜,所以這幾句話對冉景瓊的女兒也一樣刺激巨大。

    本來還有一些問題沒問,但文高明卻不想問了,因為他完全能理解幾句刺激話對人的傷害可以刻骨銘心,因為他也曾受到一個朋友的傷害,那是他曾今最好的朋友,但因為說了一句話後,從此兩人心裏就蒙上了一層陰影,雖然後來那位朋友也向他道歉了,但對他的傷害,至今無法釋懷。雖然已經過去多年,但隻要一想起那句話,他還是會熱血沸騰,甚至在好幾個深夜偷偷地流下傷心的淚水。

    “文先生,你在想什麽?是不是不相信我這樣恨她就為那幾句傷人話?”

    “不,我相信。”

    利刀割體傷易合,惡語傷人恨不休。對於一個生理上或者心理上有某種殘疾的人,如果你說出的話正好觸到了他(她)的痛處,那麽你將被恨一輩子。這絕對不是什麽不可以理解的事情。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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