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驚恐的叫聲驚斷了文高明的思緒,“又有誰遭到襲擊了?”文高明匆忙地將冊子收進懷內,奪門而出,往驚叫聲發出的方向奔去。

    驚叫聲是池和發出的。但他的人卻沒有發生什麽意外,他之所以驚叫,隻是因為母親!高曼已經暈死過去,臉色慘白如紙,沒有半分血色,看樣子受到了極大的驚嚇和刺激。

    池歸田已將昏迷的妻子抱到了床上,但他的注意力卻並沒有在妻子身上。他坐在床邊的長凳子上,正在呆呆地看桌上一樣東西:那是一件極其平常的大約五六歲小男孩穿的花棉襖,藍底白花,無論樣式還是質地都很差,而且已經十分破舊。這種款式早已過時,隻要家庭經濟還沒差到極點,都不會給孩子做這樣的款式,估計隻有在偏僻山區的窮人家箱底才能找到。這有什麽值得奇怪呢?一點也不奇怪,池和小的時候,就穿過這樣款式的棉襖。但是這樣一件十分破舊的小孩棉襖上,要是沾滿了血跡的話,你還能說它一點也不奇怪嗎?這件小小的破棉襖幾乎染滿了血跡!血跡已經發黑,而且幹得幾乎看不出是血跡了。任何有常識的人,都能看出襖子上的血跡已經很有年月了。所以高曼被嚇得暈死過去一點也不奇怪。

    不少弟子都聽到了剛才池和的慘叫聲,而各持兵器趕來查看。但池歸田不願讓弟子們看見這件來曆不明的恐怖血衣,所以不許弟子們進屋探視。大家圍在院子外低聲議論著,既感到恐懼又有些興奮。大雨還沒有停下來,而且好象還要一直下到天明,但大家卻一點沒有要離去的意思,因為沒弄明白師娘到底出了什麽事,迴去了也一定睡不著覺。

    屋裏文高明和池氏父子你看我我看你,都在想同樣問題:“這件恐怖的小棉襖子究竟是從哪兒來的?隻是為了要嚇唬人嗎?”沉默了好一會後,文高明才幹咳一聲,小聲問道:“是舅娘首先發現它的麽?”池和看了陰著臉的父親一眼,心有餘悸地說道:“是。我本來在睡覺,突然聽見媽媽屋裏咣當一聲,接著又是砰地一聲,好象是什麽東西被不小心碰翻了,我就問了兩聲,但媽媽卻沒有答應。我覺得奇怪,點亮蠟燭進來看,結果看見媽媽倒在地上!而那……那件小襖子卻掛在……窗戶上!”

    文高明點點頭,一言不發地拿起桌上的那件粘滿黑血的小棉襖,翻來覆去地細看。襖子的左胸部位有一道口子,寬約三寸,很明顯是被什麽利器刺穿的。破口處的棉絮完全發黑了,可以想見這衣裳的主人――一個未知身份的小男孩當時流了多少鮮血!

    是誰這樣殘忍地殺死了這個小小的孩子?是誰下得了這樣的手!文高明的胸膛劇烈地起伏著。輕輕將小襖子放迴桌上,然後一言不發地提起桌上的馬燈,到窗戶邊查看。但最後沒有發現什麽可疑的蛛絲馬跡。

    沉思了一會,才突然問道:“對了,那具無頭屍首的事情已經查明白了?”池歸田道:“查明白了,我正要跟你講這事情。”歎息一聲,接道:“果然不出你的意料:那具無頭男屍是那個外地過路乞丐!”文高明點點頭,道:“果然如此!當時看見那具屍首,我就總覺得可疑。因為他出現的時機未免太巧了,好象故意要證明什麽似的。但又沒聽說鎮上或者附近鄉村有男子失蹤的事情發生,所以我突然想到十天前那個死在鎮外馬路上後被人草草掩埋了屍體的過路乞丐。”

    池歸田道:“昨晚我悄悄吩咐鄧記恩,叫他帶領兩名膽大的弟子,秘密下山,找到埋屍地點,並將土挖掘開查看,結果真象你猜想那樣,那具屍首隻有一個腐敗的頭顱在那裏!”文高明感歎道:“兇手膽子也真夠大!”

