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霹靂穿天而過,劃開了珠瀾殿緊閉的宮門,接著便聽見門外急切的喊聲:“少尊,少尊!快,快!郎千扈領著禁軍殺過來了,二小姐要我告訴您,說是再不走可就真走不了了!”


    “什麽?這麽快?”


    如意猛然一驚神,往殺聲震天的珠瀾殿外匆匆看了兩眼,清冷的眉梢漸漸擰成繩結,自顧說道:“果然是郎千扈!”


    相識數年,她的沉穩、她的冷靜我再清楚不過,大有泰山蹦於前而不改麵色之氣度。而今焦纏眉頭,驚卻容裝,可想這一役有多兇險。


    蹙爾,她提手揮劍,又增七分警惕,轉頭向我,直拉住往殿外去,且道:“蘭妡,不要再遲疑了!九王卻已不在,可你還有父母,還有兄弟姐妹,還有繈褓中的嬰兒,就算為了他們也該隨我出去!”


    她腳下生風,步履匆忙,拉住我手腕的力度不大,卻恰巧能拖住我前行。


    身後竹軒疾步跟上,幾乎是小跑模樣,一邊還學如意四下警惕張望,小心提防著每一個方位。


    不過一會兒,我們已經踏出殿門,來到殿外。


    隻見,幽寂蒼涼多年的珠瀾殿外火光灼灼,殺喊聲交錯迭起,似要將這夜空吞噬殆盡。


    外層,郎千扈跨馬橫槍,赫赫威然緊守珠瀾宮宮門;裏層,孟煊所領兵將與郎千扈所帶威衛軍合兵夾擊,已然將珠瀾殿團團圍堵,就是一隻蒼蠅也逃不出去,又何談我們?


    見我們出來,顏如玉立即率領眾人且戰且退,向我們靠攏過來。


    看得出,隨她們姐妹入宮之人個個武藝高超,出手幹脆利落,皆備以一敵數之能,在江湖上絕對算號人物。


    然禁軍驍勇,數目眾多,且多數由慕元昊授命從各處遴選而來,自是戰力不弱。一番血戰下來,昔日素潔宮門前已然鮮血橫流,屍滾遍地。


    這種場麵並非我第一次見,隻是不同以往的是,自遠兒、輝兒死後,我的心已麻木不堪,即便屍疊成山,也不會有半點觸動。


    可如意姐妹何其無辜?我未曾幫過她們多少,今日卻因我而陷此絕境,我又如何能夠忍心眼睜睜看她們白白送死?


    如玉後退之時,禁軍並未因此消退,反倒越戰越多。如此相峙,饒是這群人再英勇無敵,也終有力竭之時,如此白白連累這些無辜的性命,我的罪孽又該增添幾分。


    無暇思慮過多,我順手奪來一柄鮮血瀝瀝的長劍,蹙爾橫在脖頸之上大喝道:“都住手!都給我住手!”


    “蘭妡!”


    “蘭姑娘!”


    “娘娘!”


    我這一聲吼得響亮,已然引起了身邊如意、如玉、孟煊等人的注意,他們紛紛轉頭向我,神色各異。唯有如意麵色微驚,一會後又恢複淡然之態。


    孟煊一手抬起叫停手下,如玉身邊的人也跟著暫時收兵,皆是不解地轉頭盯著我。竹軒更是嚇得不輕,撲通跪在地上哭道:“姑娘!您、您這是做什麽?千萬不要使不得呀!”


    “娘娘,您別想不開,先把劍放下!”


    孟煊試圖向我靠近,卻被我一聲厲喝,“不要過來!否則我立即揮劍抹斷自己的脖子!”


    見我並非玩笑,孟煊果斷止了步伐,朗千扈覺察有變,也趕了過來。這正是我想要的,因而將劍刃一收,對他二人說道:“孟將軍,郎大人,我蘭妡雖為罪妃,但位從一品,親受皇帝寶冊金印,而今皇帝處絕聖旨未下,你們便不可殺我,倘我今日死在此地,爾等也難逃罪責!”


    我沒有停歇,更沒有含糊,目光直逼向郎千扈。郎千扈沒料想我有此舉,顯然也嚇住了,忙道:“娘娘,不可!”


    他雖是禁軍統領,護主忠君乃其所司職責,誅殺嬪妃卻是不敢,三兩步上前,勸阻道:“娘娘,您切不可衝動!且不說您先前罪責,單單自戕這一條,也是蘭府不可承擔的呀!”


    “多謝大統領一番好意,但我不怕!鴆殺帝後我都敢做,還有什麽好怕的?”


    “娘娘,話不能這麽說,當日您……”


    不等朗千扈把話說完我已徑直打斷,“郎大人,我要見皇上!”


    “娘娘!”


    “我說了,我要見皇上!”


    “可是……”


    朗千扈似有所顧忌,其實他不說我也明白,左不過我這樣子,皇上願不願見還是一迴事,他一個禁軍統領,又能左右什麽?


