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宮啊後宮,真真是我糊塗,竟誤以為在你的地界還會存留那麽一點點仁心!


    “小姐,您怎麽了?”竹軒一吆喝書玉、玲風、代月一起跑了過來,個個憂心忡忡看著我,惹得我一陣熱淚翻滾而出,罷了,即使這宮牆再冷,我身邊也有這麽些知冷知熱的人,又何苦怨天尤人?


    “小姐,您撐著,奴婢這就去太醫院!”見我流淚代月也結了淚珠,剛要起身時卻被我拉了迴來,寬慰她們說道:“別去了,我沒事,就是剛才小家夥鬧得厲害。”


    “可嚇死奴婢了,沒事就好,沒事就好。”代月、玲風最是誇張,竹軒、書玉也露出喜色,竹軒更道:“奴婢還以為是奴婢的話嚇著您了。”


    “我哪有那麽不經嚇?”


    “是啊,瞧奴婢的糊塗勁。”


    “老了自然糊塗!”代月見我無事,立即拿竹軒打趣,竹軒卻也是好性,不過清淡笑笑,並不曾迴半句話。


    歲月靜好,在這宮牆之內也隻有與她們相處的時光才靜寂無聲,似水流淌。可偏偏軟懷恩總喜歡打破這份寧謐,一日午後我才剛翻開書卷,他就像是撿著寶一樣冒進來,喜笑顏開躬身道:“娘娘,裴寂倒了!”


    “裴寂?”


    “就是裴貴人的父親。”竹軒泡了一盞茶過來,阮懷恩也點頭:“沒錯,就是他。此前有人曾經舉報他貪瀆,可一直沒人理會,誰想前些日子裴家失火,竟顯出了大量搜刮的民脂民膏,一時民怨沸騰,州官扛不住壓力也隻好上報皇上。”


    失火?一個扼守重鎮的將軍府失火能失的這麽巧?我不露聲色抿了一口茶:“皇上怎麽說?”


    “還能怎麽說?皇上看了州官呈上來的折子當即大怒,下旨說還怎麽辦就怎麽辦。”


    “看來裴貴人的靠山是是靠不住了?”


    我呢喃一聲,阮懷恩立即道:“哪裏還能靠?裴家搜出的金銀財寶甭說一個縣,就是州府富庶之家也沒幾個比得上,娘娘您一直呆在宮裏麵不知道,外麵現下可熱鬧了。一聽說裴家倒台貴妃娘娘率先躲了,這貴妃一躲,別的妃嬪更是有多遠離多遠。這裴貴人原不得人心,如今哪裏還有人肯搭理她?”


    “是她自找的。”我不沉不緩吐了幾個字,忽而記起瑤光閣的甘美人來,按說宮中受裴氏欺壓最多的除了薛妹妹也就是這位年方二八的小姑娘了。


    腦中忽然劃過一道弦,裴氏該囂張多年,是時候給她找點罪受受,因而勾唇邪笑道:“你們幾個想不想看出戲?”


    “看戲?”阮懷恩抓頭撓腮甚是不解,書玉、竹軒卻是相視一笑,玲風、代月更不必說,湊到我跟前問:“小姐可是有對付裴氏的主意了?”


    我點頭迴應:“玲風,你找時間去趟瑤光閣,告訴甘美人,就說該隱忍時則該隱忍,該出手的時候也該出手,總不要辜負這些年的委屈才好。”


    玲風可謂一點即透,聽了我的話立即麵**笑,“小姐放心,奴婢定會和甘美人好好說清楚,必叫她裴氏沒有翻身的餘地。”


    “娘娘篤定要對付裴氏嗎?”玲風走後竹軒才問道,我點點頭:“她自恃家中功績不把別人放在眼中。上一迴要不是藍側妃出現及時,單憑她和寧貴嬪一麵之詞就足以害死我,如今裴家倒了,再不出手還待何時?”


    竹軒一臉猶豫,道:“可是甘美人她還年輕,能做得到嗎?”


    “甘琳是年紀小,可並非不知世事,裴氏平日裏欺負最多的就是她,如今得了這樣的好機會,她必不會錯過。”我輕撚手絹,走到殿前仰頭去看殿外那一碧千頃的天空:“且她素日沉悶慣了,是該去曠野闖一闖,不然總不會長大。”


    “娘娘這番心思是好,可她畢竟年幼,奴婢隻怕於她而言是禍非褔呀!”


    “禍也好,福也罷,一切因果全看她自己的造化。”這宮中許多事是不按自己意願發展的,甘美人她既然入了這宮牆,就必須學會適應宮牆中爾虞我詐的生活。


    “竹軒、代月,過兩天陪我去趟北苑。”我話鋒一轉,倏爾說道。


    葉氏死的淒涼,我雖從未與她交好,到底落到這個下場與我難逃幹係,我心中愧疚,旁的做不了,唯有燒些紙錢祭奠祭奠,何況有些事是時候開始動作了。


    可我才剛提出來幾個人頓時慌了,忙你一言我一語道:“北苑!娘娘,那地方怎麽是您能去的?”