    池歸田道:“但兇手這樣做到底是何用意,我還是不大明白。到底兇手是池生本人,還是別的人在故布疑陣?”文高明冷笑一聲,答非所問道:“也許隻有一個人知道兇手的來曆。” “誰?”父子二人異口同聲問道。文高明嚴肅地道:“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這個人是衝著舅娘來的。所以也許隻有舅娘才能告訴我們兇手的真實來曆!”

    ※              ※                    ※               ※

    “這個來曆不明的女人是來殺師娘的!師娘年輕時一定殺過一個小男孩,這個女人可能是那小冤魂的姐姐或者妹妹,也可能是媽媽,現在來報仇了!”

    “聽說師娘年輕時,因為愛情不如意,而賭氣離開了青城派,師祖急得派人下山到處找她,但整整找了一年,渺無音問。後來師娘突然自己又迴來了,但她卻隻字不提自己那一年時間究竟在什麽地方。說不定就是這一年中埋下禍根的!”

    “聽說在她跟師父成婚那天晚上,突然失蹤了幾個時辰!事後也絕口不提自己去過哪兒。但有人說她那天跟一個陌生的男子見過麵,但後來就沒人再見過那個男子……”

    “那個男子是什麽人?跟那個死去的小冤魂有無關係?”

    “這些消息準確嗎?你們是聽誰講的?”

    “不知道。反正現在大家都聽說了這些事情。”

    ……

    文高明當然也聽到了這些新的流言。但是,他隻有假裝聽不見。因為自從“血棉襖事件”後,高曼就一直臥病在床,深居簡出,連解餿也需要人照顧。莫說文高明連她的麵也看不到,就是能看見,也顯然不適合盤問什麽。而池歸田也用沉默迴答文高明的試探。雖然他始終迴避談論這些流言,但文高明心裏的懷疑反而加重了。如果完全是流言,那麽他為什麽要保持沉默呢?是不是他自己也在懷疑這些流言是真的?

    但不管怎樣,種種跡象都似乎在說明一個可怕的事實:這個來曆不明的神秘女子真正要殺的人就是高曼!所以現在最切實際的事情不是證實或者澄清流言,而是保護高曼的安全。別的不說,至少有一點可以基本確定:隻有高曼,才可能知道那個女子來自什麽地方,為什麽要來殺她。

    在文高明的建議下,池歸田將調查的精力放到了防備上麵。為了確保萬一,不重蹈覆轍,這一次他特別注意自己保留自己的體力和精神。將妻子加了三層“保險”:

    第一層是池和。他就睡在母親的寢室外屋裏一張臨時搭起來的小床上。而且高曼的房間終日不關上門,隻用一副深藍色的門簾將兩間屋子隔開。這樣隻要有一丁點異常的響動,池和都可以隨時提劍衝進去。雖然他的武功可能不是對方敵手,但想來應能支持十招以上,因為池和在青城派弟子中排名在前十名內。

    第二層是四名女弟子。她們合住在池和外麵的一間屋子裏,便於隨時進裏屋去服侍重病在床的師娘。

    而池歸田,一來不願意讓自己太過勞累,而重犯失去女兒的錯誤。二來也因為這段日子以來,他們夫婦心間已經有了一道看不見的高牆,所以他隻好識趣地住在隔壁本來是兒子住的屋子裏。算是第三層。

    但是,這樣的保護還是好象沒有一點用處。就在層層設防的第一天清晨,輪到唐珍服侍師娘時,她端著洗臉水剛一進去,就驚唿出來,木盆也哐當一聲掉下地去!池和顧不得避嫌,隻穿著睡衣就提劍衝進了裏屋。而池歸田也聞聲驚起,及時趕到。肖曉、林煜以及羅婭三名女弟子也驚醒了,雖然很害怕,但畢竟師父已經在屋子裏,所以也急忙披了衣服進去查看。隻見高曼緊緊閉著眼睛,也不知是沒醒,還是又昏迷了過去?