    洞明他的心思,我便道:“郎大人你不用擔心,你隻需著人告訴皇上,天佑七年……”


    我並未多說,隻講了這麽幾個字,朗千扈滿頭霧水,卻也沒有遲疑,當下便道:“好,卑職這就派人通稟。”


    借著火把的光輝,我隱隱看見朗千扈額頭已有冷汗,他雙目緊緊盯著我手上利劍,卻不敢擅自挪動腳步。


    如玉並不知我意欲何為,欲要張口細問,卻被如意中途打斷。


    如意依舊清冷的鳳眸緊緊鎖著我,半晌沒有說話,而後才輕輕吐出幾個字:“你這是何必?憑我的實力、九王府的勢力以及他在江湖上的威望,救你出去也並不是登天難事!萬一不成,大不了和他慕元昊來個魚死網破就是了!”


    她聲音很輕,除了我、竹軒與如玉外都聽不清。


    “我知道,可我不能走。”


    望著她清澈如水的眸子,我難得擠出一抹笑,微微搖了搖頭道:“我蘭妡無德無能,死在頃刻,能有你們這一大幫子人舍命相救,實是三生有幸。可我所犯乃弑君誅後的滔天大罪,縱使今日僥幸逃脫,也難逃落魄江湖顛沛流離的命運。何況我這一逃,勢必累及父母親族。蘭妡已是罪人,生不能庇護親族,死也斷斷不可以拖累他們!”


    “可你甘心嗎?”


    “事已至此,還有什麽不甘心的?”我苦笑一聲,“如意,我知道你不想眼睜睜看我去死。可你也該明白,遠兒死了,輝兒死了,連玉郎也永遠的離開了我,我活在這世上除了痛、除了恨,已經不剩下任何東西,與其如此,還不如一死了之來的幹淨!”


    “可是……”


    “如意,別再勸了,我意已決,你再怎麽勸我也不會變更的。隻是你們……”我撒開目光看了看身邊左右那一個個沾著鮮血的麵孔,頓了頓說道:“如意,待會兒不要妄動,一切聽我的安排,見機行事!”


    如意沒有迴我,但我從她素淨的眸中看到了絕望與哀傷。


    不一會兒,慕元昊在眾將簇擁之下款步踱了過來,瞥見如意,臉上薄怒已經積澱七分,咬牙徹齒說道:“好一個惠妃!玩得一手好把戲呀!枉朕還為你的死難過那麽久!”


    “惠妃!”朗千扈與孟煊皆是驚愕,如意如今打扮已不似當年,且方才因為我的緣故,他們並無暇注意如意。


    皇帝不同,他與如意十多年夫妻,想要認出她來並不難。


    如意依舊波瀾不驚,冷眸輕挑,微微勾起嘴角冷笑:“麗妃承寵多年,臨了也不見皇上掉一滴眼淚,為我難過?慕元昊,真虧你說的出來!”


    “大膽!竟敢直唿皇上尊名,你是活的不耐煩了嗎?”朱慶尖著嗓子喝了一聲,如意卻未見恐慌,依舊淡定自若,“我連禁宮都敢闖,叫他一聲慕元昊還會怕嗎?”


    “好哇!果然是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她蘭妡敢給朕下毒,你顏如意就敢擅闖禁宮,看來朕的女人們還真是從來沒把朕放在心上啊!”


    慕元昊氣的不輕,牙齒咬得咯咯作響,卻沒有立即爆發。


    如意卻又冷聲嗆他:“皇上你錯了,我們不是沒把你放在心上,而是從一開始就恨透了你!還有,你的女人我們可不敢當!鳳儀宮裏高高在上的皇後是你的女人,淑妃、賢妃是你的女人,孟依梅、康欣柔是你的女人,還有死在冷宮的麗妃、葉氏、裴氏都是你的女人,我與蘭妡卻不是,被你活活打死的雲若萱也不是!從來都不是!”


    “大膽!”


    慕元昊徹底被激怒,拔出佩劍就向如意劈過去,如意伸手敏捷,一個側閃身避了過去,手腕翻轉提劍來襲,正向慕元昊後腦刺去。


    孟煊、朗千扈頓時慌神,躍將起來提劍救駕。如意伸手不錯,卻不是朗千扈的對手,纏鬥幾招就明顯落了下風,怕她吃虧我忙喊道:“天佑七年!”


    果然,聞聽此言慕元昊大驚失色,不等朗千扈將如意擊敗已經急急發出號令:“住手!”


    孟煊、朗千扈不是不聽話的人,皇帝一出聲,二人已經飛快收了招,退至皇帝身後。而我,瞟著慕元昊那張猙獰的老臉,一個冷笑發出:“皇上,看來你很清楚我要說什麽,是嗎?既然如此,我們談談。”


    “你想談什麽?”他盯著我,沒有眷戀、沒有貪戀、沒有欣賞,更沒有愧疚,有的隻是想要將我撕成碎片的怨恨,“蘭兒,你還真以為憑這一句話就能改變結果?你再激怒朕,信不信朕立即下旨處死蘭慶兩府一幹人等?”


    “你敢動他們一個試試看?”我已放下利劍,逼前兩步靠近慕元昊,用隻有我們周圍幾個才能聽到的聲音說道:“慕元昊,你以為我會笨到沒有退路就向你和皇後、貴妃下毒?你以為我會不知道下毒不成是抄家滅族的危險?明白告訴你,你若膽敢動我蘭家或是慶王府任何人一根毫毛,我必魚死網破,將你從尊貴無比的帝位上拽下來再追殺到天涯海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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