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我來的路上見到一些婦人正在曬綢布,營地裏要這麽多綢布做什麽用?”


    頭生想起先前來的路上所遇到的事,非常好奇。


    這個年代的綢布可不比麻布,經濟價值不下於黃金,完全可以當做貨幣使用。


    普通人家用不起綢布,一般都是用的麻棉,包括陝北在內的河套地區普通百姓還喜歡用羊皮。


    “製作旗幟用的。”


    簡短一句話,頭生就明白了,前些天俘虜的一些潰兵開始發揮作用了。


    種先生想了想,起身去書櫃中翻出了一本。


    “這是宋朝許洞夫所著的《虎鈐經》,雖然是前人所寫兵書,但是至今廣為流傳,雖然不可紙上談兵,但是粗略看一看,做到心中有數還是不錯的。”


    頭生的前途現在是和流民營地綁在一塊的,以後少不了與朝廷大軍的對抗,軍事是避不過去的檻。


    聽到是一本兵書,頭生大感好奇,連忙接過來就翻看幾頁。


    種光道笑了笑,果然男兒心中都有熱血夢,在一旁也不催促,隻等頭生自己慢慢看。


    天道變化,消長萬匯,契地之力,乃有成爾。天貴而地賤,天動而地靜,貴者運機而賤者效力……


    頭生尷尬的閉上書,看到種光道打趣盯著自己看,一臉窘迫想不到此刻該說什麽。


    種光道等到事情發生果然不出自己意料,內心好不得意,忍不住暢懷大笑。


    “先生可還記得未遇行藏誰肯信,如今方表名蹤。無端良匠畫形容,當風輕借力,一舉入高空。”


    頭生臉紅的發燒,忍不住拿出古詩不輕不重的諷刺了先生一下,詩的含義是告誡人們不要笑話他人。


    種光道這才慢慢收住了笑容,也擔心小孩子麵皮薄,真的鬧得頭生發起脾氣來,傳了出去自己一個大人逗弄一個小孩子,名聲也不好聽,不禁反而好言相勸起來。


    “我幼時,也喜歡讀兵書,可是兵無常勢水無常形,哪裏是看幾本書就能掌握的,長大後醒悟過來才慢慢放下。”


    “這個許洞夫,並沒有名氣,我也從未聽過這個人,開篇就是空洞之談,估計也就是沽名釣譽罷了。”


    頭生平複了心情,為剛才的失態有點懊悔,說的話也就有點撒氣的成分。


    “你才讀過幾本書?知道幾個曆史名人?”


    難道自己說錯了?這個人真的是兵事大家?頭生抬起頭虛心的準備接受先生的訓導。


    “不過這個人的確也沒有什麽領過什麽兵。”


    噗……


    對於先生的神轉折,頭生無以言語。


    “但是這個人的子侄名氣頗大,沈括你知道麽?”


    沈括,這個名字熟啊,前世曆史課文裏絕對有講過這個人,但是頭生哪裏還能記得這個人到底做過什麽。


    “癡兒,看你以後還敢不敢自大,此人手段超凡,不僅被王安石器重,出使遼國解決了曠日已久的宋遼糾紛,最重要的還是保證了宋朝沒有丟失土地,算得上是賢臣。”


    種光道來了興致,正準備大講一番此人的事跡,卻發現頭生暗中打了一個哈欠,頓時興致全無。


    “癡兒,你說這本兵書內容空洞,你仔細看這幾句,入唱護護,退唱何何,救唱交交,倒槍旗唱殺,立槍旗唱於。轉隊,左廂陽轉……”


    種光道翻開頭生剛才合上的書,隨意翻到一頁,就指著上麵的文字念了一段。


    忙碌了兩天的頭生,精神萎縮,這具身體幼小,本就是嗜睡的年紀,漸漸有點支撐不住,眼皮打架泛起了瞌睡。


    待聽到先生講起了這本兵書,立馬來了興致,精神抖擻站起來走到先生身邊,眼神也全神貫注的瞧著上麵的文字。


    “入唱護護,這裏的入,應該出自《寡人之於國也》:“數罟不入洿池,魚鱉不可勝食也。唱,應該出自史記,《陳涉世家》:“今誠以吾眾詐自稱公子扶蘇、項燕,為天下唱,宜多應者。”……”


    一句話四個字,種光道就講到了四個出處,讓頭生瞠目咋舌。


    我滴個乖乖!


    後世要是沒有推行白話文,估計上課的學生們得唿天喚地,摧心剖肝,抱著腦袋哀嚎欲哭無淚。


    “結合起來的意思就是,軍隊前行,應該交相唿應,不可孤進。而後一句退唱何何,這裏的退,我卻琢磨不定,不知道是出自《陳情表》還是《捕蛇者說》。”


    “如果出自前者,那就是指力竭而退,但要是出自後者,卻是另外一個意思,而是主動退之。”


    頭生聽得津津有味,想不到短短的幾句話,竟然包含了這麽多軍事道理。


    戛然而止!


    突然安靜下來,並不明亮的房間裏,隻剩下大眼瞪小眼。


    “我看你今日困頓,還是明日再來吧。”


    種光道一臉清淡,仿佛剛才滔滔不絕講話的人並不是他。


    “先生,我不困。”頭生不得不提醒一聲。


    “學海無涯,不可貪戀,需定身量力而行,休息去吧。”


    頭生看到先生真的沒有講下去的意思,起身走到門口,猶豫了一下,委屈的轉過身子。


    “先生,您是故意的。”


    話音剛落,身後的種光道就哈哈大笑,笑的好不愉快,先前想要就沈括的談興被掃了興致,心中的鬱悶之氣消然一空。


    好久沒有聽到先生這麽開心笑過,頭生心滿意足的離開。


    對於兵書,遲早先生還是要講給自己聽的,而且先生也說過,他自己並不懂兵。


    兵書也隻可看看一看,不可當真,否則真的就是傻瓜了。


    夜色裏,營地裏萬籟俱靜,半月的月光照耀著地麵,依稀分辨營地裏的影子。


    清算丁口,製作旗幟,還有這幾日營地外場頻繁的訓練,馬匹畜生的草料裏混入了越來越多的燕麥,大豆。


    厲兵秣馬!


    大戰的風聲已經悄然而至。


    消息雖然還被隱瞞,但是頭生已經感覺到了。


    一些事,種光道並沒有刻意隱瞞,他也沒有主動告訴頭生,但是他知道,自己的這個學生肯定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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