    屋子裏其實並沒有什麽特別恐怖的東西,隻不過是在床上多了一條死蛇――而且也不是毒蛇,隻是一條很小的菜花蛇。

    這條死蛇究竟是何時又從何地方進屋子的?

    文高明很快地被通知到了,但是他也好象無法解釋這件怪事。高曼從早到晚,無時無刻不處於嚴密的保護中。為了避免萬一,連唯一的一道窗戶也關得緊緊的。現在窗戶還是從裏麵閂著,顯然不可能是從窗戶丟進屋來的。而四名女弟子夜間又是輪流守夜,兇手也不可能在她們的眼皮下走進屋,留下一條死蛇後離去。檢查了一遍屋子後,也沒有發現可以爬進蛇或者扔進死蛇的地方。

    難道帶死蛇進屋子的人不是一個有血有肉的人?而是一個……

    文高明沒有對此發表過多的評論。隻是又將四名女弟子分別帶到池歸田的書房裏進行單獨問話。她們都聲稱自己沒有失職。別說在輪到自己守夜時段,就是不該自己守夜時,也睡得很淺,如果真有異常的響動,她們都一定能聽見。

    文高明好象也認為這樣的問話不會有結果,所以隻是例行公事地簡單詢問一番後,就讓她們去了。然後他又問了池氏父子,但他們也聲稱自己睡得不沉,如果真的是從門外直接闖進屋子的話,應該不可能逃過他們的耳朵。顯然,他們父子二人不可能說謊,所以文高明沒有半點懷疑。

    池歸田和文高明都認為不宜將這事傳出,所以隻在很小的範圍裏講了這事。並又加了一道防線,將八名得力的弟子兩人分成一組,晚上輪流守護在院外暗處。

    隻要對方還是一個活人,就決對不該有任何機會了!

    但是第二天,又輪到林煜侍候師娘時,她也發現了同樣的怪事,隻不過這一次不是死蛇,而是一根血紅的係頭繩!就象一條可怕的毒蛇一樣,彎曲著躺在高曼的枕頭旁!

    又是紅頭繩!又是催命的紅頭繩!兇手到底是人還是鬼?為什麽能輕易突破這麽多道防線,進屋裏並留下紅頭繩?

    ※           ※               ※               ※

    遠處城裏的燈火已隻剩下零星的幾點,夜市的喧囂聲不知何時停了下來,夜已經很深了。靜寂中突然傳來一隻吃錯了藥的公雞“報曉”聲,引來遠處一陣汪汪的犬吠,此啼彼吠地折騰了好一會後,才終於都沒了聲。萬籟俱寂中,惟聞低低的流水嗚咽聲,仿佛在低述浪子的心曲。老伴和兩個外孫女都早已進入夢鄉,可是粱老漢卻一點也沒睡意,還坐在門外的長凳子上默默地抽著旱煙。

    他有心事。很重的心事。所以他無法入眠。自己和老伴都已是六十奔七十的老人了,再能累再能幹也恐怕撐不了幾年了。可是兩個外孫女卻太小,大的不過七歲,而小的還隻有四歲!

    “哎,要是粱月菊還在的話,就好了!”他和老伴隻有一個女兒粱月菊,三年前不幸染病去世,無情的女婿立即另結了新歡,竟狠心地拋下兩個可憐的孩兒,跟相好的跑到外省謀生去了。於是本來該坐享清福的外公外婆又隻得重操舊業,靠做花圈的手藝勉強將日子支撐下去。

    他們家住在青城山下,離小鎮尚有一裏多路,一到天黑,就象住在深山中的人家一樣,顯得特別地無助和落寞。來光顧的人除了要買花圈,根本不會有別的事情。而夜晚則從來沒有客人光降。然而今夜,卻有個不速之客,專程來造訪他了。這個人就是文高明。

    “喂,老人家,還沒睡覺呀?”

    “啊,是文先生!這麽黑了,你……?”