    代月亦癟癟嘴道:“是啊,小姐,好好的去哪兒做什麽?沒的招惹晦氣。”


    “什麽晦氣不晦氣的?”


    “小姐執意要去也行,隻是千萬打點好再動身,否則被人瞧見反倒橫生出事端來。”到底事情始末書玉清楚,也就最能明白我心中所想,我歎息一番,擺手對她道:“你先去迴稟皇上,就說我這兩日神思不寧,夢裏總能夢見她,想要悄悄的去祭奠亡魂,看他怎麽說。”


    皇帝若是對葉氏無情,單憑她陷害雲曦公主的罪名就足以殺她千百迴,又怎會簡簡單單打入冷宮?說到底寵了近一年的女人,多少心中不落忍。


    北苑地處宮廷北麵,分為多個院落,層層重鎖。非但是犯錯妃嬪的容身之所,一些身份特殊或是犯有大不敬罪過的皇室宗親也多關押於內。


    在征求皇帝同意之後我便領著代月、竹軒悄無聲息的去了北苑,為的是不想無端招惹麻煩。


    人說情隨事遷,凡此世上一草一木一花一葉都是能調動人情感的羈絆,才剛踏入思悔園,已有一股涼意從腳底板橫生出來。


    冷宮果然不是想象可以構建的地方,一樣是朱牆黛瓦,一樣是飛簷遊廊,偏能令人生出一股子地獄的寒栗來。寂靜無聲的院落,蓬合道路的草木,遠非一個悲涼可以形容。


    “小姐,咱們走吧,怪滲人的。”代月忍不住打起寒顫,半刻也不想多呆的模樣。


    “既來之則安之,怕什麽?”我反捏了她的手鼓勵,鼓起勇氣繼續迎著道路繼續走下去。


    竹軒倒是冷靜不少,扶了我的手責備代月道:“代月,別一驚一乍的,迴頭嚇著娘娘。”


    “她膽小,原不該要她過來。”


    “我……”代月麵露慚愧之色,不好意思地低下頭去,一會兒後剛想要說什麽話音卻又戛然而止,謹慎地以極低的聲音對我說道:“小姐,您聽!”


    “聽什麽?”那段路上雜草叢生,的確似有聲音幽遠傳來,隻是窸窸窣窣聽不真切,為能聽得再清楚些我便大步朝前,循著聲音慢慢找過去。


    “娘娘,還是別去了,這兒邪得很,咱們小心為上。”


    “不怕。”我依舊朝前走去,穿過簷廊去尋聲音源處,不過一會兒已過了轉角,聽得那聲音頓時清晰不少,再朝前凝神望去,見是一個冷寂的院落,聲音便是從裏麵傳來的。


    領路太監有些不安,一個勁勸說我不要過去,我卻偏生要過去瞧瞧,隻見得院牆內是位衣衫蓬亂的婦人,被鎖在院落那端自顧手舞足蹈著,口中還輕輕淺淺唱著:


    青絲如瀑,


    肌膚勝雪


    眉黛彎彎,


    朱唇淺淺。


    看我傾國傾城貌,


    不勝毒蠍心一兩,


    何故無人賞?


    裏頭人還在吟唱,領路太監便道:“娘娘,那是從前的木修儀,自打關進這地方就瘋了,每日來來迴迴就這麽幾句。”


    “木修儀?”我輕聲呢喃著,領路太監卻像是生怕惹著什麽似的急忙催促我離開。


    我卻偏生好奇心重,聽了那女人幾句瘋言總覺得有什麽不對勁,便探索般慢慢靠近那發著惡臭的院落,想要再瞧的仔細些,卻不料那瘋女人耳目一清,頓時撲向我道:“賤人!放我出去,放我出去!你放我出去!”


    “娘娘快走,她已經瘋了十幾年,見不得外人的,可別驚著您!”太監一道敬小慎微擋在我跟前,一麵又去斥責那瘋女人。


    代月、竹軒亦嚇了一跳,趕緊扯著我離開。那瘋女人卻還在後頭扒著門鎖大喊:“賤人,你會遭報應的!你會遭報應的!快放我出去!你害死了別人的孩子,遲早會遭報應的!”


    “給我閉嘴!”


    “賤人,天道循環,你害死了別人的孩子,遲早會遭報應的!”


    盡管領路太監大聲嚴厲責罵,那瘋女人仍卻恨憤不止,雖是瘋言瘋語,到底涉及孩子,多少叫我心裏不痛快,直至走出老遠我才問道:“竹軒,木修儀是誰?”


    “具體的奴婢也不是很清楚,隻知道她和楚昭儀是一對表姐妹,當年一同入宮,後來楚昭儀投到麗妃門下二人也就越漸生疏了,再後來聽說她因為貴妃教訓而私藏小人詛咒貴妃的事被發現,就這麽著給打進了冷宮。至於後來……”


    竹軒扭頭一看,終於化為一股歎息:“大抵受不了這起落變化便瘋了吧!”


    “原來是這樣,也怪可憐的。”什麽詛咒不詛咒的,保不齊是用人不當被人構陷也未可知,不過能存下一條命也算她的造化了。可她雖然瘋了,日日夜夜這樣咒罵貴妃,那孟氏倒也不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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