    粱老漢連忙走過去打開了籬笆門,將文高明迎進院子裏,正要招唿他進屋坐,文高明卻伸手製止了。低聲道:“別吵醒了娃娃,我們就在院子裏說話吧。” 粱老漢看他神色鄭重,雖不知他到底找自己有什麽事,但也明白一定有很要緊的話要說,便不再多客套,隻搬了根小方凳出來,與他並排坐在院子裏樹下。

    文高明隨便問了幾句粱老漢家裏的境況,就把話題扯到正題:“我從鎮上幾個知情人那裏打聽到了一件事情:一十七年前,聽說有一個被人遺棄的女嬰,是你親手把她抱到山上聽雨觀山門外的?”粱老漢身子微微一顫,額上的青筋登時凸現出來,飛快地瞄了一眼文高明。文高明也正在微笑著看他,四目一觸,粱老漢無聲地吸了口冷氣,然後避開對方的目光,盯著地上,默默地抽著旱煙。

    文高明靜靜地看著他,靜靜地猜測他躲閃的眼睛裏藏著的故事。半晌方道:“你不用問是誰跟我說的,反正有幾個人知道那件事實際是你幹的。”

    粱老漢仍然不開腔,也沒問他消息的來源。好一會後才轉過臉來,神色有些複雜地看著文高明灼灼閃光的眼睛,語音微顫地問道:“那些人的死真的……跟她有關?”

    文高明不置可否地盯著他。兩人默默地對視了一會,粱老漢長歎一聲,道:“我以前就預感到總有一天要出什麽事,想不到過了整整一十六年後才應驗了!”

    文高明沒有說話,隻靜等他的下文。

    “那是十五年前的一個早晨,那時是夏天,所以天亮得特別早,我一大早就起床了,不想剛一開門,就看見籬笆院外地上放著一隻提籃,提籃裏竟有一個三四月大的小女娃娃!我很奇怪,心想鎮上這幾個月沒聽說哪家有人生過女娃娃呀,這個女娃娃是從哪兒來的?如果是哪家私生的,那麽要丟也該丟在鎮上或者其他地方,我家裏又不寬裕,丟到我家門口做什麽?雖然奇怪,但看到她又乖又可憐的模樣,還是很心疼地把她抱迴屋子裏。我婆娘很喜歡她,想把她養下來。我不依,說還是拿去送給鎮上的孤寡老頭宋大同。我們正在爭吵,忽然閨女在提籃裏翻出一張紙條。我因為是做花圈的,所以一般的字還是認識。一看,隻見上麵寫著:抱她到聽雨觀山門外,否則你全家性命難保!注意:不要讓任何人看見!紙條看後燒掉――哎,這幾句話,雖然過了十六年,我還是記得每一個字!

    “這一下,我們全家都感到這女娃娃來曆很蹊蹺。雖然猜不出紙條是誰寫的,但也知道這個人一定在暗處監視著我們。所以對這女娃娃都又奇怪又很害怕。再也不敢提收養她的話。於是我趁著天色還早,趕緊把那來曆不明的小女娃娃抱到了山上聽雨觀山門外,然後急忙跑下了山。在下山的路上卻倒黴地碰到了上山打柴的羅二,他看見我臉色不對,就問我怎麽心心慌慌的,我隨便撒了個謊就急忙迴了屋。後來羅二聽到青城派的人擺談(擺談:川語,聊天之意)那女娃娃的一些話後,就悄悄來問我,是不是我抱到山門口的。我說沒這事,但他一直不信。不過,以後也沒再問過我。所以你不說,我也曉得是羅二跟你說的。我迴來後,為讓那個送娃娃來的人放心,特意把那紙條拿到院子裏燒了。哎,這麽多年來,我一直在擔心這件事情。”

    他又長歎口氣,然後不安地問道:“難道真的是她……她在殺人?”文高明笑笑道:“你莫要亂想,我沒這樣說。”但粱老漢畢竟是活了六十幾歲的人,又哪裏那麽容易上當?他知道文高明深夜前來相訪,向他打聽這件十五年前的舊事,絕不是因為太好奇的緣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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